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远走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

    面对着那个坐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的细雨楼弟子,王小石沉下脸问道,虽然那个弟子武功着实低微,他仅凭一只手便能将其彻底制服,完全没有拔剑的必要,凭他也断断伤不得白愁飞分毫,但不知为何,王小石看着来人,心内却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直觉那个弟子说出的答案一定会让他倍感恐惧,更让他难以面对!

    “你,你怎么知道那药里有毒的……”

    那弟子痛得满头是汗,嘴里却还坚持着问出这句话,王小石听他语带不甘,便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地道: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只是怀疑,这么久以来,凡是与大白有关的衣食用度,军师都是亲自送来,不辞劳苦,怎么今天就突然一声招呼都不打,便让别人代劳了呢?而且,还是个完全面生的新人?以军师的精明缜密,这实在不像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所以我不得不防,果然,你是个有问题的。”

    “哈,不愧是王少侠。”

    那人发出一声冷笑,随后便挣扎着忍痛抬起头,两眼直视着王小石,目光中毫无惧色,唯有浓烈的恨意如两团烈焰在燃烧,刺得王小石竟有了移开视线的冲动,再看那人将手指向了白愁飞,高声冲他叫道:

    “想知道我是谁是吗?好啊,你不妨问问你的好兄弟,白大楼主!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被他害死的面摊老板,你只管问问他!”

    王小石额上立时冷汗渗出,那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成了真,但他却只能咬紧牙关,强作镇定地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有难处可以对他讲,他会想尽办法帮他解决的,而他此言一出,那个弟子登时便泪流满面,指着白愁飞哭道:

    “解决?你怎么解决啊?帮我杀了他吗?都是他,那个姓白的混蛋!我大哥一家都是勤勤恳恳的老实人,靠在街上摆个面摊卖面度日,这么多年从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可就因为替一个被他害成孤儿、跑去找他报仇的小孩抱不平,帮那孩子说了几句话,就被他差人抓进大牢,活活折磨死了!就连那个小孩子,他也不放过,一并抓去给杀了!要不是我当时正好去了乡下探亲,估计我也是难逃一死呀,我爹娘没得早,从小我就是我大哥拉扯大的,你兄弟害死了他,我能不替他报仇?我来金风细雨楼就是为了除掉这个恶魔,用他的血祭拜我大哥的在天之灵!就是把这姓白的千刀万剐,我也不解恨!”

    “小石,补药来啦——”

    那人悲愤的哭诉被杨无邪熟悉的腔调打断,只见他捧着个盖盅,笑呵呵地推门进来,然后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忙跑到王小石身边,盖盅也顾不得放下,便问发生了什么事,那弟子却不等王小石回答,便又哭吼道:

    “实话告诉你们吧!自从我来了金风细雨楼,我就时刻留心着愁石斋的动静,我知道军师经常会送食物和药品过来,而今早我又打听到外面寄来了一车名贵药材,不用猜肯定也会熬了送到这里来,所以我就备好了毒药,一直守在附近,等到军师一走,我就先一步过来——事情就是这样,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其他人无关!我本事不够杀不了他,随便你们怎么处置我吧,要杀要剐我认了,但是我绝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

    “小石,这——”

    已大概听懂了事情来龙去脉的杨无邪既没看那弟子,也没看白愁飞,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王小石,显然是把这个问题的决定权交给他了。王小石垂下头去,半晌方又抬起头来,对杨无邪道:

    “军师,能否请你替我看顾大白一刻?我去和大哥谈谈,很快便会回来的。”

    “嗨,这有什么不行的?你何必这么客气嘛!”

    杨无邪满口答应着,见王小石默默向门外走去,便指着那个仍跌坐在地的弟子,问道:“可是,他——”

    “放了他吧。”

    王小石低声答道,经过那弟子身边时,还不忘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拉他一块儿出门,然后便松了手放他自由,那弟子被他的举动惹得满脸不解,怔怔地站着不知所措,王小石也不多话,只管快步走向了苏梦枕的居所,敲门入内,一见大哥偎靠在榻上病骨支离的模样,心酸的感觉又顷刻间淹没了他,让他觉得自己即将提出的那个要求是那么的难以启齿。可是为了白愁飞,也为了金风细雨楼,他又不得不提,最后他终于在苏梦枕和气地问过来意后,上前一步在大哥的面前下拜,将方才发生之事详细告知,又在苏梦枕的沉默中含泪叫道:

    “大哥,我一向最为担心的事,到底还是来了!大白他曾经作恶太多,终究引来了仇家报应,即便大哥不计前嫌,愿意收留我二人在此,但久而久之,势必会影响细雨楼的威望,和大哥的一世英名,大哥乃当世英雄之冠,岂能为了一个大白不顾楼里和苏家的百年侠名?所以当今之计,我唯有带着大白离开金风细雨楼,从此隐遁江湖,才能避免大哥和楼里兄弟受到牵连,为江湖中人所耻笑,倘若继续留下来,只会遗祸无穷……”

    “三弟……”

    苏梦枕轻咳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王小石不敢正视大哥的表情,只得将头低得更深,强迫自己说下去:

    “我知道大哥舍不得我们,其实我又何尝舍得离开大哥?只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二哥做了错事,理当受罚,那段时间他对京城百姓造下的孽,我也有所耳闻,件件不可原谅,大哥庇护我们多日,已然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做弟弟的又岂能不替大哥着想?金风细雨楼仁义为先,却包庇朝廷钦犯和残害无辜的恶徒,致使威名扫地,我决不能接受,我和大白,非走不可……”

    “咳咳,咳!”

    苏梦枕的轻咳终究化作了剧咳,王小石急忙起身上前,为他抚胸捶背,又端了温水给他,忙活了好一阵,苏梦枕才渐复平静,微微喘息着问他道:

    “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王小石心如刀割,却也只能咬牙答道:“是,请大哥原谅。”

    “那我帮你想一想,都需要置办什么东西带着上路,还有盘缠,你都不必担心……”

    苏梦枕轻轻地笑了,那语气寻常得仿佛两个弟弟只是短期外出游玩或者公干,不出几日便会归来。可他越是如此,王小石就越是撑不住,“哇”的一声便哭倒在大哥的怀里,苏梦枕轻抚着他的头发,柔声劝道:“大哥知道你做事向来有分寸的,如今你又武功大进,把二弟交给你,我自然也放心。只是江湖浩大,毕竟比不得家里,二弟现今又是这副状况,所以我不得不吩咐你多加小心,只恨我这个做大哥的无用,不能护你们周全——”

    “不!大哥,是我们的错,是我们连累了你!”

    王小石哭得嗓子沙哑,一想到大哥病体沉重,楼里百废待兴,他却要在这时候带白愁飞离开,半点不能为大哥分忧,他便恨透了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的无义,面对大哥的劝慰,他再度躬身下拜,坚定地叫道:

    “我一定会治好二哥,然后带他回来看你!大丈夫一言九鼎!大哥,你一定要等着我们,我们三兄弟一定还有团圆的那天,到时你和二哥的病都好了,我们兄弟之间再也没有隔阂,和好如初,我们还在白楼的顶楼谈天说地、饮酒品茶,一起商讨江湖事,比亲兄弟还要亲——”

    “好,大哥答应你,一定等你们回来!”

    苏梦枕的眼底也开始有泪光闪烁,但他仍面带微笑,给了王小石这一句承诺,王小石却再也无法面对大哥温和的眼,向大哥拜了三拜后便抹泪起身,毅然扭过头去,刚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

    “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那个前来刺杀大白为兄长报仇的弟子,请大哥留下他吧,他并没有过错,又是一个胆大心细、敢于担当之人,正是细雨楼需要的人才,请大哥务必考虑!”

    “好。”

    苏梦枕又一次答应了他的要求,王小石这才忍痛离去,回到愁石斋,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他和白愁飞的行囊,背在自己的肩上,趁夜色拉着白愁飞来到了细雨楼的侧门前。苏梦枕和杨无邪已在此等候,并为他们备好了一辆马车,还有一大包的银两、银票并干粮饮水之类,王小石推辞再三,最终拗不过苏杨二人,只得收了,将白愁飞安置在车中,自己坐上赶车位,拉起了缰绳,向苏杨二人作揖道:

    “大哥,军师,大恩不言谢!还请替我向温柔、小腰、方恨少、唐宝牛、大胡子他们说声抱歉,恕我不能当面和他们道别了,希望他们珍重!后会有期!”

    “三弟,你和老二也要保重,别忘了无邪的鸽组遍布天下,如有需要,随时可与我们取得联系,记得金风细雨楼的大门,永远都向你们敞开……”

    苏梦枕温和的嘱咐又让王小石鼻酸眼热,他再不敢多留,害怕再拖延下去自己便会失去带白愁飞远走的勇气,于是匆匆道别后便要去扯那缰绳,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并一声高呼“王少侠”,那声音还有几分耳熟,王小石及时收住了手,循声一望,见来人竟然是那个要找大白报仇的弟子,他跑得气喘吁吁的,向苏梦枕和杨无邪施过一礼后,便径直跑到马车边,对着王小石下拜道:

    “王少侠,李二牛也来送您一程,请您务必珍重,属下定不负您和苏楼主所望,会留在细雨楼效忠楼主、效忠仁义二字!您请放心!”

    “不,是我和大白对不起你们兄弟——”

    王小石听着那人语气真诚,内心的愧疚更加难以抑制,可那位名叫李二牛的弟子却连连摇头,再拜道:

    “一码归一码!我和白愁飞的仇恨是一回事,但我知道,您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这些年来金风细雨楼对我们这些百姓的照顾,我也同样铭记于心,而您既然愿意带着白愁飞远走,从此再不让他危害江湖,那我又怎能苦苦相逼,置你们的恩情于不顾?如果我那样做了,那我跟白愁飞,又有什么区别了?”

    王小石闻言更是惭愧,但面对大哥、军师和李二牛三人的真诚祝福,他又唯有深深致谢,随后便一抖缰绳,驾车离去,将灯火辉煌的金风细雨楼和京城的一切全部留在身后,而他则带着白愁飞奔赴向那无边的黑夜,奔赴向那属于他们二人的、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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