第十六章 君子之道

    王小石不歇气地说完了那一长串话后,便只听得见自己胸膛里心脏狂跳的声音,而他的视线也同时转移向了一旁,完全不敢直视咫尺之遥的那个人——是的,他不敢,他害怕,害怕到了极点……

    他知道的,一旦他说出那些话,那就等于是挑破了他一直都不敢挑破的那层纸,且极有可能会因此激怒了白愁飞:像他那样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肯主动顺应他的喜好,一副心甘情愿委身于他的架势,却被他如此无情地拒绝,岂能按捺得住?以大白的性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是再可能不过的,而他也注定会因此失去大白了,谁让他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死活信不过大白?那么惹恼了人家,落个孤家寡人的下场,不也是他自己活该么?

    可是,他明知道后果,却还是无法再将养伤以来这段时间的自欺欺人进行下去,哪怕是面对着白愁飞那诱人得足以令他理智尽失的躯体,他也终究不能蒙骗过自己的心:这样的大白不是真实的大白,他的投怀送抱也不是真心的投怀送抱,尽管他没有任何证据,但他的直觉就是在对他说,白愁飞不会是那样的人,即使历经过生死他也变不成那样,不管他在他的面前表现得有多温顺体贴,都难逃假象之嫌,他就是无法相信他,尤其无法相信白愁飞会发自内心的愿意与他突破那道防线,换言之,他根本就不信白愁飞会真的对他——对他产生那种情感,那种情感以及欲望,白愁飞只会对女人产生,比如雷纯……

    他不是没见过白愁飞为雷纯辗转反侧念念不忘的情态,因为得不到她的垂青,他又是怎样的痛苦失落,当着他和温柔的面把自己灌得大醉,怎么都劝不住。而即便明知佳人芳心他属,他却仍愿为了她赴汤蹈火,只要她一句话,他便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助她一臂之力,为此宁可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不然哪来他们三人合体的那张画,大白之所以挥毫泼墨要留下属于他们三人的美好记忆,根源还不是为了雷纯?他爱的是雷纯,他一心想得到的,也只有她……

    而他,王小石,如今在他的心中,又能排到第几位呢?

    王小石越想便越觉得心酸难当,他的自信从未受到过如此强烈的冲击,几乎就要土崩瓦解,可他偏偏对此又毫无办法,如果说他武功不济,那他可以日夜苦练,勤能补拙;如果说他文采不佳,那他可以囊萤映雪,读书不辍;如果说他形象不雅,那他可以注重仪表,扬长避短——但对于如何才能获得一个不喜欢男人的男人的真心,你却要他从何处着手加以改善才好?总不能把自己变成个女的吧?再说,就算他真变得了性别,大白就能接受得了吗?没准会当他是个妖怪,避之尚唯恐不远!

    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得到白愁飞的心,即便他留得住他的人,即便他出于某些原因肯留在他的身边,一留就是一辈子,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空壳罢了,他永远都别想真正的拥有他,永远,都别想!

    王小石的鼻涕混合着泪水一起流了出来,流进了他紧闭的嘴里,咸咸涩涩的感觉瞬间攻占了他的全身。那一刹乐观惜命如他,居然也产生了生无可恋之感,恨不得就这么死了算了,死了就再没这些痛苦烦恼,白愁飞愿意和谁好,也与他无关了——只是这念头终究转瞬即逝,毕竟白愁飞如今已是举目无亲,又被朝廷通缉,前途未卜,他怎能只顾着自己解脱,却把他抛下不管呢?大白还未能彻底安全,他就是真死了,恐怕也闭不上眼啊。

    王小石抬起手背抹了下鼻涕,便将头转向了白愁飞,他想对他说不论你心里究竟是怎样想,我都不希望你是勉强才留在我身边,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也不会强留,只要能让我护送你到一个安全的所在,然后我自不会纠缠你,你大可以放心,你不想见到我这张可憎的脸,我怎会给你添堵……

    只是,请你允许我留在距离你不太遥远的地方,我保证不会让你看到我的存在,更不会影响你的生活。我只想守护着你,确保你后半生平安无虞,偶尔能看到你白衣翩翩的身影,便已知足……

    王小石愈想愈悲,一时竟开不了口向白愁飞说出他想好的这番话来了,而就在他的涕泪再度齐齐坠下之际,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握住了他的肩,力道和动作分明温柔得很,绝无怨怼之意,他立时便愣住了,再看那只手上五根白净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肩头,伴着白愁飞那轻柔的语调,一并送入了他的耳朵里:

    “我并没有觉得勉强,小石头。”

    王小石呆呆地望向了白愁飞的脸,果然在那张脸上他找不到半点不够真诚的地方,他的每一个神态,都没有任何破绽:

    “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对你好。”

    王小石微张着嘴,紧盯着白愁飞的脸,听着他柔声对自己说:

    “相信我,好吗?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肯待我好的人了,我不会惹你伤心难过的,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心里能够快乐……”

    “可是,大白——”

    饱受煎熬的王小石终于按住了白愁飞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再不掩饰的,向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压抑在心底的那个疑问:

    “这些天来你对我的好,究竟是不是怀着一种报答、报恩的心态?因为我救过你的命,照顾过你,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你其实并没有真的放下过往,你这样做只是不想对我有所亏欠——是这样的吗?”

    王小石的两只大眼几乎要钉进白愁飞的眼眶里了,白愁飞倒也不闪不避,与他对视了片刻后,便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容十足像是在面对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既无奈,又好笑,又怕笑得多了会伤了孩子单纯的心,只好屏住笑意认认真真的对他道:

    “不是的,我从没有这样的想法,你我之间还需要谈什么回报的么?你救我性命,照顾我那么久,你会觉得我是因此对你有所亏欠吗?”

    白愁飞这一问无疑是把球又踢回给了王小石,王小石当即张口结舌,思来想去,最终却还是只能涨红着脸说不会,白愁飞便立刻笑道:

    “你看,你也说了不会觉得我是亏欠你嘛,那我也是这么想的呀,我也不是为了报偿你,我就只是想对你好,仅此而已啊。”

    王小石没话可对,白愁飞也见好就收,仍旧温柔地摩挲他的肩膀,道:

    “我知道你还不放心我,不要紧,我能理解,一切都交给时间吧!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会慢慢证明给你看的。”

    王小石低下了头,没有答话,白愁飞又扶他躺在枕上,拉过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则又侧躺在他的身边,面上的神情忽然带上了一点羞涩似的,轻轻对他道:

    “还有就是,关于那种事,我也是,嗯,真心愿意的……”

    白愁飞的神情和声线仍是那么隐隐地带着点诱惑,王小石看着听着,又一次面皮发烧,那股本已被他强自压下的热浪险些又要卷土重来,好在王小石总算还是理性占据着上风,终究是咬牙忍下,没让自己把持不住,而白愁飞依旧温柔地望着他的眼,翕动着两片形似花瓣的红唇,浅笑着告诉他:

    “……反正我就在你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要,我随时都肯给……我想和你一起快乐,那种只有我们两人才能享受到的快乐,我给你,你也给我……”

    我的个老天爷啊,你这是要绝我不成?!

    王小石心内已是哀嚎不止,唯有扯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个结实,更将自己和白愁飞隔开,不看他的模样,也不听他的声音,否则再这么下去的话,他还不如一头撞死——认识白愁飞这么长时间,他却从没见识过他竟然会有这般蛊惑的一面,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声音也还是那个声音,但却仿佛全部都染上了一股媚劲,在赤|裸裸地勾引着他,最要命的是他的一举一动却又自然得很,完全没有刻意之态,口中更是连一个下流的字眼都没有,可就是那么平凡的几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那么的撩人心弦,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挠拨着他的心、蚕食着他的意志力,他王小石就是再正人君子,也禁不住这等水磨工夫啊……

    “睡觉!我们都睡觉!”

    汗流浃背的王小石闷声在被子里喊了一句,又怕白愁飞听不清,提高了音量又叫道:

    “明天不是还要早起赶路的吗?那我们就得早点睡,必须早睡不可!快睡吧,睡吧!”

    “好,听你的,不过你先从被子里出来吧,好吗?”

    白愁飞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了被子里,又热又闷的王小石也委实是受不住了,只得在白愁飞的帮助下钻出了被子来,又被他拍了拍枕头,扶着躺好,说了句晚安后,白愁飞自己也翻了个身躺下,可距离床头小几更近的他却迟迟未去吹灯,王小石不禁奇怪,抬起头问他道:

    “大白,你不熄灯吗?”

    “哦,好。”

    白愁飞好像经他提醒才刚想起这茬一般,伸嘴把灯火吹灭,房间里顿时陷入了黑暗,王小石明显感觉到白愁飞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似乎是很冷一样,尽管这房间的温度在他看来恰到好处,有心问问白愁飞是不是觉得冷,要不要再加床被或多盖一件外衣,却又因听到白愁飞那均匀的呼吸声,想是他已经闭目入睡,反不好再开口打搅,于是他便也只好睡下,一面不忘将自己的被子撑开,小心地往白愁飞的身上搭上了一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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