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伴相护

    不知不觉,又是匆匆数日过去,白愁飞的情况依旧不见什么好转,苏梦枕、温柔、树大夫等人依旧是日日都来探望,雷媚每隔几日也会乘车过来。而王小石也依旧是整天守在愁石斋,陪着白愁飞寸步不离,就连新加入的那批兄弟都知道,他们的三当家王公子是个深居简出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见他一面,可难着呢。

    至于王小石自己,对于外界的看法全不过一知半解罢了,他不关心,也没兴趣,毕竟他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已给了白愁飞,实在无心其余了。尽管白愁飞显然是辜负了他的这番苦心,横竖不让他如愿,任凭他千呼万唤出尽百宝,就是不给他面子,始终只肯留给他那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但是,谁让他还平安活着呢?希望这种东西,大白从来都没有不给他的啊。

    这天,苏梦枕在杨无邪的陪伴下又来看望白愁飞,还带来了吩咐小厨房特意为两位弟弟煲的汤,王小石谢过大哥和军师后,便连汤匙也不用,先把自己那碗三口两口灌下了肚,也不怕烫着,可对于给白愁飞的那碗,他却是小心对待,拿了个汤匙贴着碗边舀上一点点,嘟着嘴吹了好几口,还得再用嘴唇试试温度,然后才打算往白愁飞口边送。可是这一下问题出现了:白愁飞靠在床头脑袋耷拉着,他看不到他的嘴,没法准确喂他,要在平时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他只消往床边一坐,把白愁飞扶过来靠在自己肩上,让他仰起头来就是了。但今天不知为何,他一想去扶白愁飞,脑子里便猛地闪现出前几日他不慎亲吻到他脸颊的画面,顿时脸热心跳,险些把手里的汤碗弄洒,望着白愁飞竟是怎么也伸不出手去,正惶恐间听到苏梦枕道:

    “我来扶着二弟吧。”

    “啊,大、大哥——”

    王小石慌得不知说什么好,苏梦枕已是起身坐到了床边,将白愁飞上身撑起,微微向后靠在自己身上,将他的正脸面对着王小石,这样一来喂汤就没有任何阻碍了,可王小石却还是一副心里有鬼的架势,全是怕惹得大哥疑心才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坐在白愁飞面前的椅子上,强作镇定的把手里的汤一勺一勺喂进他的口中。奈何王小石心里的那股慌乱还没彻底过去,看见大哥那么坦然地借肩膀给白愁飞依靠,他便愈发无措,一个手抖便把原本喂到白愁飞嘴边的汤匙弄歪,那口汤顺着白愁飞的嘴角淌了下来,直向他的胸前滴落去,王小石还来不及叫出声,苏梦枕出手如风,红袖一挥便伸向了白愁飞的下巴,挡住了那几滴汤,他的衣装向来都是找人专门订做的,无论衣料还是工艺、装饰,件件价值不菲,可此刻他却毫不犹豫地用自己那昂贵的衣袖为白愁飞擦了嘴,擦完又忙着查看白愁飞的状况,一片关切之情断然做不得假,看得王小石又觉鼻腔发酸,全靠死撑着才没让眼泪掉出来,并把剩下的汤都妥善喂完,再把白愁飞从大哥怀里接过来,扶他躺好,随后便劝略显倦容的苏梦枕回去休息,杨无邪见状便也跟着劝,并对苏梦枕说道:

    “洛阳温家寄来的一批补药今早送到啦,我已按照你和白公子的症状分别煎了一份,咱先回房服药吧?白公子的那份一会儿就送来,你们就放心吧,啊!”

    苏梦枕再一次在杨无邪和王小石的双重劝说下离去,临走前仍不忘嘱咐王小石注意身体,需要什么只管对他和军师提,王小石只满口答应,大哥走后他便又用热毛巾帮白愁飞擦了擦脸,想起大哥刚刚用衣袖为大白擦嘴的样子,那份感动和温情,霎时冲散了前几日误吻大白一事给他造成的心灵阴影,于是他便又对着白愁飞笑了,并像大哥一样坦然地握住了大白的手腕,柔声唤他的名字,对他说道:

    “大哥他,一直都很关心你,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在他心里始终都把你当成兄弟,从来都没变过,你们那顿断义酒,实在是白喝了……”

    “大哥说你曾怨恨他对我比对你好,其实你真的错了,在我们两个中间,大哥更疼、更在乎、更舍得去付出的那个,分明是你啊……”

    “我什么都听大哥的,我们总是能想到一块去,大哥自然无需对我太过费心。可你总是与大哥对着干,事事让他操碎了心,他却依然愿意为你付出,甚至甘冒得罪楼里其他兄弟的风险,有人指责他任人唯亲、偏袒结义兄弟,他也不肯舍弃你,你说,大哥对你是不是比对我好多了?就算要为此吃醋,那也该是我呀,你怎么反先吃起醋来了呢?”

    “我知道的,你只是习惯了嘴硬,其实你内心比谁都渴望被人关爱……但你也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关心你的人,不止大哥,还有温柔,还有雷媚,还有夫子和婆婆,还有细雨楼的兄弟们……你真的从来都不是孤单一人,从来都不是……”

    白愁飞静默的身影在王小石的眼中又模糊了起来,他的手也从白愁飞的手腕处渐渐下移,停在了白愁飞的手背上,然后五指张开,合拢,将白愁飞的手握在了掌心里。这个动作大哥可是从未对大白做过,他以前也没对大白做过,但此刻他却做得那么自然而然,自然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还有,还有我,大白……”

    “你要记得,你一定要记得,你还有我呢……”

    “你我之间的情义,我从没有忘记过,不管是认识了大哥,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们是相识于微时的朋友,是过命的兄弟,那些初入江湖的艰难日子,是你陪着我一起闯过来的啊,我怎么可能忘记,不可能的……”

    “以后,请你继续陪着我,好不好?”

    “请你不要放弃,不要丢下你的小石头,好不好?”

    “是你说的,等大哥的病好了,我们继续住在愁石斋,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听温柔唠叨,不醉不休。你也没有忘记的,是不是?大白,你醒来吧,你看一看我,跟你的小石头说句话吧……”

    “大白,大白……”

    泪落如雨的王小石终于垂下了头去,与雷媚一样跪倒在了白愁飞的身边,而白愁飞也是一般的无动于衷、视而不见,任凭他的小石头心如刀绞。而再一次失败的王小石无人安慰,只能自己慢慢平复心绪,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不屈不挠地冲白愁飞又露出一个笑脸,更眨着他的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天真赤诚地道:

    “没关系,我等你!我不要紧的!不管多久我都等!大不了我守着你在这愁石斋终老嘛,反正这里有吃有喝又最是安全的,住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你愿意,那我就陪你住喽,反正咱们俩还是天天在一起嘛!”

    王小石边说边笑得直不起腰来,见白愁飞虽仍是不理他,但却也没甩开他的手,把他一脚踢飞——按照大白过去的脾气,这种事他可绝对干得出来,然而眼下他却只能任他拉着手,对他百般纠缠,一念及此,王小石心里反倒生出几许类似征服的爽感来:这个曾经何等桀骜不驯、眼高于顶的人,如今在他面前竟然这么乖,如此待遇,整个江湖也唯有他王小石一人才享受过吧?

    哈哈,大白对我,终究是不同于他人的呢……

    王小石苦中作乐地遐想加自嘲着,这是他从幼年起即练就的生存本能,早就刻进骨子里了,反正这会儿房间里也没别人,他怎么对着白愁飞傻笑都行,没人笑话他,可惜他还没放松多久,房门就被人猛地敲响,吓得他忙收敛心神,把表情快速调整好,脱口便问是谁,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说道:

    “王公子,属下是奉军师之命,来给二位送补药的,请您开开门!”

    “哦,补药啊?”

    王小石随口应着,想起杨无邪走前确实提过给大白和大哥分别炖了补药的话,便立刻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口一个年轻的细雨楼弟子端着一个盖盅,见了他便双手奉上,王小石一面接过一面打量了来人几眼,只觉他面生,便问他是不是新来的,那人忙点头称是。王小石看了看手里的盖盅,突然便单手掀开,将里面的药汁洒向地面,而洒落的那点液体就在他们二人眼前泛起了白沫,生生将地上那一小块地砖腐蚀掉一层,而那送药的弟子眼看事情败露,便又抽出腰间的佩刀,纵身向白愁飞砍去,可惜他身子刚刚跃起,便被王小石一把扯住,毫不费力地甩回了原地,佩刀也被王小石一击而落,踢出老远。做完这一切后,那人重心不稳跌坐在了门口,痛得爬也爬不起来,王小石却站得笔直,手里还依然托着那个盖盅,里面剩下的药汁,连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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