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孩子被接走了大半,夏衣带着俊朗站走廊上想办法。
雨幕中有人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把弯柄大雨伞,那伞大得过于夸张,和小卖部门口的移动遮阳伞一般大,只不过它的颜色是黑的。
男人身材伟岸,步伐迈得极大,眨眼间就到了教室门口。
背后有小女孩喊:“爸爸!爸爸!”语调欢快雀跃,如林间自由穿梭的松鼠,惹人侧目。
男人并未收伞,微微斜着向外,然后单手抱起小女孩,宠溺地问:“小仪等久了吧?”
“嗯。”
刚上一年级的学生好多还是小小一只,重重点头的模样甚是俏皮。
不过,俊朗也未免盯着人家太久了吧!
那个叫小仪的女孩反而顺势为他介绍了起来:“夏俊朗,你看!这是我爸爸特意从很——远的地方给我买的超——级无敌大伞。酷吧!”
小孩子的直白炫耀听得人心底偷笑。
俊朗不大乐意地小声嘀咕道:“一般。”细若蚊鸣,可真难为与他对话的人。
夏衣看不过,大声捧场:“太酷了!”
俊朗嫌弃地朝夏衣吐舌头,夏衣佯装动怒瞪了他一眼!
小仪临走前开心地与他们告别,俊朗扭头不搭理人家,夏衣只好拉过他的手,大手带小手,一起朝她挥了挥。
教室内还有几个未接走的孩子,班主任安抚完他们,邀请他们一起进去坐坐:“俊朗脚扭了,大雨中步行不方便,再等等吧,大风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老师一句话堪比圣旨。
加上俊朗本来就喜欢放学后赖在学校玩,听老师这么说,也没问夏衣意见,异常听话地一瘸一拐地回教室去了。
一般幼儿园升上来的第一年,孩子都比较调皮,老师们需要付出加倍的心力帮助他们适应校园生活。
俊朗十分幸运遇到了谢老师。
她既是孩子们的班主任,也是他们的语文老师。虽然只一年就要退休了,但是仍然十分用心地在教孩子们。两人聊了会俊朗上学期间的表现,直到夏衣猛地想起——
林煦阳还在外面等!
谢老师察觉到面色突变,担心地问是否有急事。
夏衣试探性地问:“老师,可以把车开进校园里吗?”刚才来的时候,她有见到车子从校内开出去,应该是老师的。
“你开车来的吗?”
“嗯,有个朋友刚好有空。”
“我打电话和保安说一下。你记得车牌号多少吗?”
夏衣愣了愣,云里雾里上了车,根本没注意看,她只知道车是黑色的,便简单描述了一番。
光口述肯定不行,老师本来打算电话里替她登记一下,现在只能建议夏衣:“这样吧,你打电话给你朋友,让他去保安室登记一下。”
确实更便捷。
不过她哪里有林煦阳的电话号码,每次碰面都当着最后一面来见,是以连个手机号也没存。
班主任见夏衣犯愁,再次暖心地建议:“不然你出去和他说一声,俊朗留在这里等你们。”
好像只能这样了。
好歹比干等着强。
夏衣站在教室的窗户边上和俊朗说自己去叫车,一会来接他。他和同学不知道在玩什么手指游戏,你点一下我点一下,胡乱应她一声又继续下一局了。
风声似乎小了点,想必是嚎叫累了。
其他班级前面也有未走的孩子,小点的学生好奇地打量着她,大点的眼神中多有怯意,在夏衣看过去时便将眼光移开。
像极了她小时候。
天色愈发暗,夏衣不再四处瞧,直直地往前走。才到半路就遇上了林煦阳,他又没遮伞,一身衣服湿了干,干了湿,夏衣皱眉:“车上没伞吗?”
责备再明显不过。
到底担心他,马上把伞举高往他那边倾。林煦阳比她高太多,她举得十分费力,伞也小,只能勉强挡点。
“撑伞麻烦。”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很快把伞顺到了自己手上,个矮真是毫无战斗力。
夏衣由着他,很快把俊朗受伤需要把车开进去接简单说了说,林煦阳听完就跑,白色T恤几乎湿了个透。夏衣原地站了会,等他从保安室出来,自己也原路返回了教室。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
俊朗乐疯了,第一次有夏衣以外的人接他,况且还是个男性!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夏衣让他稳重地和老师同学告个别,他可倒好,全程嘻嘻哈哈,也不怕刺激到还没人接的同学。夏衣注意到角落里有个小男孩低着头不作声,那悲伤的模样非常像幼儿园时因为夏衣迟了点去接而偷偷哭鼻子的俊朗!
回程夏衣指了另条路,虽然会比来时多绕一点,但是好走许多。
车上,少不了一顿盘问。
脚崴还没给个说法,夏衣哪里会安心。她尽量放低语调,先提了会坏天气,然后提到坏路况,最后才提到他的“坏脚”。
“脚一定很痛吧?”
“痛死了。”
“可以让老师帮忙打电话给我,然后我带你去看下医生。”
“我不敢和老师说,因为她不允许我们在走廊上玩斗牛游戏,斗牛可好玩了,刘轩宇李明耀季景明他们都不是我对手……”
小嘴一启动就和机关炮似的,停也停不下来,而且话题越扯越远,严重偏离中心思想!
但受伤的原因到底是说出来了。
夏衣没再追问细枝末节,让俊朗把脚伸出来给她看看。拉上裤腿才知道,俊朗的踝关节竟然肿成了鸡蛋大小!
得多痛啊!
夏衣又生气又心疼,一声不吭地帮他把脚轻缓放下,嘱咐他先不要穿鞋了。
别看俊朗一天乐得哈哈大笑,其实心思敏感又细腻。他立马觉察到夏衣不开心,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没有骂自己,反而眼眶渐渐泛红?
他拉住夏衣的衣袖,轻轻地拉一下放一下,像在无声地哄人:“夏衣,我错了,你别哭了。”
夏衣没哭,她只是需要纾解下情绪。
今时不同往日,夏衣从帮忙照顾者变为唯一照顾人,肩上的胆子增至千斤重。身份的转变加剧了她对自我的要求,所以她不容许俊朗因为自己受委屈,比如中午的送学迟到,又比如现在的脚踝受伤。
她觉得自己陷入一块育儿盲区,根本没办法好好地照顾好姐姐的孩子,心底很挫败很难受,同时还难以诉说。这种糟糕的感觉让她想打自己一拳。
林煦阳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为了转移俊朗的注意力,林煦阳给他出了道脑筋急转弯:“什么东西越擦越小?”
“橡皮擦。”太简单了,他乐得手舞足蹈。
下一题就没那么简单了,俊朗绞尽脑汁也没猜出,最后不得不央求林煦阳告诉他答案。两人快速熟透,到了店里,俊朗仍缠着他:“牙医叔叔,还有吗?还有吗?”
林煦阳摊手:“真没了。”
俊朗扑到他身上,好声好语地启发他:“你再想想,想想。”为了快速释放能量,还帮他按摩起了头部,服务好得不得了。
很快,林煦阳又想到了一题:“什么瓜不能吃。”
“苦瓜!”飞快抢答。
“错!”
“就是苦瓜,我从来不吃!”扯着嗓子据理力争。
“好,那你说傻瓜能不能吃?”
“当然不能啊,傻瓜更不会去吃苦瓜,闻一下就丢了!”
“……”
林煦阳十分无奈地略过了这题。
俊朗不依,说刚才那道不算。
林煦阳只好继续下一题:“什么花千万不能浇?”
“烟花!”
夏衣一回来就进了里间,把桌子支起来,碗筷菜准备好,一切就绪后叫人洗手吃饭。刚出厨房门,点灯啪一声不亮了。
乍看很像灯丝熔断,实际上就是停电了,因为不可能每个房间的灯都烧坏掉。
夏衣担心俊朗怕黑,马上打开事先备好的手电筒出去找人。果然小人儿躲在林煦阳怀里,安静得像只小猫咪。
林煦阳抬头给她放心的一笑,不得不说,他看起来非常有经验!
夏衣挪开目光,从柜上拿了两个烛台,点燃,一个留在柜上,一个搬至餐桌。
林煦阳知道她安排好了,便告诉俊朗:“快醒醒,来电了。”
后者睁开眼睛,演的跟真得似的:“哇,真得,一定是圣诞老公公做的对不对?”
一唱一和,抱到了桌前。
“是烛光晚餐!”俊朗比大人还兴奋,嚷嚷道。
林煦阳以为夏衣又要“减肥”,进来前已打好腹稿:如何把他那碗完美地平分给她一半。万万没想到失策了。
夏衣不光有饭,还是一大碗,比他的还大。
他看得震惊,夏衣只好解释:“家里没小碗了,就用了汤碗。电饭锅里还有饭,你吃完再去添。”她中午淘米的时候就有预感,所以多下了许多,想着万一自己预感错误那就留着第二天中午做蛋炒饭。
结果真给她猜对了。
同归于女人奇怪的第六感。
夏衣隐约觉得这次再出现,林煦阳好像变了,具体哪里变,她说不上来。只是模糊感到不对劲,就好像原先一直倒着走的人,突然迎面走了过来,不是单纯地打个招呼就走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