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今日老十你就算自己不说,大哥我也正有此意。”

    第二天两人小酌之时,怡亲王听了陆予憬的来意之后,先是愣了半晌,继而宽慰地笑出了声。

    “因着公主入国都,父皇召各路亲王、藩王入京庆贺。你去国都本来就与我同路,又何必刻意回避,倒不如一路同行,也好对使团多有照应。”

    怡亲王拿左手给自己倒了酒,苦笑着抬了抬受伤的右臂给他看。

    “再出事,我难逃其咎啊!”

    “这也不能怪大哥,望都本就是一座乱城,各方势力交错不明。是大哥尽了心公主才无恙,大哥又是五年未回国都,父皇又怎忍心责怪?”陆予憬正色道。

    “你不懂。”怡亲王闷闷地喝了口酒,愁绪似乎纾解了一些。他侧过头,认真地将陆予憬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不过几年的光景,当初瘦弱的少年如今已成了真男儿的模样,他说话的语气又多了几分打趣。

    “我听闻父皇此次还招了各地老亲王、藩王的世子一并前往,莫不是要给你们指定婚姻大事?”

    “我不知道……”陆予憬轻咳一声,仿佛预料得到他等会儿还要说什么。

    “别怪大哥没提醒你,既是要与我们同行,便要珍惜机会,殷勤相待才是。”

    “什么?”陆予憬一脸茫然。

    “公主仙人之姿,你若能迎娶,也算是美事一件啊!”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怡亲王忍不住点拨。

    “大哥你说什么呢?别说我都没见过那公主的样子,就算是见了,属实是难得的美人,可那也是父皇问梁国求娶来的。大哥可别揶揄我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我这罪名说出去可不好听。”陆予憬还以为是自己非要跟着同行,让大哥误会了。解释的语言既苍白又无力。

    “你不懂!”怡亲王有些着急,可又不能将话说明白,只得叹口气说点风凉话。“大哥该说的都说了,以后别后悔才是。”

    陆予憬却只是笑,难得还露出一些少年人才会有的纯粹来。

    毕竟,他那时候是真的不懂。可等到懂的时候,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宸王就这样跟着和亲的队伍一起出发了,也确实如两位殿下所想,一路过了大半,再未发生过什么危及公主性命的事。每一处歇脚的地点,百官皆礼数有嘉。

    正当以为可以歇口气的时候,一大清早,负责接待的正礼官便急急去找怡亲王陆予实。

    “本王一开始说的什么!接待时不许再饮酒,你们这帮奴才都是当耳边风了吗?”怡亲王一听完事情的经过,气得一度失了仪态。连日的赶路加上忧思过度,他的身子也明显消瘦了许多。

    正礼官正跪在地上,身子抖了又抖。

    “寿王的地界,下官实在是没办法。”

    “没办法?你劝不了,当时难道不知道请本王过去吗?我看你也是色令智昏,不过是欺梁国上下不敢言语,未曾想今天人家誓死不休,才只能报告过来!”怡亲王气得来回踱步,还未想出法子来,人已觉得手脚发软。

    “报!王爷,梁国的御王爷来了,说是请您过去。”侍卫小心进来报了消息,生怕迁怒到自己。

    怡亲王深吸了几口气,顿时好像想到了什么。

    “你与御亲王说,本王梳洗后即刻就到,请他去前厅等我。而后,马上去禀告宸王,让他一刻都不要耽误,过来找我。”

    吩咐了之后,怡亲王坐着思忖了半炷香的功夫,就立刻整理好朝服。待陆予憬来了以后,他便将事情说与他听。

    “这事若不处理好,梁国使官若是犯起轴来,闹到父皇面前去,可如何是好。”怡亲王眼下着急,便问了陆予憬的意见。

    陆予憬看了他片刻,心中有些不舒服,但毕竟在外历练了,有些话也就忍了下来。

    “大哥,这事处理起来也不难。谁错了,该打打,该杀杀,他们使团再生气,要的也不过是个公道和体面。”

    “十弟应是知道,寿王拥兵自重,不光势大,且如今国库里三分之一的税银都是从舟城收上来的,因而父皇都异常宠信。现如今寿王和世子已经启程去了国都,只留了二公子在此地监管。寿王纵使恭谨,可毕竟未亲眼看见,到时候若信了二公子的一面之词,你我都或许都要被寿王迁怒。”

    “就算如此,大哥是父皇封的亲王,是圣上的长子,难道比不上寿王尊贵?”陆予憬反驳道。

    “话不是这样说,现在天下以圣上为尊。我等与寿王怎么样都不要紧,可若误了父皇的大事,我等担当不起。”

    陆予憬看着一脸殷切的怡亲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朱霖峤的规劝。他很想问大哥,既然自己已经做了决定,那还叫他来干什么。可他不能,只能将一些话放在心底。

    这些事他见得不少,可终归在这里,他算不得什么王。

    两人齐步往暖轩阁走去,短短不过百步之间,陆予实却只觉得走得比燕国这半程的路还要艰难。

    在大门前遥遥望去,寿王家的二公子坐在正堂上,靠着太妃椅,逗着笼子里的鹩哥,看着好不惬意,一点也没有受到事情的影响。而梁国三位和亲的使官坐于侧位,各个是难掩愤怒,唯一的武将谭将军连朝服都没有穿,而是换上了一身戎装。

    下位跪着三个被五花大绑捆住的侍卫,他们衣服都没有穿全,后背都已经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的。他们一齐跪趴在地面上,似乎已经得到了严惩。

    而梁国的御亲王正站在门外,似乎故意等着他们的到来。

    无论如何,御亲王都是长辈,两人便与他见了礼。

    “御亲王,进去坐吧,外面风大。”

    陆予实摊手扶他进去落座,怎料却被他一手拂开。

    “怡亲王免了吧,老夫尚且身体康健,耳聪目明,行动敏捷,是多少年轻人都比不上的。”御亲王昂首独自跨步于前,甚是不顾忌地向正堂上的二公子曹相睿走去。

    怡亲王讪讪地收回手,身旁的陆予憬倒是多打量了老爷子几眼,也知道他如传说中的一样古怪。

    那曹相睿并没有因为老爷子站到他面前而有什么动作,反而是看清了后面的二位王爷,自己才不紧不慢地过来迎候。一屋子的人皆是衣着谨慎,唯有他穿着宽大的白色金丝暗云纹长袍,看似松松散散飘逸风流,可配上眼中的邪念,却是怎么都不合适。

    “下官一听闻昨日之事便找出这几个混蛋,狠狠鞭挞,没成想这梁国的使官们还是没解气,竟请了两位王爷过来。”他不熟悉地拜着礼,站都不能规规整整地站着。“这样,御王爷,这三人随大梁任意处置,我绝不偏私!”

    他说得极为冠冕堂皇,面上无一点赧色,连望向御王爷的时候,眼中都流露着真诚。

    曹相睿急速用眼睛扫过堂上的两位王爷,宸王不过是才去往封地的小小王爷,就算他此刻拧眉不语,曹相睿也未曾把他放在眼里。而怡亲王却不一样,他能独立镇守边关,也颇受皇上喜欢,更有累积的好名声,曹相睿多少有些顾忌。

    只见怡亲王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里多少有些赞许,他便以为这样已是很好。毕竟,不过是糟蹋了几个婢女,这算是什么大事?可梁国使臣却要这样不依不饶,实属蹬鼻子上脸。

    “要不,我将这三人在我舟城游街示众,我再当众向各位赔罪?”见梁国这边无人应答,曹相睿的声音又大了几分,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尾音都带了一丝挑衅。

    “你我都知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你又何故在这里以疯装邪呢?”御王爷彻底拉下脸来,那般盛怒却又强压着的阴沉样子,震得屋里屋内顿时寂静一片。“若不是还为你留了几分薄面,老夫早已将那几人拉过来指认,你如何还在这里有脸诡辩?”

    没人想到,御亲王真的会撕破脸,还是为了几个婢女。

    曹相睿的脸上抽动了几下,过了半晌才敢相信对面的老头子居然是在说自己。他的脑袋开始微微疼痛起来,继而就像有人撕开了越来越大的裂口一般,一瞬间甚至有些站不住,后退两步,撞到了太师椅上。

    怡亲王登时愣住,无法想出接下来的任何对策。他面色苍白地看向陆予憬,却发现他的脸上不但没有慌张,反而盯紧了曹相睿。

    似是注意到皇兄的目光,他便微微侧了过去。

    “大哥,我听坊间秘闻说,曹二有疯症,日常需用药来控制。昨夜整宿一直到现在,他可能都没机会喝药。”

    陆予实并非不知道这些消息,但这样一被提醒,心中顿时有了对策。但因着还有顾忌,便还是在迟疑。

    “老王爷?呵!”曹相睿额角已疼出了汗,可因着胸口有出不来的恶气,便还咬死抵抗。“老王爷不是送公主来了吗?我这些属下老实却又愚钝,说不定以为这些侍女也是一并送来孝敬的。”

    “曹相睿!”半晌没有说话的宸王厉声制止,他一张清隽的脸上也染上了薄怒。

    这话即便是双方都心知肚明,可一朝说出口,就是实在让人难堪了。

    老王爷的身子也有微微抖动,他一脚定住,不偏不倚地看住他。

    “所以你是敢做不敢当?”

    曹相睿站都站不住了,顺着椅子靠了下来,抑制住身体里的各种躁动,脸上还不时发出邪笑。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在告诉他,怡亲王到现在都没有话说,而这位老人家却自己先将梁国和燕国对立起来,错在他而不在自己,他定不能在气势上输了过去。

    “我父亲是圣上最为宠信的舟城寿王,我阿姊是人间绝色,是圣上宠了十年的翊妃。怎么?就是梁帝舍得献出自家的女儿,你们不会真以为她能够替代我姐姐吧?还是以为一个女人能够倾国倾城?能搅得我大燕不得安宁?”

    曹相睿边说边高声大笑,就好似对面没有一个人,而是对着一群蝼蚁说着自己的心声。

    陆予憬抿着嘴唇,才准备起身扣押他,却只听一道温婉又坚定的声音。

    “听你所言,本公主倒愿意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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