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通讯手环“滴滴”响起，方凌立刻被唤醒。

    她一直处于浅眠状态，消息提示音响起，立刻翻身起床，检查信息。

    消息内容是一段很普通的文字，却令方凌多日来的压抑心情轻快不少。

    发送方被通讯系统自动标注为“科洛医疗”，信息内容是：“感谢光临科洛医疗集团官方网站，您预约的基因改造剂在钟瑰市中心广场科洛医疗研发中心有少量入库，请您尽早到场选购并注射，切勿由他人代理。”

    高考成绩下来后，方凌如愿地达到了联邦中央军校的录取分数线。

    联邦中央军校是整个联邦最好的军校，这对于一个生活在旧城区，靠政府救济长大的孤儿来说，无疑是翻天覆地的大事。然而录取线并不是龙门，一条穷鲤鱼跃过去，也并不会因此成龙。

    分数纵然通过，也要经过身体素质测试和背景调查，才能被联邦中央军校正式录取。

    以方凌的身份背景，背景调查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

    她只能独辟蹊径，在体质测试上大做文章。联邦中央军校官方规定，在准录考核的体质测试中名列前十名，将无条件录取并发放全额奖学金。

    方凌的身体素质在普通人中固然鹤立鸡群，但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一针体质增强剂就可以扭转先天的禀赋差异，人类自身也被科技催化成不同的等级。诸如方凌一类，没有使用任何药剂修改身体的，被称为自然人。注射过体质增强剂，体质被大大强化，被称为强化人；注射基因改造剂，不同程度地进化出超凡能力的，被称为进化者。

    往年的准录考核中，也有一些视频流传出来，能够力争前十名的无一例外全是身怀超凡能力的进化者。

    学校甚至会根据体质测试的结果给新生定级，不同级别的学生在入校后，接受不同的训练培养模式，连毕业后的分配去向都天差地别。

    所以方凌决定赌一把，让基因改造剂来决定她的去留。

    很多天前，方凌就在科洛医疗的官方网站上预约了基因改造剂的现场购买及注射服务，也不惜代价地准备了足够的钱，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反馈。

    终于，在高校报考的最后一天，方凌看到了希望。

    方凌一边刷着牙，一边赤脚站在床上，踮着脚打开屋里唯一一扇高窗。

    她趴在窗沿上，呼吸着窗外雨后微潮的空气，头脑放空，看着太阳在灰色的楼宇夹缝中缓缓升起。

    虽然这里的物业失于管理，绿化破败，但是新鲜的空气和初升的日光一起涌进来，还是给这间十平米的逼仄小屋重又注入了朝气。

    日出的时长大约两分钟，方凌悠闲刷完牙，赶紧切换成高速模式，她利落地漱口洗脸换衣服，检查好背包，出门径直坐电梯上楼顶天台。

    一辆无人悬浮车从空中降落，与短暂停留的公共悬浮车擦肩而过。

    为了早一点去排队买药。方凌难得奢侈地选择打飞车。

    她走上前去，手环靠上车门把手，“滴”地一声，验证通过，车门应声而开。

    因为人工驾驶悬浮车需要的S级驾驶证，既昂贵又难以考取，所以空中流通的出租飞车都是无人驾驶的类型。

    最大的特征就是车内完全没有任何操作工具，全凭后台系统统一调度。

    方凌本能的排斥这种安全不由自己掌握的感觉，好在悬浮车在空中直线来去，很快就到了方凌预约时填写的地址，中心广场。

    方凌被悬浮车投放在中心广场中央，这一带是钟瑰市名副其实的城市中心。

    这里聚集着全钟瑰市最举足轻重的企业，全联邦最吸金的商业品牌，以及最中流砥柱的社会精英。

    在寸土寸金的地带，科洛医疗拥有一座占地超600平的六层大楼。

    方凌一下车就看到了科洛医疗研发中心的招牌，一个硕大的品牌标志立在楼顶，圆形的外框里两条dna链缠绕成k的形状，八个枪黑色大字镶嵌在银白色楼体上，从上到下透露着冷冽的科技感。

    这个时候整个广场都没什么人，科洛医疗的楼门紧闭不开。

    只有楼前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人，他身穿病服，面色沧桑，双眼无神，眼里泛着红血丝，眼下挂着乌青，整个人的精气神尤为颓丧。

    他低着头正直愣愣发呆，方凌走近之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凌，眼睛里有了些许情绪，可是很快控制着视线艰难移开。

    方凌被他怪异的一眼吸引，半试探半好心的问：“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他看也不看方凌，嘴里喃喃重复：“不要……不要……走……走……”

    随着他嘴唇蠕动，方凌注意到他双唇干裂，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到他的面前。

    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反应突然变得剧烈，他狂躁地打掉方凌手里的水，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挪到了一个远离方凌的位置。

    他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虽然他看起来没有攻击的意图，方凌的警惕心却骤然拉高。

    水瓶被他摔打在地上，在坚实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坑，方凌意识到了这个疯男人的非同寻常，他不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体质被改造过的人，拥有远超自然人的体魄。

    方凌坐在台阶高处，居高临下的与男人对峙，两个人谁都没有妄动，一直到科洛医疗开始营业。

    楼门是从内部打开的，开门的女职员原本面无表情，见到方凌之后立刻挂上职业笑容。

    她微笑道：“您好，您有预约服务吗？”

    方凌拍拍屁.股站起来：“你们不需要管理一下危险人士吗？”

    女职员瞥了一眼那个疯男人，似乎是司空见惯，脸色一点没变，微笑着重复道：”您有预约服务吗？“

    方凌：“……”

    属实是被大财阀的傲慢秀到了。既然人家不在乎，她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方凌：“有，我预约了基因改造剂的购买和注射服务。”

    “好的。”女职员抬手作邀请状：“请进。”

    疯男人的确是注射过基因改造剂，他的五感大大增强，隔着老远也能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听到方凌说预约的服务之后，他惊牛一般方凌冲扑去，嘴里仍在赫赫出声：“不要！走！”

    方凌的神经一直没有放松，一听到身后风声，便身形迅捷地躲开。

    她躲闪及时，疯男人被惯性带的直跄地面，在光滑的地面上滑行很远，一直滑到了大厅中央才停。

    他挣扎着起身，这个时候，楼内才出来两个安保员，手段利落地钳制住他，不顾他的嚷叫，像拖一块猪肉一样将他拖进了电梯。

    即便疯男人全力挣脱，甚至还挣掉了一只鞋子，还是被两个安保员轻松控制。

    方凌看着大厅地板上那只孤零零的鞋子发呆。很显然，两个安保员也被药剂改造过体质。

    女职员出声打断了方凌的思绪。

    “您还要继续您预定的服务吗？”她依然挂着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

    方凌回过神来，看着她。

    她非常淡定，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慌乱，一看就是没少经历这种场面，而且一点不担心方凌会因此而放弃购买。

    方凌低头略一沉思，抬头道：“当然。”

    虽然在官网预约成功，但其实方凌对整个购买流程并不了解，网上也没有相关的帖子供她参考。

    她并不知道，即便她孤注一掷，化身赌徒，也没有办法挽救她的人生。

    那位女职员化身导购，把方凌带到一张透明的导购面板前。

    二人靠近，面板自动亮起，上面闪烁着各种功能选项。

    导购熟练的操作几下，最后将方凌的手环在验证区一贴。

    方凌的个人账号情况就这样赤.裸裸的展示在了面板上。

    姓名：方凌

    年龄：18

    医疗积分：0

    积分为零，意味着方凌从未在科洛购买过任何医疗用品。

    这当然不是因为方凌从来没有受过伤生过病，而是科洛的药品和服务太过昂贵，远不如旧城区的小诊所实惠。

    “这位女士不好意思，您的医疗积分并没有达到购买基因改造剂的门槛。”导购说。

    “什么门槛？”方凌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导购笑容不变：“医疗积分达到二十万，才能够购买基因改造剂哦。”

    方凌皱起了眉头，并不太相信这个说辞。

    导购见她满脸质疑，也不着恼，又在面板上点了几下，最后在基因改造剂的图标下点击“购买”。

    面板中央跳出一行红字：“您的积分不足。”

    方凌不死心的问：“那怎么才能攒够这个医疗积分。”

    导购此刻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您只需要在科洛医疗集团消费二十万，就可以获得二十万的积分。积分都是即时到账的。”

    二十万，基因改造剂的价格也才二十万。这样一共就是四十万。

    而方凌账户上只有二十七万。

    为了凑够这笔钱，方凌攒了很多年。

    参加各类比赛的奖金，学校的奖学金，寒暑假打工，一分一毫都要攒下来，就为了能够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有一根杆子，在她要越过障碍的时候撑自己一把。

    现在，她忽然被告知了一件残酷的事，障碍远比你想得要高得多。基因改造剂就不是为穷人服务的，超凡能力也不是穷人该肖想的。

    导购的表情中透露出微妙的期盼和得意。

    她做这一行颇有年份了，每年都有许多妄图通过基因改造剂逆天改命的穷人。

    即便不惜代价补足医疗积分，也要打上这一针。

    且不说注射基因改造剂后并不一定会觉醒有价值的超凡能力，即便是觉醒了有价值的超凡能力，也不能真的一飞冲天。

    昂贵的礼物通常需要高额的维护费用，天真的鲤鱼是没有资格跃龙门的。

    当然这些都不影响她利用这些人，来增加自己的销售业绩。

    方凌没有足够的钱，不能如她所愿的补足这二十万积分，只能另想办法。

    她冷淡地微微欠身：“麻烦你了，那我不买了。”

    说完就要转身出门。

    导购的笑容此时已经保持不住了。

    她翻了一个白眼，拉住方凌的胳膊，不耐烦的挥挥手：“上六楼，601。”

    方凌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上了六楼。

    601在六楼尽头，门口没有任何门牌，看起来和别的房间格格不入。

    方凌的手还没摸到门，门就自动开了。

    进门之后，门又自动关上。

    方凌盯着这道门看了一会，她确认这就是一道普通的木门，没有接入智能系统。

    房间里面吊儿郎当的躺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看起来无所事事，在手环上点来点去，房顶滴滴答答往下漏水也漠不关心。

    漠不关心自然是表相，不然也不会主动开关门。

    方凌不计较这种细枝末节，主动开口：“你有办法让我低价买到基因改造剂吗？”

    白大褂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抬头施舍了她一个眼神。

    他推了推鼻子上不存在的眼镜：“怎么算低价？”

    “当然是比官方价格低。”

    白大褂：“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不可能价格低廉的，要看你愿意用什么去换。”

    方凌：“说来听听。”

    “你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基因改造剂免费注射，但是觉醒超凡能力后需要为科洛医疗工作二十年。”

    ”第二种呢。“

    ”第二种……或许你听说过仿制药？非常便宜，只需要7万块。“

    白大褂笑吟吟地摇着躺椅，把选择的空间留给方凌。

    方凌沉默了好一会，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水滴落地的声音。

    方凌非常震惊，科洛医疗的一个官方分站竟然有人公然贩卖仿制药，这个仿制药究竟是什么性质。

    她太过震惊，以至于没有留意房间中积聚的水滴越来越多。

    积聚的水滴凝聚成透明的人形，在房间里拔地而起。

    水形人刚成型就迫不及待出声：“你又在害人。”

    他是面对着白大褂说的，留给方凌的只有一个透明的后脑勺。

    白大褂的语气像是做了一场游戏：“我害谁了？害你了？把你害成进化者了？”

    水形人不和他争辩，转过身来，对方凌说：“不要…走…”

    方凌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原来他是门口那个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