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丁晓海到底不那么听话。

    随便逛逛没多久,便拎着大袋小袋的水果、零食、玩具往夏衣店里搬。

    俊朗放学回来,见到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一蹦三尺高。再听说周末去海边抓螃蟹,小脸蛋都笑歪了。用他的话说:“我也太幸福了吧!”

    夏衣听不得这个词,进了厨房。

    午餐时,俊朗不断问着即将到来的旅行的事,小心思一览无余,丁晓海顺势提议:“要不下午就去?放学出发,在附近酒店住一晚,第二天还能早起看日出。”

    原来今天是周五,夏衣恍然大悟,这么安排也行,反正都要出去玩,力求尽兴。

    俊朗当然同意,简直正中他下怀,可是高兴没三秒突然又皱起了眉,“那林叔叔怎么办?他也去吗?”

    桌上三道目光齐齐转向夏衣。

    “有空的话一起吧?”出门玩,人多热闹,重点是不尴尬。考虑到出游是丁晓海提出的,算是主策划人,她冒然加人也不好,所以夏衣问完林煦阳,最后目光又落回丁晓海处。

    林煦阳不甚在意地说:“行呀。”话是对夏衣回的,但她只给人留了个后脑勺,因此他上扬的语调便沾染上了几丝轻佻不羁,像是控诉。

    丁晓海附言:“欢迎新成员。”

    俊朗欢呼:“哦,耶!!”

    一场出行真正确定下来。

    下午俊朗放学,四人分批两车出发。本来一部车够,考虑到回程,决定多开一部。俊朗挨着夏衣坐丁晓海的车,林煦阳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高速,中途服务区解决晚餐,剩下时间直奔目的地。

    车子抵达酒店时,俊朗酣睡已久,丁晓海去前台领房卡,林煦阳帮忙抱俊朗。安顿好,另两人各回各房。

    第一晚,好眠。

    第二日,闹铃响,俊朗赖床不起,夏衣挠他痒痒,闹了一会才出发去海边,看完日出原路回酒店吃早餐补眠。下午饱睡至五点多,踩着夕阳踏浪挖螃蟹捡贝壳,天远海阔,笑闹也显得绵延悠长。

    晚上一行人寻至当地有名的海鲜大排档,椒盐皮皮虾、蒜蓉生蚝、紫菜海蛎煲、干炸鱿鱼、海鲜炒粉、盐焗花螺……偌大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俊朗捧着小瓶可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他们仨喝冰啤,就着海风美食,聊些无关紧要的校园往事。将醉未醉,最是舒坦,夏衣渐渐话多笑多,融入这份逍遥惬意里。

    第三日,睡到自然醒后去海边放风筝。林煦阳举着“大飞机”逆风向前奔跑,丁晓海跟在后头边跑边慢慢放线,两人配合默契,风筝很快展翼高飞。

    俊朗在旁又蹦又跳,兴奋地跃跃欲试。待风筝飞稳后,丁晓海把线轮移交给俊朗,教他如何轻拉轻拽继续稳住。

    夏衣是称职的记录者,外出游玩多数时间都在拍照录视频。

    丁晓海走到她身旁,默默站了一会,突然倾身凑到取景框前,不自然的亲密距离让夏衣身体一僵,镜头跟着轻抖,她几乎条件反射地向右侧退了一步。

    丁晓海回身,好似方才的小插曲并未发生。夏衣不好立刻走开,那太刻意了。

    两人都不说话,只静静地眺望远处。

    沙滩上,一大一小恣意欢笑、奔跑,位于他们斜上方的飞机风筝足够争气,连续避开了好几次风浪的攻击。

    换作她,风筝肯定一下子就掉了。她不擅长玩乐,这趟旅途拖他们的福,俊朗被照顾得很好很好。

    她也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如果无法给出对等的回应,还是尽早说清。她不能仗着别人的好,白白浪费别人的时间。

    这次就拖太久了。

    夏衣关了相机,装回包中,用的是平时的语气声量:“短信……以后别发了。”彼时她用的还是诺基亚,内存小,短信还得一条条去删。

    “是因为他吗?”

    “不是。”

    “总有原因?”

    夏衣不想说,她无意加剧对方的难堪。他们是旧友,还隔着一层姐姐们的情谊。

    “他哪里好?”

    没有哪里好,爱情是世上最不公平的东西,你根本奈他不何。他当然不愿意听夏衣这么说,她也自然不会说。

    “有的人生在罗马,我自然是赶不上。”话里醋酸味十足。

    “我从未将你和他比较。”夏衣不喜欢他这样说话,有失风度,同时贬低了他自己。

    “是不喜欢吧?”他突然转过头,肯定地说,“那时候你的眼里就看不到我。”

    夏衣沉默。

    身旁的人轻呵,“他知道俊朗的事吗?”

    “我没说。”

    “总要说的,如果你——”

    “我从未想过。”

    她知道丁晓海要说什么,但是有些事夏衣其实没有再想。姐姐出事后,她一心一意只想带好俊朗,其它已不去再想。

    爱情不是一道必答题,她完全可以跳过。花开不一定非要结果,愿望不成真亦是常有的事,感情——可有可无。

    丁晓海不甘心:“可他不一定这么想。”

    “做决定的是我。”

    “决定随时可变。”

    “所以呢……我需要和你签个时效一辈子的保证书?”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大概还是难以理解,认为夏衣不过是编话安慰他,毕竟一时半会没什么比“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更能抚慰被拒绝后受伤的心。

    他到底不是真得懂她。一味执着于“非此即彼”这个伪命题,并未站在夏衣的角度考虑过她的真实处境。

    林煦阳没走,留在小镇开了店,还在她那蹭饭,说心中没起波澜是假的,但她很快迫使自己镇定了下来。她从未过问林煦阳店里的情况,也没问过他为什么开着这么一家亏本的店,因为一开始她就认为他呆不久,总要离开。

    她心里想的是生计问题,而他好像从未思考过下一步。他们之间的悬殊她怎会不明白。

    但凡夏衣有那方面的想法,都不会和一个异性坦然地相处那么久。她只当他是老朋友,沿途一起搭车的老朋友,过几个站各奔东西的老朋友。

    “我现在只想带大俊朗,夏珊的事你也知道……”她低头,没继续说下去。

    丁晓海急言:“我可以和你一起。”

    “不结婚,不生自己的小孩么?”

    “可以。”

    “你家里人也可以?”

    “……”

    “晓海,谢谢你。”她真挚地说,“一定有个人在某处等你,多出去走走,多认识些人,会遇上的。”

    她从未觉得他对她的爱意有多深。

    也许这么说太自私。但是同桌几年,他们说过的话寥寥无几,从未有过对某一话题的争论与探讨,也没发生什么值得铭记的交叉和碰撞,更看不出共同喜好乐趣。

    所以他喜欢她什么呢?静悄悄的面容?优秀的学业?还是单纯的青春?

    “应该我谢谢你。”丁晓海自嘲。

    夏衣顺着说:“不客气。”

    他气笑,“夏衣,你这样拒绝别人,别人怎么放得下?”

    她淡淡一笑,没说话。

    不止一个人对她说:夏衣,你太绝情!

    她不会和人搞暧昧,连多一份的好感都避之不及。在她这儿,异性之间要么是朋友关系,或者工作关系,要么就是恋人,绝对不存在中间的灰色地带。所以男生一旦流露出对她的好感,未及表白,她早先一步抽身远离,绝不给对方留一丝遐念。

    本来她和丁晓海也能做纯粹的朋友的,他不愿意,她只好划清界限。

    周日沙滩上人还是很多,皆是拖家带口的。地上花花绿绿的泳衣和小工具,天上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有股混杂的热闹。

    个人的喜怒哀乐渺小而安全,开心可以无限放大,失落也有地安放。

    她静静望着远处,感到伤感偷袭了上来,细细麻麻的,一点点咬噬全身。那人似有心理感应般回望过来,隔着距离和人群,只隐隐一个轮廓,透不出真实表情。

    夏衣没有转头避开,脸上笑容全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像课间操结束后越过无数道身影偷看他那样,一点点在心里描摹他的样子。

    直到俊朗把线交到他手上,然后朝这边跑过来。

    “夏衣,我要喝水——”少年声音清脆响亮。

    夏衣褪下肩上的水壶,打开杯盖,递给他,“渴了吧,慢点,不着急。”

    小嘴巴咕嘟咕嘟,喝水间隙抽空对她说:“夏衣,你看到我放的风筝了吗?又高又远,厉害吧,你一定要帮我拍下来,回去后发给妈妈看。”

    他说完,就跑了。

    留下呆愣的夏衣。

    俊朗很少会在外面提起妈妈这个词,在家里也很少。夏珊第一年回来时,他甚至躲在夏衣身后不敢上前,像看陌生人一样防备地盯着人,直到第二天才愿意让夏珊抱。

    后面长大了,习惯了,会好一点,但仍不会主动说起妈妈。

    小孩的心思有时比大人藏得还深,他大概是想夏珊了。

    夏衣有点难过。

    万一下次他再问起,她该怎么说。万一他想通电话通视频,她又该怎么应付。

    丁晓海目睹了整个过程,他大约是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

    那之后,两人再无联络。

    虽然很久之后隔空发生了件令她微不适的小事,夏衣没有追究。少年心思敏感,但愿过去于他不再是羁绊。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