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靳鸯只听到“噼啪”几声,等意识到是什么声音之后,早已躲闪不及。她慌着侧过脸生怕被溅到脸,可下一刻,玄色的高大身影却径直挡在自己跟前。

    黑色大氅慢慢垂落,靳鸯只嗅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可她还没有道谢,就不自觉地向后退,似乎陆予淮比这炭火还要危险,需要她时时刻刻警惕远离。

    半晌,她都僵在那里,陆予淮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转过了身子,拿起金钩把边炉上的东西都取到一旁。

    靳鸯只看到他宽阔的肩膀一直稳稳的,并没有随着动作而松懈半分,想起往事,不禁脸更红些。

    可他却像无意,做的仿佛都是平日里一定会做的事,根本没有任何刻意照拂她的意思。

    就像以前一样。

    ……

    “不过是个质子而已嘛,父皇还如此优待他,允许他正常念书习武不说,竟然还让我师傅指点他一二,说他什么相貌堂堂,孺子可教!混不吝的,让你跟我一起挨了那么多骂不说,每天还把腰挺得那么直,是在耀武扬威么!”

    “可是五哥,父皇都给了梁国几分薄面,你去报复他好像不太好吧!”

    “那有什么!梁国是有几分薄面,可他不过是个质子,古往今来多数只有不受宠的才会被送到敌国去,他无人撑腰,你还担心什么?”

    “也是,五哥准备怎么做?”

    “把他拉到千柳湖边上去,我们比个武,再借口赛阳公主送的平安符被他打到湖水中了。他知道赛阳最受父皇喜爱,不敢得罪,定要费心去找的!”

    ……

    “四殿下生性淡泊,今遭却为公主至此,看来小王所言非虚!”

    曹相集突然而来的一句话才将她拉回现实,方才慌乱,自己又离陆予淮那么近,一时根本忘记还有这么一个人在身侧。现在听来,实在是讨厌得很。

    可曹相集到底说的是他,自己这般夹在中间,又还能解释什么?

    她看着对面的人还在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中不禁难过。

    堂堂大燕北境凛王陆予淮便是当年的质子吗?都到了如今的地位,曹相集却还敢这般出言嬉笑,这些年陆予淮的日子还是不好过吧?

    当年梁国要大燕送质子来朝,却没有苛求质子的身份,想也知道送来的一定是不受宠又家世不行的皇子。说来也可笑,自己虽被送来和亲,但好歹前面十几年的光景靳鸯也受尽了宠爱,而陆予淮呢?

    靳鸯想象不出来,若是他年少时在大燕受尽冷眼,却还要强撑着为国家来到大梁。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做到不卑不亢,从最末流出走到今天的呢?

    世人只道凛王是北境镇国神柱,谁又在乎过他这一路而来的个中滋味呢?

    “四殿下是君子,所做义举自会被小人猜疑!”靳鸯笑盈盈地说着,不点名道姓,也不甚在乎。

    许是被梁帝宠出来的骄纵,她自小就没有向别人解释的习惯。如今已是收敛许多,前面也给足了曹相集面子,既然都是得罪,她倒不如靠向四殿下,将他得罪个够。

    “你这话本公主听得还不够,倒不如过几日大家一同进宫面圣之时,世子再继续说与圣上听听,那可是莫大的欢喜!”

    “那是自然。”曹相集貌似恭维,眼里却闪过一丝羞恼。

    明明不甘居于人下,却又不得不还顾及时局。

    他又不傻,今日的话实属他编纂,可就算事情是真的,他也绝无有去圣上面前多言的可能。纵使圣上忌惮陆予淮,可寿王这里也不干净。一个是亲儿子,一个是远臣,孰重孰轻,孰远孰近,一目了然。纵使公主国色天香,凛王无意,圣上也未必有心。

    靳鸯还想着要不要继续为陆予淮出口气,就听见帏帐外长公主的声音。

    “赛阳,雪间红梅开的甚好,快与本宫同去看看吧!”

    长公主进来的时候,一看到曹相集,脸色不免难看了些。可又瞧到靳鸯面前站着的陆予淮,心中疑惑,便朗声道:“都是找本宫有事?”

    到底对长公主有愧,靳鸯也不想给她添麻烦。曹相集的话许是虚言,可如果是陆予淮的话,他一定是找长公主有事。

    “长公主,我已来数日,却还未曾观览府上全貌,现下我便自行去看看!”

    “那怎么好意思,哎,竹望嬷嬷!”长公主急忙拉住靳鸯的手,客气道:“这是我母后身边的可心人,今日特来助我一臂之力的。那就由她带着公主去看看,与我在时一般!”

    靳鸯笑着说好,此前并未见过这位老嬷嬷,这时一看只觉得她年岁很大,发髻花白,倒有些慈祥的意味。

    “公主莫急,贡橘都已剥好,待老身为您拿着,待会儿也好做消遣。”

    靳鸯一愣,不禁偷偷瞧了一眼旁边的陆予淮,而后笑着等嬷嬷弄好再一并离开。

    在来大燕的路上靳鸯就知道,大燕比不得梁国的一马平川、鱼米之乡。一到入冬的时节,燕国大片国土都是极寒之地,物资从来就没有梁国丰饶。素日在梁国,纵然贡橘甘甜,可哪里入得了靳鸯的眼,可在冬日的燕国,这却是只有富家贵族才有的享受。

    方才,她根本没想着吃,只是闻着烘烤出来的橘香味道,觉得甚为安稳。可转眼之间,它竟然已被人剥得好好的了,一瓣瓣果肉晶莹剔透,好不惹人哀怜。

    如果……这嬷嬷没有往上撒盐就更好了。

    不能去想为什么会有剥好的贡橘,生怕自己再自作多情。

    离了亭子,靳鸯只看到老嬷嬷拎了个食盒,里面装了一碗小小的橘肉和其他的一些吃食。她又觉得好笑,可入乡随俗,便也只能郑重待之。

    靳鸯本无心赏雪赏花,可时间总是要打发的,她也不能找借口说要回去休息,让长公主不好收场。便自顾自地指了树枝上的几节,叫下人们摘下来,她要那回房间做装点。

    “方才你是怎么回事?四殿下来了怎么不通报?”靳鸯趁机凑到瑶琴耳边,小声说着。

    “四殿下是突然出现的,动作太快,奴婢反应过来的时候侍从都看住了我。奴婢怕怀了公主名节,一时都不敢动,瞧着长公主从老远来了,奴婢才知道应该无事。”

    靳鸯看着瑶琴一直努力憋泪的样子,又不忍责怪。她想,毕竟是陆予淮,当时在商街上连自己都怕他怕得要命,又何况是瑶琴呢?便轻轻拍拍她,算作是安抚。

    她静静看着下人们动作,雪白的狐裘裹住她精巧明艳的小脸,只听得不远处有微微嘈杂的声音,可待她再去看的时候,又看得不甚清楚了。

    “公主美貌,想必太后见到了,也是我见犹怜。”嬷嬷见她要在石桌旁坐定,便先垫下一个软垫,再给她端来热热的小碗。

    “本宫也很想快点见到太后娘娘。”

    靳鸯违心地说着,可脸上的表情却是分毫不错。她很想忽略那嘈杂的声音,可那声音却是越发大了,听得老嬷嬷都皱了眉头。

    “这么多人伺候着,嬷嬷有事便先去忙吧,本宫在这里坐一会儿,倒也不急着走。”见又有下人端来火盆,她很想说自己哪有这么娇气了,可手上又很快被塞了个汤婆子。

    “让公主见笑了,老身本也是玉纨公主的教习嬷嬷,今日……”

    见她低头笑着,靳鸯朗然道:“公主天真可爱,想我十四岁之时,也是顽劣不堪,让我的教习姑姑多有头痛。”

    “圣上宠爱至极,太后也多为照拂,老身去去便来。”

    见她走了,靳鸯赶紧给瑶琴使了个眼色,瑶琴便趁机把那碗给了盐的热橘子偷偷倒进树下,然后土和落花掩埋。

    吃不惯这玩意,靳鸯差点吐出来,才喝了一口瑶琴递上来的茶压下胃里的不舒服,却意外发现在自己这个视角,竟能看到刚刚离开的亭子。

    那人长身玉立,身姿犹如寒松,就是看不清楚面容,也知道是谁。

    “蛇鼠一窝,甚是可恶!”

    亭内,长公主才打发走了曹相集,听完陆予淮讲的事,瞧着面前送来的一盒山珍野味,倒只觉得恶心。

    “昨日十弟饭菜中被人动了手脚,他虽未吃,但还是决定今天将计就计。反而是侄儿过来,兴许能看出一二。”

    “不来也好,现如今予憬得罪的人太多,今日一来难免让寿王府又觉得他事多。曹相集与曹相睿为双生子,听说天生两人之间能互为感应。若真如此,他这般睚眦必报只会比曹相睿更甚。”长公主叹了口气,又看向他。

    “此为小人,多行不义之事不说,也不曾把你我放在眼里,可现在终究还不是时候。”长公主的眼睛看向陆予淮端正的身姿,有几分心疼。“而今大雪封山,圣上不会让北境在冬季有战事,今遭回朝,倒是老四你要万分小心。”

    陆予淮遥遥看向远方,他眼神极好,似乎能轻而易举锁定远处安静坐着,又百无聊赖的人。

    他嘴角有一分讥诮的笑,倒不知是对着谁。

    “姑姑,侄儿已准备好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