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元嘉十九年春闱,青州解元周子敬,举报同窗郭章等五人作弊,郭章几人被取消考试资格。

    调查下来,发现郭章乃吏部侍郎秦强的远房外甥,进一步牵扯出吏部舞弊。

    秦强乃魏荣门生,算丞相派肱骨。

    先帝下令彻查,秦强便成了弃子,当即问斩。

    同年殿试,周子敬获二甲第一,授翰林庶吉士。

    那一批应试人,周子敬最年幼,当时未满十八。被赞“英雄出少年”。”

    元嘉十九年舞弊案,魏溪亭有个大概印象,但前因后果并没有刻意记。

    “他得罪丞相派,还能在中都待吗?”

    “你觉得呢?”

    魏溪亭一时间没了话。

    先帝晚年重用丞相魏荣,元嘉十五年至元嘉末年,丞相派日渐壮大。

    承德年间,丞相派势力达到顶峰。

    当时坊间偶有风言风语,说南凉姓魏。

    为免天子疑心,魏荣甚至当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青山君请辞。

    这也是魏溪亭当初不愿入仕为官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那帮人什么德行,树大根深,连天子都奈何不得。

    身为魏荣义子,他若入仕,势必跟他们扯上关系,惹一身脏。

    承德三年,中秋宴之变,晋王入主中都。

    晋王征战半生,铁血手腕。登基伊始,大力整顿吏治,一定程度削弱了丞相派。

    这几年,随着魏荣年事渐高,派系中人员青黄不接,丞相派才消停许多。

    周子敬在丞相派势力上升时期得罪他们,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

    思绪拉回现实,魏溪亭放下剥好的蒜瓣。

    “他后来犯了什么事?我怎么救的他?为何要救他?我跟他交情很深?为什么我对他完全没印象?”

    一股脑儿地抛出几个问题,他极度好奇、疑惑。

    “你也知道,当时翰林院主事的几个人,都是魏荣门生。周子敬在他们手下当差,能好过么?

    何况,他脾气太直,认理不认亲,因此得罪了人。

    同年五月末,有人在周子敬青州老家发现一封楚文信,寄信人乃楚国大将军府的嫡孙。

    我查过信函,俱是知交之言,并无疑处。

    奈何丞相派抓住不放,以此定他通敌之罪,且从楚国找来所谓人证物证。

    那几年,两国正因借道之事,闹得很僵。周子敬不凑巧,踩在红线上。

    丞相派纷纷参奏,要求诛他九族。

    先帝门清,知道魏荣他们什么目的。便以需调查为由,将周子敬暂时羁押。

    怕他们使坏,由我亲自看管。

    僵持不下时,你送秦老回中都,听说这件事后,找到魏荣。

    你们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第二天早朝,魏荣一改往日态度,明里暗里为周子敬说话。

    先帝病愈,加上升平郡主生辰,双喜临门。先帝以此为由,大赦天下。

    周子敬出狱后,外放为官。元嘉十九年至承德年间,一直在边地当县令。

    其人为官清廉,能力也强,但被压制,一直升不上来。

    庆宁元年,转成富州监察御史。

    还被嘲讽,说人人逆流而上,他偏顺流而下,愣从七品变八品。

    他和陈清是一类人,死守底线,刚正不阿,最适合当监察御史。

    但陈清出身世家,族人庇护,想往上走,仕途必定坦荡;周子敬出身普通,步履维艰。

    若有人护他,他能走得顺畅一些,对南凉来说,是好事。”

    “我为救他,去求义父?”魏溪亭愈发疑惑。

    魏荣利益至上,想求义父更改主意,势必经过利益交换。

    可转念一想,自己跟周元无亲无故,怎会为那人到处攀关系。

    “你不仅去找魏荣,还去过东宫。”

    “东宫?”他震惊。

    “嗯。你离开东宫第二天,升平到寿安阁请安。先帝和我谈起周子敬的事,升平听后,提议说,可以借天子病愈、嫡郡主生辰,以双喜临门的理由大赦天下。”

    “那时候,她才十一岁!”

    魏溪亭不可置信,深思极恐,

    “因为我去东宫求援,所以,公主才会对先帝说那番话?”

    尧相顾看他确实不像撒谎,也奇怪。

    “我……”魏溪亭倒吸一口气,“我居然把她……把她牵扯进那趟浑水?!”

    如果整件事,真像三哥说的那样……

    惊惶失措,他努力回忆,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去过东宫。不禁感到后怕。

    “可是,三哥,公主说她第一次见我,是在三年前,中秋宴之变。如果我真的去过东宫,跟她讲过那些话,她应该认得我!”

    “青山君还是储君时,多次邀请你去东宫,皆被你婉拒。

    那次,你主动去的。

    先帝和青山君会经常教升平时务政事,问意见建议。但所用案例基本都尘埃落定,不许她沾手未定事务。

    那次,升平冒然谏言,青山君还被问责。”

    听完,魏溪亭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那些事当真发生过?为什么自己会忘记?

    下次见到公主,要不要问她?

    吃过午饭不久,御林军熟人替二皇子李司昭带话,希望见上一面。

    魏溪亭回话,说,臣仍是戴罪之身,殿下应避嫌。

    他没去见故人,和尧相顾窝在北苑。

    接近下午,天色逐渐变得暗沉。没多久,竟开始下起雪粒子,噼里啪啦地砸到地面。

    院子里,十几盆绿植禁不住这种狂轰乱炸。两人急忙抢救,将盆栽搬到檐下。

    搬完了,魏溪亭倒两杯热茶,递给兄长一杯,两人站在门前看雪。

    “三哥,你记得小时候咱们院儿里那几盆雪松吗?我把它挪去晋州,又挪回林州沐音斋。”

    他比了比自己的个头,“长势很好,比两个我还高。”

    尧相顾啜一口茶。

    “那几盆雪松,你当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有年腊八,老五挂灯笼,没注意收好梯子,梯子倒下来砸坏了一盆,你几个月没理他。”

    尴尬地笑笑,他道:“当时年幼无知,闹的笑话。说起五哥,我六月在棉县郊外碰到他,不及叙话,松县告急,他又转去清河安抚清河王。”

    “他一天天地到处跑,基本断了联系。”

    相府铁三角,左五郎与他们渐行渐远渐无书。

    酉时初,庆宁三年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飞舞。

    御林军换值。副统领赵阔回到北苑,一溜烟儿钻进屋子,直奔火盆。

    赵阔从丞相府时就追随魏溪亭,两人关系极好。为此,尧相顾暂代御林军统领一职这段时间,和他相处融洽,并无过多规矩。

    “照这下法,明儿怕堆三尺厚喽。”赵阔搓搓手,蹲下烤火。

    魏溪亭给他搬来一把藤椅。

    “对了,升平殿内侍时东阳在乾德门外,说有事见魏郎君,托我带个话。

    今日小皇子出生,晋王和晋王妃入宫探望,下钥时间推后半个时辰。”

    庆宁元年,新帝册封二皇子李司昭为晋王。

    李书音赴燕之前,为升平殿仆从求了旨意,可另觅新主,亦可出宫。

    时东阳懂经商,受浮生记掌柜聘请,做管理。他无圣旨,不能进宫。

    “在哪儿见?”

    “他就等在乾德门外。”

    木施上挂着灰白大氅、墨色带帽斗篷,魏溪亭迟疑一刹,择了三哥之物。

    将毛领带子系紧,拾起一把旧伞,往乾德门去。

    风雪交加,他撑着天青色油纸伞,走在长长的廊道。

    周遭事物俱如往昔,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晃神之际,鬼使神差地看向升平殿方向,视线被一堵厚重的墙挡住。他忽又心情低落。

    那个姑娘,已不在南凉!

    乾德门守卫森严,城楼外,东阳白衣清萧,立身风雪,若朗月净澈。

    作为嫡公主近侍,他旁听儒学大拿教授,学识修养非同凡人。

    元嘉末年,内学堂一度重启,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教习,故,人称一声时先生。

    自离宫,东阳脱去内侍身份,穿着自由,今日儒生打扮,不知情者,谁能想到他曾为内侍?

    魏溪亭过城门,东阳率先行礼。他放下伞,作揖。

    东阳拿出一张纸条,“魏郎君可认得这行字?”

    一片雪花掉到鼻尖,顷刻融化,凉意惊得魏溪亭手微颤。他展开纸条,上面赫然白纸黑字地写着密语。

    他几乎脱口而出:“问卿好。望尔珍摄,岁岁长宁。”

    “庄太妃托时某寄的那封信,出自魏郎君手笔?”

    目光从纸条转向时东阳,见其神色严肃。

    他明白,东阳护李书音之心,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国合盟议成,乃天大喜事。他迫切想告知李书音,她身后稳固,莫忧莫怕。

    无奈当时仍戴罪在身,信件往来遭到监视。

    以师父秦钟之名,夹带私货书信一封,寄到其好友礼部尚书府上。

    礼部尚书正妻和庄太妃乃闺中密友,再由她转交到菩提寺,托庄太妃寄去北燕。

    以为对方问责,魏溪亭自认理亏,垂眸应道:“那封信,的确出自魏某之手。”

    “一封密信,几经辗转,还得过北燕审查,保不齐中途出岔子,给你们招来麻烦。往后,魏郎君有话带给公主,只管找在下。”

    他抬眼看,东阳双手呈交两封泛黄信件。

    “公主总共寄过两封,内容无外乎事关北燕日常。我想,她应该更希望您可以收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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