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途中,林煦阳问她:“方才你们聊了什么?”
“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她一语带过。
林煦阳便不再多问。
一趟旅行,喜忧参半。
日子也是。
车子刚驶入小镇街上,夏衣远远地发现自家店好像是开着的?门前空地一片亮堂。她心里警钟直鸣,总不是进小偷了?转念一想,小镇治安不至于这么差。
眼尖的邻居老板见到夏衣,飞快拉住她将始末讲了一遍。谢天谢地不是小偷,不过——有人指控她是小偷!偷了囍铺!
事情经过明朗:前店主一儿一女,转让的事只告诉了儿子,嫁到外地的女儿听说了,立刻回来表示自己要接手。
捡来的大漏,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夏衣让俊朗去林煦阳店里避避,自己去会会店里不请自来的客人。
女人看不出实际年龄,约莫40上下?着一片式裹胸连衣裙,露出姣好的面容和身材。看到夏衣进门,原本坐在柜前的她起身招呼:“美女,需要添置什么?我来为你介绍一下?”
“您好,我是夏衣,这儿的店主。”对待恶人她可以露出锋利的獠牙,与之一争高下,但是面对女人,夏衣战斗力锐减。左思右想,凑了这么句开场白。
“刘雅莺。”对方施施然朝她伸出手。
夏衣回握,“阿姨身体好点了吗?”
“劳你关心,她很好。”
“应该的。”
刘雅莺说话走路皆不紧不慢,应该是讲道理的人,但——人不可貌相,不然怎么会做出私闯别人店铺的行为。
也怪夏衣,她想着店里总归是一些不值钱的杂物,是以铺子买回来后都没去换个门锁。进门前门上未有撬锁的痕迹,看来刘氏夫妇默认了自己女儿的行为。
夏衣手握合同,占大理。
可是光有理没用,事情闹开,首先受损的是店铺声誉。声誉没了,生意也就没了。她一个外乡人在这儿谋生,无依无靠的,经不起这一遭。
或许有转折?
刘雅莺一身衣服就得大几千,看着不是一个会惦记囍铺这么点营业额的人,夏衣决定快刀斩乱麻,“听说你想要回这店?”
消息得来的还挺快,刘雅莺毫不避讳地嗤笑:“你倒是直接。”她穿着细尖高跟凉鞋,比夏衣足足高了一个头,笑声里混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夏衣打工时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这点不算什么。她温言:“不好让你久等。”
“呵,有意思。”
有钱人的有意思,是不是等于好耍好戏弄?刘雅莺脸上分明闪现了这样的笑,夏衣不想去分辨。遇到麻烦事她唯一的诉求是快点解决,不管结局如何,尽早——解决——然后往前。
“不是要回,是买回,当时你出了多少钱,我加点钱买回来就是。”刘雅莺悠悠地说道。语气表情像极了夏衣的前前老板。
那是她毕业找的第一份工作,很小的传媒公司。中秋博饼后老板安排了唱歌抽奖环节,抽奖顺序转酒瓶决定,转到了可选唱歌或是喝酒,结束后再去抽红包。
夏衣最后一个轮到,她选择喝酒,老板不让,她不推脱,唱了首民谣。当时老板手上只剩两个红包,夏衣随意指了左手,老板打开后发现是头奖,调侃道:“我就知道你会选左手,特意把右边那个换过来了。”
她没有像当时那样回以一声“谢谢”,只是惆怅地想事情怎么又发展成这样。
夏衣绕过刘雅莺,径直走到收银台:“到这儿来说吧。”她推了条椅子过去。对方未承她意,开口说:“那就这么定了,你出个价?”
“我没说要卖。”
刘雅莺哼笑:“我还以为你够爽快够聪明,一转一卖白赚一笔,于你不亏。”
“谢谢,我只是疑惑你为什么要这家店,听说你嫁到外地了。”
“呵,夏小姐家里有哥哥或弟弟吗?”
“没有。”
“那就难怪了,我就算告诉你原因,你恐怕也理解不了。索性不浪费大家的时间。我的提议,你好好考虑一下,钱可商量,但店我一定要,不管付出任何代价。”
说完,拎上包大踏步走了。
她一走,相熟的老板纷纷过来问夏衣什么情况,并给她出谋划策,有人说刘雅莺从小就这样,心高气傲,从不拿正眼瞧人,和家里关系也一般,唯一值得称道的是长得好学习也不错,所以飞上了枝头变凤凰。
夏衣胡乱听着,没做出过多回应。
闹了一阵人群才散去。
她关了门到对面接俊朗。林煦阳在陪他下五子棋,一张白纸,一黑一红画着圈圈。俊朗大概输惨了,憋着股劲说:“再来再来!”
唉,那执着的样子不知随了谁。
夏衣等他们一轮结束,慌忙止住:“该回家了,明天周一还要上课。”
“可是我还没赢啊……”哭腔都带出来了。
“不然我替你玩一局,成吗?”夏衣只得这么建议。
“好吧。”再不情愿也点头了。
重新摊开一张方格纸,夏衣石头剪刀布赢了先开始,林煦阳紧追不舍跟上,小战几分钟后,俊朗欢呼:“赢了赢了,夏衣我们赢了!”满诊所都是他藏不住的得意。
林煦阳朝她挤挤眼。
和小孩子似的。
*
收拾完房间和俊朗,已经有点晚了。
夏衣坐下打开电脑,把挑好的相片和视频发给姐姐,文件传输的速度十分缓慢,进度条有时像卡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等待的过程略漫长,夏衣点到对话框右下角的历史聊天记录,一页页翻阅。她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大清姐姐的模样了,暑假时见面匆忙,当时一心想着赶回小镇收拾行李然后找工作,没想到竟是永别。
拖得越久,生还的可能越低。
可是,除了等待又别无他法。
时间不知不觉地走,眼泪悄无声息地流。第二天醒来俊朗嘲笑她像只被遗弃的兔子。夏衣回了个兔子表情,惹得他嫌弃地哇哇大叫。
出门前,她去卫生间用冷水拍了拍脸,稍微挽回了点血色。
送完俊朗去囍铺的路上,她考虑要不要换个大门,想了想作罢,这笔钱花出去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林煦阳就住齿科楼上,每天开门比她早,关门比她晚。
他见到夏衣,开口便问:“昨晚熬夜背书了??”念书时他经常这么损她,说她成绩都是熬夜背出来的,末尾还要添一句熬夜不好,容易长不高!
夏衣没力气回嘴,进店,摆货,清扫,忙得汗流浃背。身体动起来郁气就赶跑了。
去菜市场取了订好的罗汉肉,连着五花肉和鸡蛋卤了一大锅,另炖了条野生黄甲鱼,汤是清淡的黄瓜丝加蛋花,午餐充分满足了每个人的口味需求。
饭后,她问林煦阳:“如果我这儿不煮饭了,你咋办?”
他笑着说:“饿着——等你煮了再吃。”
夏衣白了他一眼:“那还是饿着吧。”
送完俊朗回来,林煦阳告诉夏衣:“我小时候寄养在外婆家,她一个人喜欢简单,吃的最多的是稀饭加蛋,所以我饿得很快,经常跑小卖部买零食。初中时干脆在学校食堂吃,哇,太美味了,我一见到煮饭阿姨就夸她煮的菜好吃,有家里的味道。”
“你烧的菜和那个阿姨很像。”
“有……家的味道。”
夏衣从没听他提过这些,不知如何安慰。
林煦阳见她欲言又止,马上打岔:“欸,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纯粹想夸夸你的厨艺。还有啊,我经常蹭吃,你会不会很困扰?”
“会。”夏衣如实回答。
林煦阳无奈道:“夏衣!!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哪怕不回答也好啊!”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在我这儿吃饭?”外面都在说闲话,尽管夏衣一再解释他们是同学是朋友,但两人接触这么频繁,不怪别人谈论。
“是因为别人的话吗?”
“……”夏衣不回答。
林煦阳下意识摸了摸她的头:“你还真是听话。”
摸完,两个人都呆住了。
学生时代因为摸头发这件事,夏衣没少烦他,好在那会只是短发,晃晃脑袋发丝就顺了,不像现在,她绑着马尾啊!
林煦阳看着夏衣凌乱的发丝,连忙道歉:“抱歉抱歉,习惯了。”
夏衣解开发绳,用手指把头顶那片捋顺,重新扎好。再抬头时,她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你头发放下来挺好看的。”
耳朵瞬间就红了,火辣辣的,烫得夏衣不敢立刻抬头。
林煦阳后知后觉,也是十分不好意思,他只得拼命组织语言:“那……我记得女生以前都是短发哈……有的特别短,好像就……初三那会还有人理了光头?”
“是。”夏衣一紧张容易露怯,只答了一个字。
那个女生她有印象,隔壁班的,很有性格,因为被老师勒令去剪短,干脆全剃光了。全校上下哗声一片,后来校长在早会上委婉表示头发可以不必剪过短,女生不超过脖子,男生露出耳朵额头为佳。
“我们什么时候去学校走一趟吧?”林煦阳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