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回到租住的公寓,忙完,已是深夜。

    “今天事情多吗?”

    “有一点。”

    “外出了吗?”

    “嗯。”

    “俊朗睡了吗?”

    “睡了。”

    “他有没有想我?”

    “……”

    绕了一圈,不过是要问:“你有没有想我?”

    没有人这样问过她。

    她也不擅长回应。

    幸而他又恢复了话痨模式:“虽然你不说,但是我还是听到了。你不说话时都是在想我,对不对?”促狭的坏笑声染红了她半边耳朵,心口像塞了团棉花,柔柔的,满满的。

    笑声渐渐收起,余下的笑意里延伸出更多话语——

    “我想你了。可以说想念真好啊。”

    “离开的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你呀,很狡猾,很会伪装,有时是天上的云、窗边的雨,有时是树梢的叶、电梯内的数字,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我害怕自己是否得了病。上学时我们不常说:再发疯就把你送到六院去。我想自己该不会也要去那了吧,但是要送也得先回去找你啊……后来,我找到了抵抗思念的好办法,你猜是什么,是——放任它,无条件地拥抱它。”

    “——直至习以为常。”夏衣无声附和。

    原来想念到极致,便是心意相通。

    他们途经了彼此的路,在相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那些看似独行的日子,对方其实都在。

    刚刚泛柔的心,好似被掏了个洞,酸涩又清甜。

    静谧的夜,适合说情话,适合短暂沉沦。

    夏衣斟酌着如何回复,比如说点动人的俏皮话“今晚月色很美”,或是调侃他“写过不少情书吧”,最终都说不出口。

    百转千回,化作一声:“e/en。”低声轻语,带着肯定:我在听,我知道,我也是。

    不知道答他的哪一句。

    又好像答了每一句。

    是她过于含蓄,喜欢一个人,连名字都不敢喊出声。她可以非常顺口地叫别人的名字,却鲜少喊他“林煦阳”,对于夏衣来说,这几乎等同于“我喜欢你”。

    “傻瓜。”林煦阳没头没脑地说。那双修长的手仿佛又抚上了她的发丝。她总算明白摸头是他表达宠溺的方式,不是捉弄,而是喜欢。

    下意识地往沙发靠背缩。

    他同时抓了一手的空气。

    傻笑了一秒,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去,迫不及待与她分享:“我订了明晚的航班。”

    “这么快?”

    “…你这么说,我有点伤心。”

    她转换上一句的意思:“行程会不会太紧?”

    “没办法,我太想某人了。如果我有一架飞机,我现在就想把自己和行李一起打包送到她那里。”

    夏衣不接他的招,顺着行李二字飞快转了话题:“东西多吗?”

    “不多,只是收拾起来有点零碎。”

    听起来是累了,“那你早点休息。”

    “我不累,”林煦阳把手机换了一边,“你累了吗?”

    “嗯。”

    她撒谎了。

    林煦阳不疑,却也不忘叮嘱:“别看书太晚,可以开盏小灯,晚安。”

    “好。”

    她今天不看书。

    接电话前夏衣一直在上网搜索关于抚养权的相关案例,代入现实,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不让陈其成带走俊朗的理由。

    不过,还是需要咨询下线下的律师才安心。

    所以她需要找人。

    交际圈过窄的弊端在这种时候暴露得一点不留情面,夏衣不得不找个中间人帮忙牵线搭桥。

    门路多、信得过,最好不太熟的人,同事同学首先被排除在外。

    洛林?她突然想起这个热情的小学妹,她一定认识人,果不其然,洛林说她有个表哥就是律师,谢过她,夏衣把电话存进通讯录。刚存完,就有陌生电话进来。

    “您好,夏衣?”

    “我是。”

    “听说你事情比较急,方便的话可以电话里先说说。”

    夏衣一五一十地告知事实。

    “所以,你是孩子的小姨,现在,孩子的‘疑似生父’想带走他?”

    “是。”

    “法律上来说亲生父母是孩子的首选抚养人,除非他们不具备抚养能力或自动放弃抚养权。按照你方才的陈述,对方经济精神等各方面都没问题,只要父子关系确定,抚养权当归他。你这边可能会比较被动。”

    “但孩子是我姐主张生下来,他当初持反对意见。”

    “即使这样,也不能改变他是孩子生父这一既定事实。”

    “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申律师遗憾地说:“我个人建议双方坐下来进行协商,看看是否有缓和的余地,如果没有,不如和对方建立良好的亲戚关系,定时探望孩子。中间若发现不对劲,也可以及时收集证据。”

    和查到的结果差不多。

    “做鉴定了吗?”

    “没有。”

    “可以先做一下。”

    “好,谢谢。”

    陈其成有备而来,走时还给俊朗留了礼物,也给她留了一天时间。

    “我不是野蛮人,不然完全可以直接从学校把人带走。你好好考虑下怎么和孩子说,我后天再来,到时我们一起去市里。”

    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夏衣盯着桌上俊朗拼了一半的飞机模型,想起白天的对话——

    “夏衣,乐高是谁送我的啊?”

    “一个叔叔,你妈妈的朋友。”

    “那你怎么不留人家吃饭?我还没谢谢他呢。”

    “不急,他过几天还有来。”

    “太好了,到时我顺便把拼好的飞机给他看。”

    只有一天的时间。

    该怎么和俊朗说这些?

    世事因果相循,往浅处讲是个人选择,往深处怕要牵扯多方因素,大人尚且不能完全理解大人,俊朗一个小孩能懂大人之间那些复杂而隐蔽的情感吗?

    头疼更甚。

    昏沉沉挨到天亮。

    问题并未随着黑夜睡去,反而在天亮之后迎来了新的问题。

    她怎么也没想到Sam会出现在小镇。

    还在北京时,他给夏衣打过几次电话,不是邀请吃饭就是出游,夏衣都以忙碌为由给打发了。回到光明镇后,好像有发了几回短信。

    说实话,夏衣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唯一印象是人很高,还很“黑”,不是指肤色,而是说他穿的衣服鞋子,还有头发胡子,甚至手上那台佳能相机也是黑色的。

    她记起一件事。当时逛完秀水街,他们仨往楼下走,走着走着Sam突然停下脚步,说相机不见了,大脚一迈几步回了店里,一通找后发现相机就在他手上拎着的“黑色购物袋”里。

    “所以你就找来了?”原来宾客上传的视频里不单单只有俊朗,还有她!只能说事情比想象中离谱得多。

    “刚好我有个假期。”

    那应该去海南啊,“12月是去海南的好季节,那儿暖和,还可以游泳。”夏衣记得之前他提到过海南是他第二想去的城市。

    “这儿也挺好。”大概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Sam从外套口袋掏出一张便利贴递给她,“大家都很热情,告诉我车站在哪,怎么坐车,一路上我获得了非常多热心人的帮助。”

    纸条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址,以及路线图。应该是朋友帮他写的,工工整整的中文。

    “地址怎么得来的?”

    “通过几个朋友,就——六人定律。”

    一时语塞。

    门口不时有人恰巧经过,拘谨地往她店内瞧,不小心对碰上夏衣的目光,赶忙换上笑容问候:“有朋友在啊”,一边问一边又多看了Sam一眼。

    等夏衣笑回:“是”。

    他们又笑着走了。

    倒是进来聊聊天啊,顺便替她打探一下此人:怎么来的,为什么来,打算呆几天等等。

    她知道他们好奇。

    她也好奇。

    夏衣看着眼前陌生又有点认识的男人,顾左右而言他:“A城有几个景点不错,你要不要去逛逛,如果想去我可以帮你联系旅行团,请他们安排个会讲英文的导游给你带路。”

    “谢谢你,Xia,不过我更喜欢自由行,或者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去?”

    她略抱歉:“我需要工作。”

    “没关系,那我可以不去。留下来帮你的忙。”

    沟通都困难,怎么帮忙。

    再说她不需要帮忙。

    她的忙他帮不上。

    夏衣叹气。不都说德国人严谨有计划且抠门?来她家这个可一点都不像。一声不响地跑来,也不去旅游闲逛,目的何在?

    看她?大概吧。

    不看她?那就是看俊朗?

    …简直一团乱麻。

    不管怎样,午饭总得招呼人家一顿。之前在饭店时点的几道菜早不记得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只有饭前那一扎啤酒。

    让他坐藤椅上暂替她看会店吧。

    菜市场里。

    认识的阿姨热情地给夏衣支招。

    “随便煮咯,入乡随俗嘛,让他们尝尝光明镇美食。”

    “比如?”

    “泡椒田鸡。”

    “草根炖猪蹄。”

    “不然大杂烩,一锅里总能吃到喜欢的。”

    最后上桌的是牛骨萝卜汤、酱烧黄瓜鱼、清炒上海青、凉拌海带丝、还有红烧茄子。没有冰啤、没有刀叉,只有大米饭和筷子。

    热心村民夏俊朗正十分有耐心地教客人使用大长筷。

    “食指和中指夹一根,另一根搭在无名指上,像我这样……”嘴里振振有词,完全不管徒弟听不听得懂。

    Sam求助:“这有点难。”

    “夏衣,你快帮我翻译一下。”

    夏衣:“他说饿,吃完再学。你也快点吃吧,还得做作业,上学。”

    “哦。好吧。”

    三人如释重负。

    一顿饭得以正常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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