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

    当朝首辅萧远山老来得女,取名启佑。启佑从小乖巧听话又极其聪慧,三岁便能通读四书五经,五岁便可吟诗作赋,十岁便能引经据典舌战群雄。

    待到及笄之年,启佑已能包揽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甚至还能帮她那年过半百的父亲票拟奏折了。

    殊不知,老首辅萧远山常常把那些利害关系盘根错节、实难想出万全之策的折子誊抄下来,带回家让启佑出主意。启佑下笔如飞,还嘲讽道:“爹爹,不如这首辅之位,让给女儿如何?”

    萧远山甚是疼爱这天资聪慧的幼女,笑道:“若你是男儿身,这大玥首辅之位,舍你其谁?”

    启佑哼了一声,踌躇满志地说道:“女儿身又如何?罢了,不当这首辅,女儿想做之事,亦定能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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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巧,当朝皇帝燕江从亦是老来得子,而且,只此一子。此子一出生,皇帝便龙颜大悦,取名至宝。

    皇帝从小便无比疼爱幼子,三岁便立为太子。不论上朝还是朝下议事,不论巡查地方还是微服私访,皇帝总爱把小太子带在身边。

    太子从小聪慧,身体康健尤其喜爱骑射,那精湛的骑射技艺,就连久经沙场的老将军都啧啧称赞。可离奇的是,自从太子殿下十五岁跟随皇帝下江南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状况一年比一年严重。

    皇帝忧心忡忡,苦寻天下名医,却也无人能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日日以大补的天材地宝续命。

    后来,一仙风道骨老道人游历至皇城,得知此事后,观太子气色,算太子命数,进言太子需娶一福瑞女子冲喜,便可逆天改命化险为夷。

    议事大殿之内,皇帝满脸欣喜,遂又化作疑虑,问道:“敢问仙长,去何处寻那福瑞女子?”

    老道人掐指算了片刻,拂尘一甩,指向了一旁的首辅萧远山。

    萧远山当场僵立,嘴唇哆嗦,虽不发一言,但面上的神情分明是拒绝。

    皇帝哈哈一笑,不理会萧远山的神情,当场下旨赐婚。

    于是,大玥王朝太子殿下燕至宝与首辅千金萧启佑的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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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月后,首辅萧远山哭着送嫁,握着萧启佑的手说道:“女儿啊,女儿啊,太子殿下他,他命不久矣啊,可怜我女,如此小小年纪就得守寡.....”

    “住嘴吧您!”萧启佑无奈喝止道:“爹爹,女儿听闻太子殿下虽身体羸弱,但性情温和。虽身居高位,但从不仗势欺人,即便是对待下人都无比宽厚。这样的人,配做女儿的夫君。身体不好又如何?即便只能相守数日,女儿也会尽职尽责。即便日后守寡,女儿也不会在乎。因我本就不屑于成为男子的附属物。况且,女儿想成之事,以太子妃身份,将会更加的容易。”

    于是,萧启佑便这么义无反顾地嫁入了东宫。

    是夜,新房内红烛摇曳,萧启佑静静地坐了许久,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腕上的龙凤雕花金镯,然后又拨弄起额前的金珠流苏和火红方巾来。她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但又知道自己必须恪守规矩,于是又端坐了身姿,双手交握搁在了腿上,捏着红袍上的金丝绣线,看着眼前的一片火红,缓缓地开了口:

    “红烛似火摇金霞,皎月如冰透银纱,凤冠乏乏红绸下,夫君何时会归家?”

    新房外,正准备推门而进的太子殿下燕至宝忽然就停了手,揣摩了一下萧启佑的诗句,嘴角扯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都说首辅萧远山之女萧启佑性情高傲,眼界高远不输男子,却不想独自等待在新房时,竟也是如此小女儿姿态。

    这洞房花烛之夜,本打算敷衍过关的燕至宝顿时来了兴趣,他咳了几声,推开了房门。

    萧启佑立刻集中了精神,透过朦胧的红绸盖头,看着那缓缓走来的修长身影。来人走得很慢,步履虚浮,一看就是久病之人。看着那几乎要倾倒的身影,萧启佑心生怜悯,想要去搀扶,又顾及到对方的颜面和此刻自己的身份,于是作罢。

    燕至宝边走边咳着,坐到了萧启佑身侧,还未开口,又猛地咳嗽了几声。

    萧启佑注意到,燕至宝咳的时候,还会特地转过头去背对自己,用手肘挡着,怕把这病邪之气传染到自己身上来。于是,她心里便对自己的这位夫君更加的满意了。她轻轻一笑,说道:“夫君若是身体不适,这繁文缛节便可以省了去,夫君可以早些休息。”

    燕至宝原本是想省的,所以今早的大补浓汤都被偷偷倒掉了,于是这一天便云里雾里,为的是到晚上时能什么都不做,一头栽倒下去。

    可此时,他却来了兴趣,于是便强撑着,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可省,不可省。省了岂不是,怠慢娘子了?”于是,他便拿起一旁的精致镶金红秤杆,挑开了萧启佑头上的红盖头。

    萧启佑眼前的火红终于消失,一眉如墨画,面如白玉,狭长的丹凤眼满是温软,薄唇微张毫无血色的病弱貌美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萧启佑看得有些呆,反反复复地看着他整齐束起的漆黑发髻下,苍白但线条分明、丰神俊朗的脸。心里激动地说道:吾夫甚美!得此夫君,吾之大幸!

    萧启佑眼里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欣喜让燕至宝觉得好笑,便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问道:“娘子可看够了?”

    “哪能看够!”萧启佑激动地握住了燕至宝的手。

    这不同于寻常女子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燕至宝,惹得他又是一阵咳嗽不停。

    萧启佑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燕至宝的后背,又端来了茶水送到了燕至宝的身边,像是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说道:“夫君喝点水,夫君慢点。”

    喝过水后,看着燕至宝苍白的脸上溢出的汗珠,萧启佑又拿来了手帕,贴心地替他擦去了,还说道:“夫君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皇城南边云氏医馆有一老先生,旁人不知他医术高明,我却知道。明日我将老先生请过来,替夫君治治这顽疾。”

    燕至宝垂了垂眸,眼里闪过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尴尬神情。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那行,今日便歇息吧,叫春熙进来给本宫梳洗。”

    萧启佑眉头一皱,说道:“不必了,以后我来替夫君宽衣解带,梳洗就寝!”

    于是,萧启佑便在燕至宝惊讶又好奇的目光下,顶着凤冠穿着霞帔,无微不至地替燕至宝梳洗了干净,然后脱下了婚服。待到要脱里衣时,燕至宝终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萧启佑的手,说道:“还是本宫自己来吧。”

    “也行,”萧启佑爽快地笑道,然后走到了梳妆台边,背对着燕至宝,开始拆解头上的发饰。

    燕至宝换好了睡袍,坐在床上,看着漆黑长发瀑布般倾斜而下的萧启佑娇小的背影,苍白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

    萧启佑梳洗完毕,换好睡袍后钻进了被子里,紧贴着燕至宝丝毫没有小女儿的娇羞。她偏过头来,看着还未合眼的燕至宝,手伸出来隔着被子轻轻捋了捋他的胸膛,带着慈母般的光辉,无比温和地说道:“夫君好好歇息吧,别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燕至宝看着萧启佑,疲惫的眼神里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为何,虽初次见面,但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孩子无比的亲切,与之相处,无比的舒适。好似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备,好似可以把心里的秘密,告知与她。

    不过,燕至宝自始至终未开口,而是慢慢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萧启佑准时地在卯时睁开了眼睛。因为平日里,卯时三刻萧远山就得去上朝了,萧启佑会在起床后,叮嘱自己的老父亲别忘了朝堂上该汇报的事项、该进言的建议、该驳斥的提议等等。

    睁开眼时,一入眼便是满满的红,萧启佑一瞬间地失神之后,便了然地坐起了身,看向了身侧的燕至宝。

    夫君睡得很沉,呼吸很浅,夫君睡姿也十分优雅,夫君可真美,宛若……宛若何物呢?水中白莲?不,梦境昙花,也不。

    萧启佑想着,俯下身去,笑意盈盈地看着熟睡的燕至宝,用微乎其微的声音说道:“红绸落梦知几许,白莲濯濯似卿来,柔情沁心问何苦,昙花落幕君犹在。”

    欣赏了片刻,萧启佑起身离开了卧房。

    房门外,从萧府带来的两名贴身侍女早就迎候在外。侍女一名名叫朝花,一名名叫夕拾,两人跟随萧启佑多年,知晓她的一切生活习惯,手中端着的梳洗水盆还冒着热气,时机把握得可谓是分毫不差。

    “小姐......”朝花刚开口,萧启佑便一个眼神扫了过去,朝花立马改口道:“太子妃,您怎么出来了?奴婢正准备将水盆端进去替您梳洗呢?这朝露寒凉,您衣衫单薄,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仍在睡着,本宫起得早,日后,本宫便在隔壁房间梳洗更衣,以免扰了太子殿下休息。”萧启佑说着,果断走向了隔壁,朝花、夕拾紧随其后。

    “朝花,让你打听的事,可都打听好了?”萧启佑边擦着手便问道。

    “回禀太子妃,昨晚奴婢都打听了,太子殿下每日辰时两刻或三刻起床,起床用过早膳之后,每逢双日便会去明安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请完安后,便会去承辉宫拜见陛下,商讨政事。若是单日,殿下便会在宫中歇着,也不爱走动。太傅大人便会领着詹事大人前来与太子讲学......”朝花事无巨细地禀告着:“自从殿下病了后,便也不再掌管实事,只是在与陛下议事时出出主意。所以平日里,东宫十分清闲,也无官员走动......”

    待朝花禀告完,萧启佑已经梳洗完毕,换好了一身淡黄、雅致的常服。三千青丝高高束起,挽成了盘云高髻,简洁又奢华的金镶玉发簪点缀在发髻之上,衬得那张高雅冷淡的脸庞,更加地贵气,更加地高不可攀。

    “嗯,”她走出屋内,看了看天边初起的朝霞,和空无一人的东宫大院,眉头越皱越深,对身旁的夕拾说道:“端把椅子来,就放在这里,本宫就在这坐着,看这偌大的宫殿之中,谁,先出现在本宫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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