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掉憔悴的皮相，清澈的水形显露出他温润的骨相，让水形男看上去气质温文了很多。

    他果然不是自然人，甚至不是强化人，而是一个进化者，拥有以水化形的超凡能力。

    不过现在这副样子比刚才疯疯癫癫的状态正常稳定多了。

    也不知道科洛的人对他做了什么。

    方凌：“你刚刚是怎么了？”

    水形男低落的垂头：“我的进化状态不稳定。”

    他虽然说话温吞，但并不口吃，独独在说“不要、走”的时候，没有办法连词成句。

    应该是被下了某种禁制。

    方凌看向白大褂：“所有注射基因改造剂的人都会状态不稳定吗？”

    白大褂无所谓的摊手：“他注射的是仿制药，这么便宜了有点不良率不是很正常吗？”

    水形男闻言立刻激动起来，他口中发生“赫赫”的声音，双手也在尽力摆弄，拼命表现自己的劝阻态度。

    不良案例就摆在眼前，方凌无法忽视，脸色冷下去： “可是一旦发生了，就是百分之百。”

    白大褂轻飘飘的说：“那你也可以选第一种方案，主打一个分文不花。”

    方凌当然知道，两种方案，看起来可以选择，实则哪条都是不归路。

    无望与愤怒在她心底隐隐跳动，她冷笑一声，挑衅的话脱口而出：“那你呢，你当初选了哪种方案。第二种？科洛是不是还挺看重你的。”

    面对下等人的优越假象被挑破，白大褂脸垮下去，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架势，目光中射出狠意。

    方凌心里觉得好笑，一句话就被诈破防，心里素质也是够差的。

    他也是进化者，既然在科洛医疗坐办公室，不就是为科洛医疗打工，还要私下卖仿制药赚外快，竟然还能腆着脸在顾客面前装相。

    同样都是进化者，白大褂能躺在摇椅上玩这套狡兔三窟的把戏，享受看戏斗兽的乐趣，水形男却不知道被用什么方式禁锢着，所有人都不拿他当回事。

    方凌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不愿与他虚与委蛇。

    “你是离不开这里吗？”她问水形男。

    水形男没想到她会问这种问题，他言语迟疑：“是的。”

    “好吧，那我以后抽空回来看你。”她伸出手捏了一下水形男的肩膀。

    没等她放下手，越过水形男的肩膀，她看到了白大褂缓缓从摇椅上站起。

    他冷笑一声：“想走？”

    方凌原本按在水形男肩膀上的手将他格到一旁，与白大褂正面对峙。

    她还算镇静，手甚至闲适地插进了裤兜：“难道不能走？我又没有卖给科洛，还是自由身。”

    白大褂已然被激怒，方凌的话此刻在他听来字字带刺。

    他咬牙切齿道：“找死！”

    话音刚落，他抬手猛地一挥，一道无形的气流被控制着直击方凌胸膛。

    水形男率先反应过来，身形一闪挡在方凌面前。

    这具身体毕竟是水凝聚而成，几乎没有刚性。

    水相被气流冲击轻易击溃，像一道巨大的水幕哗啦啦落地。

    一击被挡，紧接而来又是一击。

    这次没有水形男挡在身前，方凌又无法用肉眼辨别冲击来向，直挺挺地受了这一击。

    她感到了胸膛被重击，五脏六腑仿佛被击碎，血腥气从喉口直涌而出。

    她双膝扑地，涌出的鲜血喷到地面上，和溃散的水流混杂在一起。

    白大褂见她如此不堪一击，心情又重新愉悦起来，重新建立了超凡能力者对卑微无能的下等人的优势心态。

    他噙着胜利的微笑，一步步走到方凌脚边，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直至双脚离地。

    他得意的哼笑一声：“不自量力。”

    方凌很快感到窒息缺氧，头脑发胀发晕，耳中尖锐呼啸。

    白大褂带着狞意的笑脸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模糊。

    就在此时，她脑中无比清晰的响起“叮”的一声。

    耳朵忽然清明，视线也不再模糊，脖子上的力道和窒息感消失。

    她甚至恍惚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震荡，随之而来的是与肉.体撕离的痛苦。

    当她的灵魂飘到半空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停滞的时空中濒死的自己时，冰冷无波的机械音响起：

    “恭喜您获得【异向进化】游戏的准入资格，成为第99号玩家，您已接入游戏系统。”

    “为您播报玩家指南：

    1.你所身处的星球已经成为一个巨大游戏场，你已经完成由npc向玩家的转化，请珍惜新的游戏身份。

    2.慎重透露自己的身份。

    3.游戏内严禁残杀同类。

    4.生命仅剩一次，请努力存活下去，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世界走向。

    5.其他规则静待探索。”

    机械音停止，不由方凌思考，一股巨大的引力之下，灵魂被重新吸附到身体之上。

    她重新体会到了窒息的感觉。

    得益于中间短暂的自由，她依仗方才片刻的清醒，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出半支箭。

    趁白大褂不妨，握住箭杆猛力扎进他的侧颈。

    这是早晨在门口遇到水形男后，她悄悄从背包里拿出来防身的，没想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方凌避开了要害，那伤口虽然深，但不致命。

    白大褂松开了手，张大嘴巴想要尖叫，但是锐利的箭头刺破了他的喉部韧带，使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方凌跌落在地上大口呼吸，一条水绳无声凝结，缚住她的脚踝，在地板上快速拖行。

    由于处于脱力状态，暂时无法自如行动，方凌便放松身体任由水形男拖着她离开战场，连下了好几层楼。

    不得不说，被进化者这样拖着走，比她自己跑快多了。

    方凌被水绳拖到了二楼的一间药剂室。

    水形男化形之后立刻在药剂柜里四处翻找。

    方凌倚坐在墙边，轻咳了几下，问他：“你在干嘛？”

    他翻找的动作丝毫不停：“细胞修复针剂，注射之后你的内伤很快就好了。”

    方凌看不懂他的热心，她闭着眼睛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跳。刚刚的场景实在令人后怕，万万没想到一个文质彬彬的研发中心职员竟然敢随手杀人。

    而且他能肆无忌惮的在这里杀人，绝对不是偶然事件，只怕这栋大楼地下早已是血骨累累。

    这栋大楼，乃至整个科洛，都笼罩着血腥迷雾，令人望而生畏。

    她睁开眼，望着水形男忙碌的背影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水形男的手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你不是说以后会回来看我吗？”

    方凌对他轻易的信任感到疑惑：“平时都没有人来看你吗？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完全失去自由的样子。

    水形男语气明显落寞下来：“我……很危险，出去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的。而且我的家人也希望我呆在这里。”

    方凌从他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中大致拼接出了事实：他注射了仿制药，虽然进化出了超凡能力，但是进化状态不稳定，在难以自制的情形下会威胁到他人的安全，而在这里大概有什么手段能压制他的破坏性。

    趁他翻找药剂，她重新打开系统页面，仔细阅读游戏指南。

    “你所身处的星球已经成为一个巨大的游戏场，你已经完成由npc向玩家的转化，请珍惜新的游戏身份。”

    整个联邦都是处于游戏之中。目前已知，人类分为npc与玩家两种角色，而方凌为什么会实现角色转换变成玩家，尚未可知。

    “慎重透露自己的身份。”

    什么身份？玩家身份吗？

    “游戏内严禁残杀同类。”

    什么是同类？怎么分辨是不是同类？如果残杀同类会有何种惩罚？

    方凌的心脏在研读下一条时剧烈跳动。

    “生命仅剩一次。”

    这似乎是在暗示，方凌刚才已经死过一次，身为npc的她死去，身为玩家的她复活。

    未知的事物总是令人充满恐惧，更不必说事关生死。

    方凌此刻却隐隐兴奋，塞翁失马焉知祸福。现有秩序被破坏，新的秩序才能建立。从小方凌就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一团死局，只有不断破局，才能迎来新生。

    更何况如果没有这天外一脚，自己此刻恐怕已经命丧敌手。

    水形男找到了针剂，塞到方凌手里：“你自己注射吧，我的能力被压制了，做不了这么精细的动作。”

    方凌点点头，挽起袖子给自己注射。

    不愧为全联邦最大的医疗集团——科洛出品，细胞修复针剂很快生效，方凌身体内的痛楚消失，脸色也不再苍白。

    不等她彻底恢复，楼上传来巨大的开门声，有人正一扇一扇的踹开门，大张旗鼓的进行搜查。

    水形男焦急的说：“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那你呢？”方凌问。

    “我的身体已经是水了，他们伤不了我的。”

    “杜立恒是这所研发中心的院长，他这个人睚眦必报，你弄伤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原来他是这所研发中心的院长，怪不得胆子这么大，敢顶着科洛的名头卖仿制药。不知道有多少人折损他手。

    这栋大楼相当于他的领地，以往或许从未有人这样挑战过他的绝对威严，所以他此刻恼羞成怒，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方凌想，要离开这里只怕不是易事，即便离开，梁子也已经结下了。

    她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深呼吸三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杀了他。无论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