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治东宫

    宁安皇城的初春还残留着冬日的寒凉,特别是这旭日还未升起的凌晨,颇有几分倒春寒的刺骨。

    东宫内务大总管张达披着厚实的棉披风起夜,他缩着脖子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还能睡上半个时辰,于是又缩着头跑向了下人房。

    突然间,他发觉余光里似乎有一抹不一样的淡黄,转过头去,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眸,心里一惊,立刻跑了过去,跪在了地上。

    他垂着头,眼珠转动,内心思绪飞转,口中脱口而出:“太子妃,太子妃为何起得如此之早?太子妃坐在此处是为何?有何吩咐奴才立即去办?”

    “卯时六刻了,张公公,”萧启佑冷冷地开了口:“再过几刻,殿下就该起床了,早吗?”

    张达立刻明白了萧启佑的意思,是在责备自己起得太晚,但他仍想替自己辩解,遂说道:“回禀太子妃,殿下平日里过了辰时才会……”

    “辰时,”萧启佑平静地打断了张达,不急不慢的语气里带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压迫力:“你们平日里准备早膳需要多久?准备殿下梳洗的热水、牙香筹、香皂等用具需要多久?清扫庭院需要多久?殿下清晨需要服用的汤药要熬制多久?!已经卯时六刻了!膳房还未燃起炊烟!院内还未有宫人走动!待殿下起床,你们才起床应付了事吗?你们平时里,就是如此怠慢殿下的吗?”

    张达一个哆嗦,趴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说道:“太子妃赎罪,奴才这就,这就叫他们全起来……”

    “殿下本就身体羸弱!若是起床后还需空腹等着你们做饭!若是出门后还需面对院内积累了一夜的枯叶尘土!若是错过了吃药的时辰!若是你们的敷衍和怠慢导致殿下身体愈加的虚弱,你们担待得起吗?!”

    萧启佑稍稍提高了语调,她站起了身,走到了张达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张达,这总管之位,你若是不想做了,本宫便给别人了?”

    张达猛的一抖,身上的披风掉在了地上,他感觉浑身冰冷,只不过这冰冷不是来自阴冷的空气,而是来自面前的人。“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奴才,奴才绝不敢怠慢殿下,今后一定早起!一定严于律己!一定严格管教下人!一定……”

    “行了!”萧启佑转身,坐回了椅子上,平心静气地说道:“本宫也知晓,东宫清闲,殿下平日里也不爱理琐事,所以宫人们松懈了也是情有可原。”她语气不再生硬,柔和了不少:“张公公,从前的过错本宫既往不咎,今后,可能否辅佐本宫,管好这东宫?!”

    张达垂着头睁大了双眼,还以为官职不保的他不敢相信太子妃的态度转变,他战战兢兢地抬了下眼,看到了太子妃脸上无比真诚的神情,顿时感激涕零,叩拜道:“能!奴才必将肝脑涂地,为太子妃鞍前马后!!”

    萧启佑微微一笑,说道:“好,那便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吧,从此东宫,该换一种气象了!”

    ——

    下人房内,宫女春熙正慢悠悠地整理着发髻,她脸上挂着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将脑后的长发挽了上去,比成了华丽的朝天髻。她眼角弯起,笑出了声。

    “春熙姐姐,”一边床上的宫女秋云打了个哈欠起了身,取笑道:“又在做白日梦呢?您现在呐,是当不成太子妃咯,充其量啊,当个侧妃。”

    春熙气愤地甩下了头发,飞速扎成了双丫髻,撇了撇嘴角,说道:“哼,殿下心里有我!殿下离不开我!有了太子妃又如何?我依然是殿下最亲近的人!”

    “这话,姐姐敢在太子妃面前说?”秋云下了床,换上了宫女服。

    “若她敢欺辱我!我就敢说!”春熙满眼怨毒:“殿下会向着我的!若是以后,我成了侧妃!定让她从她的位置上,滚下去!”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小太监的声音响起:“各位姐姐们!快快快!上工了!”

    春熙和秋云四目相对,满脸疑惑。

    ——

    寝殿门口,萧启佑事无巨细地给张达下达了五十条东宫新规。起先,张达还只是记在脑中,可渐渐的,他便发觉这脑袋越来越愚钝,只得叫来小太监拿来纸笔,将萧启佑所说新规,一条一条地记载了下来。

    宫人一个个地过来拜见后,便被安置回了各自的岗位,东宫内的辰时,出现了以往从从来没出现过的景象:一片紧锣密鼓和井井有条。

    萧启佑拿着本东宫账本,一页页地翻看着。账目十分简单,只是些宫内的支出用度。毕竟太子殿下不问世事,不掌实权,也没有发展自己的产业,只靠着朝廷俸禄和皇帝的赏赐支撑着整个东宫的吃穿用度。

    正看着,萧启佑突然感觉一道带着明显敌意的目光投射在了自己身上,她抬了抬眸,便看见一位长相艳丽面带妒意的宫女跪在了前方。

    “奴婢春熙,参见太子妃。”宫女行礼的声音,也十分的敷衍。

    萧启佑微微蹙了蹙眉,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她没有理会春熙的行礼,仍然在看着手中的账目。

    萧启佑心里清楚,眼前的女子为何如此大的怨气。不过,她并没有与她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打算,毕竟,一个小小的宫女,还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也不配让自己花大把的时间在她身上。

    春熙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妃回应,一时心有些慌乱,乱过之后,又心生怨怼,甚至打算直接起身走开,她就不信了,这新来的小小年纪的太子妃,还能把自己怎么着。

    刚直起身来,春熙便听到了太子妃的声音。

    “张公公,”萧启佑看着账册,问道:“私吞宫中物品,变卖宫中财物,涉及银钱达一百两以上,该当何罪?”

    萧启佑的语气很平静,张达却又一次扑通跪了下来,他以为太子妃说的是自己,慌张辩解道:“太子妃,奴才并未贪污东宫一分一毫!请太子妃明察!”

    萧启佑无奈蹙眉。一旁的朝花立刻说道:“张总管,太子妃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张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该当,该当死罪!”

    此话一出,一旁跪着的春熙差点瘫倒在地上。

    萧启佑撇了眼春熙,扯了扯嘴角,说道:“冬日炭火,朝廷给东宫的份额是每月九百斤;夏日冰块是五百斤。每月的柴米油盐、绫罗绸缎皆有定数,可这账目,明显对不上。还有典药局每五日送来的殿下的药材,这黄芪和当归,怎么有时是五十克,有时是七十克,到底是太医胡乱开药方?还是这药,被其他人吞了呢?!”

    张达紧张地思索片刻,看向了一旁的春熙,怒问道:“春熙!平日里去各处领取用度,不都是你带人去的吗?账目为何对不上,你说说!”

    春熙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她瘫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奴婢不知,那些东西,也不全然是奴婢去领的啊,而且,而且,库房登记错了也有可能.....”

    “罢了,本宫也无暇去详查,交由慎刑司吧。”萧启佑放下账本,平静地注视着脸色惨白的春熙。

    春熙一阵头晕目眩,两位小太监将她架了起来,拖向了宫门。

    突然,春熙醍醐灌顶般地哭喊道:“殿下!殿下救我!殿下!”她用尽全身力气甩掉了两个小太监,冲向了寝殿。

    萧启佑眉头皱起,只是微微抬手,身侧的夕拾便冲了出去,一脚踹翻春熙,扭着她的胳膊将她压倒在地上。

    春熙哀嚎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胸口一阵闷痛。疼痛让她无法呼喊,只能小声抽泣。

    正在此时,寝殿的门被推开,一身单薄睡袍的燕至宝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萧启佑立刻起身,面上的强势和冰冷消失不见,而是换上了温暖的笑容。她来到燕至宝身前,旁若无人地握住了他冰凉的双手,在掌心搓了搓,说道:“殿下,屋外寒冷,殿下该多穿点衣裳出来的,本就有旧疾,可别再感染了风寒。”

    说着,也不等燕至宝开口,便推着他往屋内走去。

    燕至宝感受着手掌的温暖,看了看身前一脸温暖柔和的萧启佑,又看了看不远处被压在地上凄惨无比的春熙,竟有一种十分难以接受的错乱感。

    于是,他便在这错乱之中,被推回了寝殿。

    “殿下还是在屋内候着吧,”萧启佑拿来厚实的披风替燕至宝披上,推着他坐到了桌边,替他倒了杯热茶,“殿下莫急,一会儿朝花便会端来热水,早膳很快也会呈上来。”萧启佑说着,又拿来了木梳,替燕至宝梳着凌乱的长发。

    片刻后,燕至宝才回过神来,缓慢问道:“春熙是,犯了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带着久病者的无力,却是十分平和,没有半分责备。

    萧启佑浅浅一笑,有些顽皮地问道:“殿下不怪我处置你的贴身侍女?”

    燕至宝回过头来,看着这个长相甜美、身形瘦小却蕴含着无穷能量的女孩儿,看着这个外人面前冷漠强势在自己面前却无比乖巧的结发之妻,顿时,心里涌出了一丝惭愧。他没有回答萧启佑的问话,而是说道:“萧启佑,嫁给我,委屈你了。”

    萧启佑手里还握着燕至宝的长发,她静静地看着燕至宝,对上了他带着歉意又十分漂亮的眼眸,脸上的笑意便越来越深。

    手中发丝滑落,萧启佑放下了梳子,手指落在了燕至宝绝美的脸庞上,轻轻碰了几下,有些痴迷地说道:“不委屈,没有一丝的,委屈。”

    说罢,她俯下身去,触碰上了,燕至宝那毫无血色的薄唇。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看着燕至宝震惊的神色,萧启佑笑了,说道:“夫君,日后,你可以唤我悠悠,我的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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