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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衣有片刻的呆愣。

    林娜是后来才出现的,比她们姐妹俩到县上还要晚几年。她长得并不美,带点男相,与她母亲柔美的外表大不相同,大概是随了她生父吧。她不认生,拥有极好的口才,但偏偏嗓音粗糙,像是外貌之外另一种男相的体现。

    夏衣不愿通过表面去评价一个人,那样未免太狭隘,何况彼时林娜也只是个与夏珊一般大的孩子。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得不如此切入地去介绍,老人家说相由心生,不无道理。

    这是后话了。

    事实上,林娜初来不久,很快凭借个人魅力赢得了多数女孩的拥护。

    她自诩神的后代,通晓许多天庭机密。

    会在月明星耀的晚上带她们去河边遥望夜空,指着某片亮得异常的天光说凌晨那里将裂开个口子,有人的家里会多出好多好多大金宝,让她们速度闭眼许愿。

    女孩子们深信不疑,纷纷照办,但显然谁家也没得到过那份幸运。

    用林娜的话说是“消受不了这么大的福”,她们必须“承受足够的苦痛”,所以有时夏珊会不吃晚餐,骗父母说在朋友家吃过了。

    她可以与动物对话。

    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前,迅敏抓住洞里张望的老鼠,然后兴致勃勃地与其聊天,事后倒拎着它尾巴,残忍地看野猫如何将其撕裂。

    她依旧有自己的说辞:不过是一种游戏,勇者胜的游戏。

    除此之外,她还会咒|语,若谁遇麻烦事,她可以神叨叨地念上一长串,然后轻松地安抚她“解决了”。

    那几年民间正流行某种神|功,夏衣怀疑林娜受其影响,因为听说她柔美的妈妈正是此功的迷恋者,经常在家里打坐一整天。

    大人们料定她只是个孩子。

    毕竟站在他们面前的林娜是那么得沉稳懂事,有主见,有耐心,自己学习好,平时更是没少督促他们家的娃认真学习做作业。

    简直是白捡的再好不过的小老师——以及极其靠得住的大姐姐,那时她们春天树上摘桃,夏天河里摸螺,秋天稻草堆里找菇,冬天庙前放炮,活动多多,从不烦扰大人。

    多亏了林娜,他们才能毫无顾虑地专注于店里的生意,顺便凑堆打麻将海喝聊天。

    ……

    林娜是从什么时候变成女霸王的?

    夏衣无法准确说出这个时间点,因为夏珊深受她喜爱,未曾遭受过任何嘲弄、孤立。只不过从她带回来的只言片语里,夏衣串起了走向——

    有人献上好吃的巴结她;

    有人暴露小秘密讨好她;

    有人偷店里的钱送给她。

    心甘情愿、心知肚明。

    林娜顺势设立了奖惩制度,判官是她自己。这加剧了女孩们的恐慌,她们想方设法献上忠心与诚意,希冀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拔得头筹。

    殊不知深渊早已在她们脚下——

    林娜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联合所有“手下”孤立她们中的一个。

    理由千奇百怪,夏衣听过最离谱的是:一个小女孩把父母晚上抱在一起睡觉的事当成秘密告诉她,林娜转头勒令所有人不要和她玩,罪名是“她不要脸,不干净。”

    夏衣再次劝夏珊离开那个小团体。

    但姐姐似着了魔,反而更经常和她混在一起。

    有很长一段时间,夏衣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姐姐,夏珊和林娜才是,她是挤不进去的多余那个。

    她第一眼就不喜欢那个人,觉得她虚假、做作、不真诚。

    这倒不说明她真得会看人,单纯因为年少的夏衣实在太孤傲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会勉强自己融合进去。她宁愿整日躲在家里偷看父亲破角又少页的武侠小说,也从不和其来往。

    倒是那些被孤立的女孩,夏衣看见了会和她们玩耍。不过时间通常不太长,因为林娜不会冷落她们太久,一旦她主动示好,她们便如获恩免一般,感激地回到队伍中。

    说不失望是假的。

    *

    夏衣回神,“再待一天吧,难得孩子们玩得高兴。”

    房间里,吃完早餐的四个娃正在玩躲猫猫。大人认为一览无余的狭窄空间,他们丝毫不在意,蒙被里,趴床底,躲门后……玩得不亦乐乎。

    如果这时候打断他们的念想,怕是要哭闹一路吧。

    夏衣看向面朝墙壁的俊朗,轮到他找人了。

    “1.2.3……18.19.20”,最后一个数数完,俊朗放下交叠压在墙上的手臂,转身,快速环视,发现目标,悄声过去把人揪了出来。

    “你怎么老躲这里啊?”

    凯乐委屈地不吱声。

    俊朗叹了口气,撇下她,继续找下一个人。

    夏衣看在眼里,却也没上前。

    等所有人都找到后,凯乐成了下一个找人的人。

    玩伴胜过玩具,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品尝孤独,沉浸在一个人的荒野里。多数人渴望被发现,被喜欢,被认可,只要有人陪便觉得有了光有了意义,倘若遭忽视,遭厌恶,遭疏远,那将是天崩地塌的毁灭。

    所以允许自己再次陷入泥沼,与魔鬼对招。

    当时那群受伤的小女孩不就是这样么。只要林娜勾勾手指,便重新跑向她。可是做错的明明是林娜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林煦阳收拾完房间,告诉孩子们这局结束准备出发。

    居住在民宿的同学陆续聚在前厅。

    集合后,清点完人数,一家一辆驱车前往山上的水库。

    本来可以走山路,但时间太紧,又带着孩子,怕赶不及下山,他们得预留吃饭和回去的时间。乐趣减少了,但也有个好处,可以运载东西。

    书伟在群里说了,他要送每家一条鱼,还说吃过了山上的鱼,保证下回聚会大家想也不想就来了。

    底下有人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这么一说,下次没人敢来了。来了不得被说是贪图你的鱼啊。”

    “就是。我们像是那么不要面子的人嘛。”

    “撤回,撤回!”

    书伟发:“我在开车,刚才那条消息不出自我手,但既然冒用了我的名义,我有权替ta郑重撤回!”

    海拔渐升,气温随之走低。

    山上的信号依旧很好,群里信息翻飞,一波盖着一波。

    继续上行一段路程后发现前方浓雾更加深厚,安全起见,不敢继续驾驶。车上的人刚好下车欣赏高山云海,当然少不了拍些美照。

    这趟出行,夏衣并未带相机,洒脱如她,此刻也懊悔得不行。

    是比光明镇步道那日更惊喜的体验。山好像没了顶,云好像没了形,天地合二为一,唯有云水在缓缓流动。若有人居住在此,怕是真正的世外仙人吧。

    惊叹声不绝于耳,小孩子们比之更甚。

    他们哪曾见过这般美景,还以为自己如孙悟空般飞入了天宫,叫嚷着要觅仙桃,找仙丹,见观音菩萨呢。

    大人们边听边笑,视线愈加寸步不离,生怕他们真得跑去那人间仙境里搅得天翻地乱。那可真不是好玩的事。

    如此闹腾了一阵,照片拍得差不多了,心情回归平静,那弥漫山间的雾气不知何时悄然散去,仿佛从未来过般不留一丝一缕。

    山还是那些山,但与它相逢的人的心境却不一样了。

    不怪乎有人沉迷于历历山河,这大好人间,美景无数,见过便会爱上,陶冶的是情操,开阔的是胸襟,任谁都要感叹一声不虚此行啊!

    此时距离目的地十分接近。

    车子重新启动,不多时便又有了新的感叹——因为水库到了。

    “妈妈,大海真蓝啊。”

    “小朋友,那是水库,专门养鱼的。”

    “可是它明明就像海啊,那儿有沙滩,小朋友可以堆城堡,还能踩水玩。”

    “……”

    确实,这片人工建造的水库像海不是海,似湖不是湖,当然更不可能是河溪。

    它四面环山,宁静有致,水色碧蓝,微微荡漾。但见水中树影绰绰似有动静,抬头细瞧,原来早有渔夫抛出诱饵,悠然地等待鱼儿上钩。

    书伟和水库工作人员打了招呼。

    想体验捕鱼之乐的被安排上了小船,船小小一只,在水中摇摆,他们分批上了好几辆。水花四溅,不消几声,船上的人便被嘟嘟的马达声送出老远。

    剩下的多为女人和孩子。

    他们被领着去隔壁的小池塘,那儿是专为小旅客准备的抓鱼乐园。

    “水很浅,孩子们喜欢的话可以下去抓鱼哦。”

    工作人员话音刚落,按捺不住的大孩子们立马七手八脚脱掉鞋子,甚至都没来及好好挽裤腿,扑通一声就跳到了水里。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别的孩子忍不住也要下水。母上大人们这会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同意。

    人生哪有几回乐,过了今朝再说!

    和自来熟的孩子们相比,本就相熟相识的女同学们清醒过后好似又有了距离,先是互相推让着抓鱼的好位置,又是客气地夸奖对方的孩子真棒,等热闹声一阵高过一阵,熟悉的感觉才终于回归——大声嘲笑对方抓鱼技术实在不行,共同围攻某条灵活的小鱼,不料还是被它溜走,这下没得嘲笑,改成对脸哈哈大笑……

    欢声笑语中杨叶来了。

    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无需多余的寒暄,她迅速加入到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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