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寿王世子和二公子是一母双胞的事,靳鸯当然有所耳闻,不过她久在深闺,又一直被父皇娇宠着。别说大燕的朝局了,就是梁国的各方势力,她当初也不甚清楚。

    靳鸯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也不想在此刻露怯。她见那人虽没有再靠近的动作,但也不敢放松警惕。

    “倒是想听世子说说,本宫如何就巴不得你过来了?”靳鸯忍住恶心,尽可能平静地说着。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曹相集跟他弟弟是一个德性的话,那么他会巴不得靳鸯失控,然后像一只毒蛇一样伺机而动,好找出她的破绽,将她一口咬死。

    “公主不会以为小王是来替弟弟赔罪的吧?”

    “自然不会。”靳鸯冷冷说道,从他私自闯入的那一刻起,她便放弃了这种可笑的幻想。

    “公主这般体谅身边伺候的侍女,倒叫小王感动。”曹相集轻笑。“可此地毕竟是大燕而非梁国,公主有所不知,在舟城啊,这般地位低下的人能够服侍二公子,那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如何还敢忤逆呢?”

    靳鸯虽性子倔强,但毕竟已经吃了一次亏,便长了记性。

    她蹙着眉头可怜道:“世子与我这一女流说这个做什么?当日虽鞭打二公子的是我梁国将领,可主张罚二公子的可是燕国的怡亲王,世子若为二公子感到不平,也应该去找他们。可您不找他们而找我这一弱女子,本公主真不知世子是何意。”

    他缓缓踱步,打量着面前精巧美丽得像个瓷娃娃一般的女子,心中有些情绪都快要压抑不住了。

    明知道她性子刚烈,可看到她故意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时候,曹相集也不恼。

    靳鸯半天也没听到他回一句话,便看向他,谁知道他的眼神竟是毫不掩藏地对着她上下打量。她今日虽衣衫完整,可偏偏他就像要把她看光似的,恶心得她差点后退。

    那不是什么欣赏爱慕的眼神,而是带着赤-裸-裸的征服,日后一定会伺机将她一切的尊严、名节全踩在脚下的眼神。

    “小王没想过要为难公主。”见她用看“登徒子”的眼神看向自己,曹相集才有所收敛。

    “公主远来是客,不论梁国现今如何,到底烂船还有三斤钉。小王今日来是想告诉公主。在舟城,在大燕,别说小小侍女了,满朝文武的高门贵女,甚至……郡主……公主……”他话说得极慢,像是故意撩拨靳鸯的情绪。“若是我寿王府看上的,迟早都会是我们的。

    靳鸯看向不远处只剩枯枝的柳树,现在分明是死局,可明年它们又会发芽。就像素冉姑姑早间时候跟她说过的一般,敌人捉不到她的痛点,自然也伤害不了她什么。摸不准、猜不透,方能走得更长远些。

    “哟,原来在大燕,寿王竟是如此势大啊!”靳鸯又不是被吓大的,只不过她心中有些憋屈。因着自己梁国公主的身份,她若在外多说寿王府什么,也都像是挑拨离间,所以倒成了他什么话都敢说与她听的依仗。靳鸯便忍了下来,不咸不淡地说着。

    “可本宫过两日就要进宫面圣了,没法子让世子多多庇护,倒是我的遗憾。”

    曹相集明知道她是演戏,心中准备的万千说辞一下倒用不上了。他一个大男人倒没法子真跟一个女子相计较,更何况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女子。他想看到这梁国的公主气急败坏,想看到她露出弱点,甚至出言不敬,可今日种种,倒是让人越发看不清楚了。

    “我燕国君上年逾五十,郡主芳龄十七。饶是小王觉得甚为可惜,但来日方长,总有一日小王能为公主派上用场。”

    靳鸯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见曹相集又换上那副人面兽心的样子,又客气又体面。靳鸯想,这应该已是反被她逼急了,所以他才又将自己真实的样子隐藏起来。

    “世子所言差矣,燕皇英明勇武,虽不是鼎盛春秋,可绝代枭雄怎可只用年岁看待?本宫一介女子,一对社稷无用,二也无依无靠,能寻得燕皇这样的倚靠,是本宫三世修来的福气呢!”

    靳鸯忍着心中的恶心,一字一句真诚说道。这腹稿她早念白了无数次,练得不知道有多滚瓜烂熟。只可惜,关键时刻没用上,倒先说给了这个败类听,害得她下一回又得另换说辞。

    果不其然,面前的曹相集愣了一愣,半晌才说道:“公主竟是如此倾慕君上……”

    倾慕个头啊……靳鸯再不懂朝政,也在梁国听过老燕皇这个人。其他小国不足为论,魏梁燕三足鼎立,国家与国家之间纵横捭阖本来也没有什么,但自老燕皇不择手段继位之后,不论对内还是对外,其为图稳定权势而左右逢源、心狠手辣的做法,实属恶心。

    也亏得姑姑想出这套说辞夸与他,也亏得自己不羞不躁地说出了口。

    她正准备要不然再夸两句,更显情真意切来着,可发现曹相集的眼神还是定定的,仿佛很纯良的样子。

    靳鸯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回头,却只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挡在雪地寒梅之前,端的是凛凛风姿,瞧的却是千里之外席卷而来的寒意。

    饶是她今日已做了再三准备,只想着昨日之事他没有对证之处,只要自己脸皮厚一些就是不认账,她便拿自己没有办法。可明明人还在三步之外,也没有对她有什么凶凶的样子,可靳鸯已经觉得后脖颈开始隐隐作痛了。

    “四殿下安好……”她犹犹豫豫地说出这话,而后又恨不得抽自己。

    他也不过是一个皇子,而自己也是公主,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先跟他问好?

    “长公主不在?”陆予淮仿佛没有听到,只顾着自己要做的事,竟然连一声尊称都没有。

    “不在的,许是还有贵客招待。”有道是酒壮怂人胆,可靳鸯面对他的时候,就是连一句不客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见着陆予淮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她身后的曹相集,神情虽是冷淡,但眼里的不高兴倒有些藏不住。

    靳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又从哪里听起的,还在拼命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哪句话说得不对。想完之后,靳鸯又不禁高兴起来。方才真是万幸,背后不说人坏话果然是真的,自己这样夸赞他的父皇,一定没错!

    可是,他为什么还是冷着一张脸,好像愠色越来越明显?

    “本王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他这话倒说得一语双关。

    靳鸯刚刚光顾着怕他去了,倒没有想到这一层面。男女不得私相授受,即便是公主,即便两人站得很远,可说出去依旧是不好听。

    “四殿下,原也是误会。我同您一样过来给长公主请安,怎料长公主不在,正准备走,您也过来了。”

    靳鸯一听曹相集的话便知道,寿王虽势大,但到底还没有完全把持朝局。尤其是面对着手握兵权的凛王,他多少还是忌惮一点。

    “本王怎么看着,你不像是来给长公主请安,倒像是与这梁国的公主为旧相识。”

    他冷语一出,连一向能装会演的曹相集都愣了三分。

    凛王陆予淮素来是个冷面冷心的性子,做事目的性极为强烈,不与他相关的事,他从来懒得沾染上半分。可今遭是怎么了?竟然出言管这些闲事?难不成是将方才的话都听全了,所以才这般让人下不来台?

    曹相集是发愣,靳鸯是生气。女子本就要清誉,更何况她代表的还是梁国的颜面。可不等她反驳,曹相集的反应更快。

    “四殿下说的哪里话?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公主,哪里谈得上什么旧相识?倒是四殿下年少时曾在梁国做过两年的质子,该与公主是旧相识才是……噢,怪不得公主对四殿下如此客气,原来如此啊!”曹相集说着,倒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意味。

    陆予淮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他一时没有回应,倒是眼神看向了一旁的靳鸯。只见她雪白的小脸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红了,就好像是小炉中正燃着的炭火,明晃又暖和。她耳边莹润的珍珠更衬得肤色白里透红,即便让人瞧着她的尴尬都如此醉人。

    梁国?质子?

    质子是陆予淮?

    靳鸯脑子里飞快想着,对应着一条条线索,可是却怎么也理不清头绪来。

    她的脸上烧得厉害,连耳尖几乎都很烫人。

    靳鸯不自觉地离陆予淮远了两步,越发想不明白。她想,在梁国的时候,她确实不在乎谁是燕国来的质子,他姓甚名谁,有何容貌,都不是那个年岁的靳鸯关心的。

    那时候,父皇都快把她宠上天了。所以她只想去看这世上最美的花,去骑猎场上最不驯的马,她想游遍梁国,还想像男儿一样为国家死而后已……她才没有时间去管那个质子是谁。

    可分明,她偏偏又跟那个质子……

    她不能想,那是意外,她不该想!

    靳鸯身边的金丝小炉烧得很旺,天冷,上面铺了一层细网,搁了茶壶与点心,秋橘也被烘得很香。可一直没有婢女过来服侍,自然没人有空管它,那茶壶和秋橘似乎承受到了极限,竟然一下崩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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