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第二天正午,和亲的使团再次启程。按两国所想,怕夜长梦多,所以队伍的前行速度很快。

    靳鸯坐在马车上,苍白的脸上还透着一股呆滞。嬷嬷给她递了一颗清心丸,服过半晌她才振作起来。

    她记得自己清早醒的时候,恍恍惚惚地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可分明自己衣衫完整地睡在软绵绵的床上,一头乌发都好好地拨弄到一边,只是身上有高烧发汗后的黏腻。若不是床尾紫檀木架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靳鸯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所有的随从,甚至连素冉姑姑都是异常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姑姑可否再与我讲一遍事情的经过?”

    “公主,早上奴婢已经讲过三回了。多思无益,今日到晚间方可到达下一个地方,您还是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

    琅画和瑶琴面面相觑,看着公主搭在姑姑身上的玉手慢慢收了回来,而后又乖乖地躺下,不一会儿气息便匀了。

    趁着这个功夫,素冉下了公主的马车,以每日禀报公主身体的名义,转而去了和亲使团的正使刘大人的马车里。

    “你是说,昨夜公主在房中遇袭了?”刘泰和大人是朝中正三品大员,官虽未至拜相,但因其睿智谦和,又主管户部,自然成为和亲使团的正使。

    此时他虽听了这消息有些许诧异,事态的发展却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姑姑,实不相瞒,昨夜我等被燕国骠骑大将军罗志宣强留,觥筹交错直到亥时听打更人急报,说那行北粮仓失火,他们才放我们回来。”他正说着,两位副使大人也面露难色。

    “包括王爷在内,我们几位碍于礼节都只能宿在知州府的前院,可公主所住的后院我们纵是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却还是被人寻到了可乘之机。”

    “昨日夜里侍卫长便与我们禀报,廊下檐上一共一十六名侍卫,皆已被细丝状的东西割喉而死。除交班的一队正常巡逻之外,二三队皆在茶房、庑房昏睡过去。只可惜找到了窗户纸上破碎的小洞,却没找到那迷香的踪迹。”

    素冉姑姑沉默半晌,想起公主口中所说前来救驾的人,却在看向这三人的时候,还是忍着没有问出口。

    不说别的,那落合锁乃梁国宫中才有之物,机关繁琐,昨夜贼人竟然能用两根铁丝撬开,实属荒唐。若不是知其机关奥义,火烧斧凿都无用的话,知道这么多人昏迷了,又何故用最麻烦的方式进门呢?

    “等我们与大燕怡亲王赶到公主房间的时候,公主却安然躺在床榻之上,姑姑您也将将转醒,我们才松了一口气。怎料您是为了避过怡亲王,并未对我们说实话。”

    “姑姑不愧有远见,不仅带着公主躲过了刺客,还并未声张。否则我们还分不清这知州、亲王与将军是敌是友,恐怕就都要丧命九泉了。”刘大人对着素冉姑姑行了一个深深的谢礼。

    素冉姑姑堪堪受过,继续问道:“大人在前方与燕军相处更多,可否看到一人右手有伤?”

    三人互看一会儿,似乎不解其意,但因着信任还是仔细回想着。

    副使骆大人想到昨日处境还不由心悸,突然又像想到了什么一般。

    “小兵小卒我倒没留意,倒是听闻怡亲王昨日前去粮仓救火,右臂不慎被房梁砸伤。”

    “我昨夜也看到杨知州领我们赶往后院时,因太过心急想破门而入,反倒伤了右手。”

    副使谭将军也细细回想着,而后问道:“姑姑是想到了什么?”

    素冉微微一滞,只是摇头。然后不过是再互相客气几句,便立即下了马车,怕令人怀疑。

    “我等在来之前就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愧对了公主,我大梁势弱便遭人欺凌,为全社稷只得答应那老燕皇的要求,送公主来和亲。本也想得到路过望城这三国交界的乱处,必定是险象环生,所以穆将军才从西境赶来,镇兵二十万于此,昨夜若不是我们在子夜之时放出讯号,知道公主安然无恙,否则此刻一定是血流成河。”

    谭将军正拿出手帕捂着嘴咳着,嘴里还断断续续说了这些话。

    “将军不要自责。”刘大人亲自为他斟了茶,双目强压怒气。“今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是大梁的耻辱,也确实是大梁的转机。你我几人若还能安然回去,必要苦炼心志,报效国家,为祖宗江山大业尽心尽力。”

    “那公主呢?”骆大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

    可良久,却无人能应答于他。

    马车悠悠向前,他们今夜将会宿在40里外的宸王陆予憬的封地,众人只盼着今夜无事。

    “霖峤,这是怎么弄的?”

    陆予憬忙活了一下午,陪同和亲的官员用完晚膳后,见大哥怡亲王还坐在正位上,他便自觉退了出来。

    一进屋便闻到了薄荷脑油的味道,只看见朱霖峤瘫在榻上,左脚露在外面,还一脸疲惫不堪却要睁着眼睛等他回来的样子,不禁问道。

    朱霖峤见他一身红色官服,照得他俊朗的面庞自有一番肆意的风味。才起身意欲行礼,却被陆予憬一把按回去。

    “十殿下,我只是受了点小伤,不要紧。”

    “李骢奕有这样大的本事?能从北境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到望城不说,还有功夫伤了你?”

    朱霖峤嘴角一抽,昨天的荒唐事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我一路查着他的踪迹直到望城,至今却不知道他是哪一国的奸细。正赶上梁国公主和亲队伍到访,想着于他而言一定是绝好的机会,便一直守候在公主的住所。怎料,夜间公主府真遇袭了。”

    “你若不说,我今日接待他们,倒真察觉不出公主昨夜竟遭受这样大的危机。看来梁国那几个大官,皆是有有勇有谋,绝不贪生怕死之辈。”虽是世仇,陆予憬也忍不住赞叹几句。

    “遇袭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行北粮仓着了火,在几个打更人交杂的大声喊叫中,四殿下竟然听出了李骢奕的声音。一时间知州府的前殿乱作一团,连怡亲王都赶去救火了,刺客便趁机逃脱了。”

    “四哥也去了望城?”陆予憬一惊。

    “四殿下似是怒极,要亲自把李骢奕抓回来。”朱霖峤诚实道。

    陆予憬笑道:“怪不得飞鸽传书这样快,那我四哥在哪儿?望城这样近,他今日怎的没来?”

    “四殿下听到了李骢奕的声音便出去找他,后来他嘱托青晏去接应的我。”

    说到这里,即便是惟四殿下马首是瞻的朱霖峤也有些想不透。

    昨天晚上,他跟凛怀两人飞身藏于知州府的屋檐之上,眼见着有五名黑衣人在廊前檐下将梁国的侍卫一一勒死。那银线在烟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透明,一时间让人根本猜不到它的材质。

    整座知州府后院就像陷入了昏睡一般,连贼人要进公主房里都无人有反应。

    因猜不透那些人的身份,又怕四殿下如果前去身份会暴露,在他的默许中,朱霖峤决定自己来。

    毕竟,他虽不喜梁国,可他深知如若公主香消玉殒,边境又不知道会招致来多大的灾祸。

    只是走之前,他难免有些担心,犹疑不决。

    他碎碎念般自证道:“毕竟是公主寝殿,倘若公主衣衫不整这也是自然,我绝不是小人,绝不是我趁人之危。”

    在自己准备点脚发力一跃而下的时候,四殿下兴许是忍不了他这般磨蹭,竟伸手将他一拽,他登时就回到了原地的片瓦上,自己没有防备,所以一个没站稳,脚便狠狠扭了一下,差点从上面摔了下去。

    朱霖峤发誓,自出江湖的这七八年来,自己从来就没摔得这么狠过。好不容易负个伤,自己倒没有脸好意思说出来,也真是憋屈。

    他也想在四殿下面前自证清白,说明自己并非胆小或是矫情,可到现在自己都没看到他的人影,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存在。

    “如果只是扭伤,几日便能好,你且在我府中休养,明日我随和亲的队伍同行。”陆予憬随即吩咐侍从鸿鸣去打点一切。

    朱霖峤犹豫再三,说道:“十殿下可与大殿下商量过了?”

    陆予憬身影一滞,有些不以为然。

    “霖峤,我大哥那人你是知道的,只要我大燕能好,他怎么样都行。昨日他因救火已然受了伤,我随他同行,他肯定也高兴。”

    “可殿下,若一路相安无事,便是大殿下的功劳;若有事,却可能成了您的过失。”

    “无妨!”陆予憬朗然一笑,那风光霁月的模样,好不惹眼。“我之心与大哥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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