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刘雅莺给足了夏衣一天的考虑时间,晚上准点出现。

    这次她穿了件无袖粉色马甲裙,极其挑人的款式,手臂腹部不得有一丝赘肉,肩膀也得能撑得起,更不用说那充满少女心的粉色系。

    随着刘雅莺踏门而入,门外探究的目光便多了起来。

    夏衣请她进里屋说话,并在桌上备好了茶水。

    刘雅莺对她的殷勤了然一笑,大概是笑她太过多此一举。不过她还是坐了下来,裙身用包包压着。

    夏衣先开口:“我有个亲姐姐,之前一直在新加坡打工,不久前飞机出事,人不见了,所以我带着外甥在这里生活。”

    “所以?”刘雅莺微笑,“你这是在和我卖惨?”

    “你上次不是问我有没有哥哥或弟弟吗?”

    “呵呵,一个天一个地,无可比性。你应该庆幸你只有姐姐。”

    “是,我很感激。但是,我不明白兄弟怎么了?”

    “怎么?我说出来你就舍得卖了?”

    刘雅莺说话时总隐着一股气,即使是笑着也好像带着刺,令她不自觉地想帮忙拔下来。

    “对。”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这人,没有给人讲故事的习惯。”

    “喝点茶润润喉。”泡好的茶不喝浪费了,夏衣手触杯底,将刘雅莺的那杯推过去。

    随后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透明的玻璃杯中绿叶正渐次舒展,像蜷缩的舞者飘然起跳旋转,青衫四逸,水过无痕。

    她小抿一口,初咽苦涩,但唇齿很快回甘,令人上瘾。

    夏衣不喜欢兜来兜去,直接说:“如果是叔叔阿姨来,我绝不推托,虽然我和他们签订了合同,一切合法合规,但是囍铺毕竟是他们一手开起来的,我没有霸着不让的理。”

    “对你,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

    “我开店有生存需要,接手后也倾注了许多心血。你冒然出现说让给你,是否太强人所难?”

    “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

    “同理,你也别为难我。”

    她打定主意和刘雅莺摊开聊,认为对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不如自己后退一步,看看是否能改变她的决心。

    夏衣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方。

    刘雅莺听完她的真心话,说:“妹妹,以故事换故事在我这儿行不通。不如你直接点,说个数,咱们结束这一夜一会?”

    “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很少有人能驾驭得住这么嫩的粉。”夏衣放下杯子,不知怎么就说了。

    刘雅莺大概以为她脑子有毛病,冷笑着说:“不过是条裙子而已,你若喜欢,合同签完送你条新的。看你想不想要了?”

    “谢谢,不用了。”

    粉色是夏珊的幸运色,很小的时候她自己说的。夏衣的幸运色是蓝色,天空蓝。

    “看来今天你执意要让我白跑一趟了。”她拎包起身,挺直脊背,俯视夏衣:“下次别这么折腾,我不喝茶,不讲故事,也没有泛滥的同情心。谈不拢,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说完,人就走了。

    夏衣思绪烦乱,真想让出去得了。一天拖一天的,徒增烦恼。

    林煦阳见人走了,过来问她:“要不要去兜风?俊朗作业做完了,兜一圈回来洗漱睡觉刚好。”

    “有点晚了,会不会冷?”

    “不会,披件薄外套。”他把手上的衬衫递给夏衣,其实夏衣担心的是俊朗,晚上风挺凉的,小孩子容易感冒。

    等她跟着走出去,才发现俊朗也穿了他的衬衫,衬衫太太太大了,幸亏是件短袖,两只手还能露出来,乍看之下像小时候穿的睡袋。

    夏衣锁门,林煦阳调转车头。

    上车前夏衣套上那件衬衫,毫无疑问也是大,她将下摆随意打了结,袖子折了好几层,做完这一切才跨上后座。

    城市的夜霓虹闪烁,热闹喧哗。小镇恰恰相反,静得像流水轻淌,夜风温柔地吹,再多的烦躁都消失不见了。

    她从未这么迟到处溜达。

    街上行人无几,大小车子不见一辆,只有三两家小吃店还开着,和道旁的路灯共同点亮了小镇的夜。

    车子慢慢出了镇中心。

    “都没人了。”林煦阳骑得很慢,夏衣把手搭自己腿上,没有扶着车尾的把手就能保持平衡。

    俊朗反驳:“我们也是人啊!”

    “对。”林煦阳笑了,侧头问她:“害怕?”

    两人的头挨得近,他一转头差点就撞上了,夏衣略往后靠了靠,说:“没。”

    他的笑声令她安心。

    “我们骑到前面那个村就调头回去,再上去要爬长坡,太远了。”

    夏衣问他:“你小时候来过吗?”

    “应该没有,我幼儿园前就被接到了外婆家。更早之前的记忆就模糊了,只记得故乡的风很凉,山很高,地很广。”

    “亲戚们也都不在这里了吗?”

    “额,我奶奶只有两个儿子,我爸和我叔,出国前为了多凑点钱,能卖的都卖了,他们在那边安定后,就把家里的堂兄等亲戚也带了出去。”

    先富带后富,夏衣明白,不过,他怎么单独回来了。夏衣刚想问。俊朗突然喊:“停车,快停车!”

    “好,马上,你憋住啊,在心里数十下就好。”

    林煦阳一边往路边停,一遍安抚着俊朗。

    夏衣一开始没搞清楚要干嘛,直到听他说憋住才恍然大悟。车停下后,她跨下车,带着俊朗找地方,黑灯瞎火得,肯定没有厕所,只能就地解决。

    俊朗嚷着:“夏衣不许偷看。”

    她乖乖背过身去。

    没几秒,后背的人却哭了,夏衣问:“怎么了,好了吗,我可以转身吗?”

    “我尿到衬衫了……呜呜呜……”

    林煦阳赶忙下车帮解开衣扣,说:“都怪叔叔停得太慢了,衣服脏了,脱下来洗洗就好。没事,不哭哈。”

    他的话很管用,俊朗立马不哭了。

    夏衣不知说啥好,她见林煦阳要脱下自己的那件给俊朗穿,忙帮着接过脏的那件,卷了卷放到车后备箱。

    “不然就这里调头吧?”

    林煦阳问俊朗:“可以吗?”

    俊朗带着鼻音说:“好,我们下次再来。”

    夜更静了,也更冷了。

    “你会不会冷?”林煦阳只穿了件短袖,夏衣有点担心。

    林煦阳逗她:“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夏衣不出声。

    俊朗听到夏衣问,跟着问:“林叔叔,你冷吗?”

    “额……额……额……好冷。”他故意哆哆嗦嗦地回答。

    “那我抱抱你。”俊朗转身抱住他的腰,“现在还冷吗?”

    “额……额……额……还冷。”

    不知道是不是装得,夏衣看破不说破。

    俊朗着急了:“夏衣,你也抱叔叔一下嘛!”

    “……”

    林煦阳还在喊冷,俊朗又催促了一遍。

    夏衣也怕他生病,回头还要给他送病人餐,岂不更麻烦,默不作声从后面抱住了他。她不敢贴太紧,连手都是虚虚环着,俊朗看不过去,松开自己的手,教夏衣要交叉环抱,“这样叔叔才不会冷啊。笨夏衣!”

    鼻间尽是茉莉的清香,淡淡的,很好闻。可能是衣服上的,也可能是沐浴露洗发水?夏衣不确定,她胡思乱想着,心跳早已乱了频,身体好像也在控制不住地轻轻颤动。

    车行得好像更慢了。

    夏衣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如飞在云端,夜景缓缓往后退,风轻轻吹佛,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和林煦阳接触到的肌肤上。

    脸烫,耳朵烫,手指也烫,她不自觉缩了缩手指,试图减少一点点接触面积,俊朗立刻感觉到了,他叫道:“夏衣你不要乱动!”

    林煦阳好像笑了,他压着声说:“俊朗,对夏衣温柔点。她本来就害怕,你一叫她更紧张了。”

    “哦。胆小鬼夏衣。”

    夏衣竟无话可说……

    回去路上她一直屏息不敢言语。

    到了家门口,夏衣飞快开了门进去,不等俊朗,也不和林煦阳说再见,狼狈地冲到卫生间洗脸平复心情。

    她承认自己输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抑制爱意,催眠这段感情,事实上她根本经不起一点撩拨。她害怕被人看出来,所以逃得这样快。

    但愿他们没发现她的反常。夏衣从卫生间出来时还这么想,等她发现林煦阳还没走,就坐在客厅时整个人又不好了。

    可是,她没理由再往里躲。只能迎面走上去,声音抖得不行,“还没走么?”她指了指门口。

    “衬衫……”

    林煦阳笑着指了指她。

    “哦,衣服——”忘了脱下来,夏衣手忙脚乱地解扣子,扣子太多了,费了好多时间,解完扣子,还有下摆的结,刚刚她重复系了两次,有点打死了,她解得满头大汗。

    “我来吧。”林煦阳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

    人都到了,她无法逞强,只得松手让他来。

    夏衣没敢抬头看他,一直低着头。没想到林煦阳竟单膝蹲在地上,夏衣低头刚好对上了他询问的目光,他要问什么,夏衣茫然地想。

    结果他只是对她笑了笑,下一秒衣结就开了。

    起身后他也不问,直接帮夏衣把袖子放下,她呆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抢先一步脱下衣服。然后找了个袋子,连带着俊朗脱下的那件一起装好递过去,“谢谢,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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