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夏衣会有这种感觉。
第二天,乃至之后的很多天,他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来蹭饭。连俊朗都对他发出了真诚拷问:“牙医叔叔,你怎么天天来我家吃饭?”
林煦阳装着被抓包的可怜样子:“啊,被你发现了。”
夏衣从他状似无意的话里听出几层意思:首先,他是故意的;其次,问了也白问;最后,他不会连饭都吃不上了吧?!
开业时宣传搞得那么浩大,结果根本没人上门。哦,不对!按照他饭桌上透露的信息看,是有过那么两个客人的。
“第一个是奶奶带来的,一路哭进门,我让他张嘴一看,满嘴残根残冠。我建议先给牙齿拍个照,看看是做根管治疗,还是直接拔掉。老人家一听,坚决不同意,烂牙也好过没牙,生气地把哭着的小孩拖走了……”
“就这样走了?”俊朗同情地问。
“嗯。”林煦阳无奈却无法。牙齿出问题,一定是尽早就诊好,越早伤害越小,花得钱也越少。
“那第二个呢?”
“被我请走了。”
“为什么?”
夏衣同样纳闷,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生意。
桌上两人都错愕地等着他。
林煦阳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觉好笑:“小女孩因为大门牙迟迟没长出来觉得自己太丑了,不出门不上学,生全家人的气,她爸拗不过上门找我。”
俊朗配合地咧着嘴,像大老鼠一样露出硕大门洞:“像我这样对不对?”
“哈哈——”林煦阳成功被逗笑,“我察看了下没啥大毛病,就让她回家多吃点坚硬的东西,像玉米、坚果之类,尽量咀嚼,刺激下牙床。”
“不长挺好的啊,少刷一颗牙。”
是有多懒?
夏衣让他赶紧吃饭,别一会儿饭粒从门洞里溜出来了。之前幼儿园时小娟妈妈抱怨,小娟自从换牙后就不爱笑了。反观俊朗,从头到脚就没有“换牙包袱”一说。
人不以为然地说:“掉了我再吃进去呗,反正掉我自己碗里。”
一句话把她气得!
林煦阳转而安慰她:“没浪费就好。”
……
某种程度上这两人是有点相似的“随便”在身上的。
无怪乎,迅速组成了二人联盟。遇上店里有客人时,俊朗会跑去找林煦阳帮忙送他,在夏衣煮饭时,林煦阳也会主动提出他去接俊朗。
一切看起来合理又自然,像是某种资源对换。
直到有天俊朗连家长会都点名要林煦阳去,才打破了这种表象的平衡。
“这怎么可以?”夏衣直接拒绝。
俊朗抗争:“叔叔答应我了。”
“叔叔答应你是他热心,但是他真不适合。家长会不是晚上开吗?我晚上肯定有空。”
“可是……我就想让他去。”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
夏衣停下叠衣服的手,坐到他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段时间她醉心工作,疏于照顾他,或许另有隐情。
“我不想说。”
那就是有事了。
“俊朗,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让你叫我夏衣而不是小姨吗?”
他摇头。
“因为我说要做你最好的朋友。你刚出生时我是这么自我介绍的:hi,我是你的好朋友夏衣。后来你开始咿咿呀呀学说话,我还是这么说。你妈妈说别直接喊名字,长大了变得没礼貌,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们家就你一个小孩,你多孤单啊,比起小姨你肯定更希望多一个朋友,对不对?”
不自觉点点头。
夏衣叹了口气:“其实,小姨也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这句话成功打开俊朗的心房,俊朗抬头问:“林叔叔不是你好朋友吗?”
“嗯,但他总要离开。”
俊朗一听,立刻笃定地说:“他不会走的!他答应要参加我的所有家长会!!”
夏衣本来想说:他不能一辈子和我们在一起,他会结婚会生孩子,并最终过上自己的日子。但是这些话光是在心里想一下都异常难受,实在没法开口陈述。
所以委婉地选了“离开”这个词。
哪曾想会引起俊朗这么激烈的反驳。
俊朗生气地起身说要睡觉,单方面结束了这场谈话。
夏衣无法,第二天单独问林煦阳。
她没有一开口就提家长会的事,而是先问他:“俊朗近来有和你聊了什么吗?”
“有啊,我们每天都在聊。”
“我是说有什么聊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学校啊,同学啊……或者对我有什么意见之类?”
“你觉得俊朗对你有意见?”林煦阳一下圈出话中重点。
夏衣坦白:“嗯……自从开了店我就很少和他聊天,一直忙店里的事,他和我也没以前那么亲了……”
林煦阳不以为然地打断她:“夏衣,你最近是否睡眠不足,思虑过多?”
“没。”她心虚。
“真没?”
“真没!”夏衣避开他目光,跟着重申。
“好,我相信你。不过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林煦阳循循善诱,表情一反常态地温柔。夏衣受不了他的注视,豁出去般:“俊朗只要你去参加他的家长会。”
他眉眼微挑:“所以,你为此熬出了黑眼圈?”
……
夏衣不作声。
林煦阳不再逗她,收敛笑意:“他和我提过,我也答应了他。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很乐意解惑。”他一认真,便会直直地凝视着人。
夏衣对上他的目光:“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你去?”
“看我闲呗!”
此话不假,但一听就不是根本原因,夏衣反问:“你信?”
“信啊。”
“问题是你以什么身份去?”夏衣不信林煦阳没觉得自己不妥,非亲非故的——
“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去,我就以什么身份去。”
他突然盯着夏衣,一双黑眸似要将她看穿。
这是什么话,夏衣心漏了半拍。她正犹豫着怎么接,林煦阳早已恢复了如常神色,笑问:“我们不是朋友吗?”
所以他是指以朋友的身份去?
果然睡眠不足会导致思虑过多,夏衣尴尬地附和:“当然。”
“你放心吧,我和谢老师熟。接送时我们随意聊了下,发现她竟然带过我表弟,我表弟,就上次结婚那个林启文,你记得吗?他是谢老师带的第一届学生,所以印象尤其深刻。”
当然记得,夏衣点头。
他滔滔不绝地继续往下说,说林启文小时候多乖,出去后多努力,对自己多严格等等和夏衣八竿子打不着的往事。
这些和她有什么相干,夏衣不说破也不打断,面上尽力维持住微笑,装着认真倾听的样子,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还在揣摩那句短暂存在却又快速消失的话,在他絮絮叨叨的背景音里。
等把林启文扒了个底朝天,说无可说了,他又突然借口店里有急事匆匆离开。快一个月了,一个成交单都没有,能有什么事?有钱也不能这样烧,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
家长会之后,夏衣买了辆女士摩托车。
店老板问她:“会骑吗?”
夏衣摇头。
那:“会骑自行车吗?”
仍是摇头。
“没事,一点也不难,胆子大点,一天就学会了。”老板鼓励的话十分受用,夏衣当场付了款,并让他帮忙骑到自己店门口。
中午俊朗回来得知门口的新车是夏衣买的,立马兴冲冲放下书包,要林煦阳带他去兜风。夏衣忙着和客人敲定最后的婚车装饰,还没来得及煮菜,便由着他们去了。
“哇!叔叔再快点,超过前面那辆!”俊朗坐在前头兴奋地指挥。
“准备好了吗?”林煦阳是个听话的好朋友,他挺直脊背,右手拧着车把手做好了加速准备,逆风大喊,“出发!”
俊朗把心提到嗓子眼,两手紧紧地抓牢扶手,偷偷睁眼又飞快闭上,期待得不行!
结果——
林煦阳根本就没冲刺,刚刚都是骗人的假动作!
俊朗又急又气:“叔叔,你干嘛不冲?我同学在那辆车上,我一定要超过他。”
小孩子的胜负心,真是代代相同。
林煦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不急不缓地问:“你知道聪明的司机是什么样的吗?”
“我知道,赛车手那样!”俊朗答得飞快,他以为又是一道脑筋急转弯题。
“哦?我觉得不是呢。”
“明明就是,他们技术一流,倏地一下就把人给甩后头。没人比他们开得更快!”
“所以你觉得聪明的司机应该把车开得很快,像赛车手那样?”
俊朗高声应他:“是!”
“可是,那只是他们的工作,现实生活里如果那样开车是会出人命的。我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听吗?”
一听有故事,俊朗马上开心喊道:“我要听!”
“有天我坐车出门,半路突然有辆卡车冲过路中央的分界堤,狠狠撞上它对面的小轿车,非常突然,速度又极快,小轿车直接被撞成了一团皱纸,拯救人员最后不得不切开车顶将受困人员救出来,但还是太迟了,车上的人送医后仍没抢救过来……”
碰撞发生时,他坐的车距离前方不到100米,而且还在行进中。他目睹了全过程,画面十分悲惨。
“那辆小轿车太倒霉了。”俊朗深表同情。
“是。”
“都怪卡车司机,乱开车!”俊朗指出肇事车主。
“对。但是有时危险就是这样,你无法预料它从哪里来,也来不及躲开。”
“啊,那怎么办?”声音里藏着担忧。
“很简单:遵守交通,好好开车,必要时礼让。”
“我懂了,这就是聪明司机对不对!”
林煦阳笑着夸道:“是,我的聪明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