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 2

    教室的窗外,阳光将满树粉白的樱花花瓣照得透明。

    洁白的花影和深粉的阴影在风中摇曳地舞蹈。黑发的少女在树影婆娑中轻轻抬起了头,睡眼朦胧。

    讲台上,栗色长卷发的美丽校园偶像正展露出具有亲和力的笑容,告诉台下雀跃的同学们,自己叫妮娜,即将加入这个新的班集体。

    少女的视线从妮娜身上移到前桌。前桌的少年有一个瓦楞纸板剪出来的炸毛后脑勺。许是感觉到身后的视线,瓦楞纸少年转过头,一张丁老头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少女感到额头上的伤口突突地痛了起来。在她僵硬的表情中,丁老头少年油滑地吹了个口哨。

    “哟~之前怎么看不出来,后桌这妞还挺正点。瞧瞧这罩杯,应该有C吧?”

    少女一张俏脸登时黑了下去。

    ……

    “3——2——1——cut。”

    黑底红字的字幕结束后,我吸着凉气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轻车熟路拎着急救箱上前的泰勒。泰勒一眼命中我红得冒热气的右手手掌,打开急救箱,拧开一瓶活络油往我手掌心滴了几滴。

    “所以……后来的剧情呢?”抱着枕头来围观录制的喻最美,七分担忧三分不解地看着泰勒以娴熟的手法揉搓我的手掌。

    “后来男主——提莫西——就被英格丽德抽出了他课桌里的铁皮饭盒并大力砸在了脑壳上。”夏水柠心有余悸地扶额。

    “英格丽德还嚷嚷着要提莫西在中午的天台上对她跪下叫爸爸才把饭盒还给他,笑死我了。”林秀嶂在旁边补充,“嚷嚷完她就被老师请到走廊上罚站了,哈哈哈哈。——哦,如果我没记错,那盒饭是苏早上六点半起床给提莫西做的爱心便当。”

    “不要妄图用虚假的剧情拆散我和阿应真实的友情,林林。”隋菡撇撇嘴,“而且我也不是很在意那盒给丁老头做的饭,谁让他有事没事就往我胸部瞟,烦死了。”

    我一手握在泰勒微微起茧的大手中间上活络油,一手接过克桑托斯递来的扁形棒棒糖往嘴里塞。桃子味,好吃。懒人沙发后面,阿方索金灿灿的柔软发梢探了过来,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连忙接过话头。

    “果咩内,阿方索卿。”我无视林秀嶂怨念的眼神,将头凑到阿方索耳边,叼着棒棒糖含混不清道,“虽然我记得英格丽德原本的剧情是被夸赞美胸之后害羞地低下头,并且发表一些典中典傲娇言论,但是丁老头无论从言辞还是语调还是丁老头的脸来说都实在很气人,所以一个没控制住就打了他。阿方索卿这么温柔体贴的人,一定不会怪我的对吧?”

    阿方索的唇角挂着为难的笑容。“我当然不会怪英格丽德。只是接下来的剧情,英格丽德有什么样的打算呢?”

    “这个简单,”我空着的手将棒棒糖从口中抽出,“中午的天台上安排一个选项,做苏和英格丽德剧情分支。提莫西12:10上天台是苏的剧情,12:35上天台是英格丽德的剧情。”

    按照我的思路,如果提莫西12:10上天台,会在楼梯上遇到担心他已久的苏,两个人吹着小风分食了苏给自己准备的那份便当,不要太惬意。如果提莫西晚二十五分钟上天台的话,苏会远远看到在天台等候他的英格丽德,并且善解人意地把场地倒给他们二人。

    阿方索显然是觉得这个提议可行,于是拉着隋菡的手开始先录制苏线。隋菡双脚踏入红色胶带圈的瞬间,我们眼前的画面便化为教学楼走廊的全息投影。我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和丁老头提莫西有说有笑的隋菡,边和手上给我按摩的泰勒搭话。

    “泰勒你为什么姓李文斯顿啊?”

    泰勒手上动作不停,淡淡道,“大卫·李文斯顿是一个英国探险家。”

    “噢。——泰勒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每次我因为录制受伤,你都第一个提着急救箱赶来。

    闻言,泰勒按摩的手一顿。正当我想要解释自己只是在玩梗时,他开口了,平常清冽厚实的声音此刻极轻极柔和,带着些悲伤,像一个渺远的梦。

    “为什么呢。我本该记得的……”

    违和,太过违和了。这种怀念的神态,满溢的情感,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AI身上。泰勒,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样思索着,我忍不住蹙起眉头。

    而我的神情敏锐地被泰勒捕捉到了。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度。“抱歉,是不是弄痛你了?”泰勒小声道。

    我迅速地切换成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啊哈哈,哪里哪里——二次元是我家,幸福靠大家——”

    泰勒不再言语,我亦不再搭话,直到他双手放开了我的手,直到隋菡随着“cut”的指令,虚脱一般地从红圈圈中迈步出来,直到林秀嶂挑衅似地看向我。

    “来啊,淳于应,看看你能即兴发挥成什么样。”林秀嶂慢条斯理道。

    隋菡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身边,两条编发无力地翻飞,她堪堪扶住我的手臂。“阿应,你要小心,提莫西他……有口臭。”

    我听完,右眼皮立刻跳上三跳。

    ……

    12:35。

    季春时节正午的太阳,眩目而多姿地高悬于当空。黑色姬发式的美丽少女双臂伸展,闲闲背靠着天台的栏杆,逆光的红瞳中酝酿着一汪愠怒。

    少女脚边的铁皮饭盒,盛装着苏大清早为少年制作的爱心便当。

    “给你三分钟,跪下道歉,叫爸爸。”面对着楼梯口跑出的少年,少女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发亮的漆皮鞋下,脚尖不住地踢着空气。“叫得好听点,否则我就把你小青梅亲手制作的爱心便当踩成碎渣。”

    脑袋凹下一个角的少年想要上前,却被少女迫人的气势压得不敢动弹,喉咙里挤出一丝呜咽。

    别说……这少年瓦楞纸板造的四肢虽然在和风中七扭八歪得像海草,嗓音却还颇为清亮动听。

    “说啊——?”少女拉长了声调。

    一尘不染的棕色鞋尖向着铁皮饭盒靠近了一寸,再一寸。

    少年丁老头的五官蠕动、颤抖着,终于,整个纸片人啪嗒一声向着少女跪了下来。他抽抽搭搭地开了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是、但是,都是这个无能的世界的错……!!这个世界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美好世界……!没有、没有身高143cm的萝莉也就算了,没有10D的白丝也就算了……可是,连乳袋都没有的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少年粗糙的双手捧着左冲右突的纸板头发,上身左右摇摆得像狂风中的芦苇,狂呼乱叫道。“那可是乳袋啊!乳袋啊!!”

    片场外,一行众人陷入了异彩纷呈的沉默。

    “不是,这个男主角怎么回事啊?”喻最美率先出声感叹道。

    “男主他这里……还好吗?”等着看笑话的林秀嶂也傻眼了,愣愣地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可能是中毒了。”站在外围的泽费罗斯清清嗓子,又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克桑托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场景原画。”

    片场内,红瞳少女居高临下,沉默地听完了少年的如泣如诉。

    “你以为,这样的大呼小叫会有用吗?”在少年的抽泣声中,她冷冷地开口。

    然后,少女从天台的边缘向内跳下——

    双手捧起了少年的纸脸,用力地吻了下去。

    瞬间,丁老头少年全是眼白的圈圈眼猛然睁大。

    片场外,只有倒吸气的声音,和活络油瓶子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

    时间不知静止了多久,面带红晕的少女终于放开了少年的脸。“咳咳……上天才不会垂怜只会哭泣的人,而只会襄助内心坚定的人。这还不懂吗?呆瓜。”少女原本凛然的脸上眉眼弯弯,是专属于傲娇的笑意。

    “想要乳袋吗?那就去发愿,去争取啊。在这里只是哭,永远都不会梦想成真。”说着,少女伸长手臂拿过那个被遗忘的铁皮饭盒,温柔而郑重地交到少年扁扁的手中,“你的小青梅给你准备的午饭都要凉了,还不快吃。”

    在少年尚处于惊愕之中时,少女背着手、哼着歌,大踏步地向着楼梯走下去了。

    她知道很快就会响起倒计时和“cut”的声音。

    ……

    隋菡说得真对,提莫西嘴里呵出的气体简直是生化武器,像是烂掉的苦瓜和虾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好在我上学期的戏剧社活动没白参加,尽管没有实践的机会,还是学到了一些借位吻戏的操作技巧。

    踏出红胶带圈圈,众人的表情好像看到天上下了一场冥币雨。

    “淳于应……!我真是想不到,为了抢番位你连自己的尊严都可以出卖。”回过神来的林秀嶂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哦?”我似笑非笑地扫了林秀嶂一眼,“拜托林同学,我现在是校园galgame的女主角,不是百合galgame的女主角。我不逮着提莫西啵啵亲,难道要逮着你林秀嶂啵啵亲吗?”

    “你!太过分了……!你敢!!”林秀嶂愤愤地一跺脚,甩手而去。那边厢,夏水柠慌忙叫着“林林”跟了上去;本来绕着面上阴云密布的克桑托斯转圈圈的喻最美见到林夏二人上了楼梯,只好抱着枕头跟在她俩身后。

    哼,我就知道。我低下头露出一个冷笑,果然这种话最能激起林秀嶂的愤怒。再抬起头时,在视线的一隅我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泰勒,他正默默捡拾着一地玻璃碎片。

    我朝他走过去,活络油冲鼻的气味由远及近。泰勒恍若不知,如瀑垂落的黑发掩映下,左手慢慢地捡起一片玻璃丢进右手腕上套着的塑料袋里。我在他身旁蹲下,这才惊觉他的左手有两根手指都被玻璃碴割开了口子,正往外淌着血珠。

    我叹了口气,伸手欲夺泰勒腕上的塑料袋:“明明上药的时候那么细致,现在怎么这么不小心。给我吧。”

    泰勒右手一个后撤,我便夺了个空。我怔怔看着他线条流畅的精致侧脸,下行的嘴角昭示着——他现在不太开心。

    “我自己来。”泰勒声音闷闷。

    饶是如此,我并没有停下手上帮他捡拾的动作。“林秀嶂就那个脾气,我也不是真想跟她吵架,但是上升到尊严问题,论谁都不会开心,对吧。”见大块的玻璃已经清理干净,我回身拖来泰勒的急救箱,启开,在夹层里找出一板创可贴:“而且那个提莫西的确口臭,我也不会委身真去亲他,只是看上去像那么回事而已。——手给我。”

    这回泰勒乖乖地伸出了手,手掌朝上,清晰深刻的纹路覆盖在一层薄茧之下,像冬日里积了霜雪的枝桠。这样骨节分明的大手,写起字来一定秀丽非常吧,我想。

    “泰勒。”我一边揭开创可贴的垫纸、将布料缠在他指尖,一边装作不经意道,“像你们这些AI现在所用的实体,是出厂自带还是后来更换的呀?”

    泰勒发帘后的湖蓝色双瞳看着我,闪着剔透而幽微的光。“……我没有更换身体的记忆。”

    “原来如此——”

    “英格丽德!”阿方索兴奋而甜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伴随着奔走带起的阵风。“英格丽德,你创造的新剧情我好喜欢!真的太感谢你了!”

    我偏头看着阿方索。对方白皙柔嫩的脸上此刻泛着两团绯红。乍一看起来,像是因发热而产生的病态的红。阿方索糖饴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洞穴中盘踞的龙正在注视着自己新得的宝物。

    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迟疑,但很快,我伸出双手,握住阿方索朝我伸出的手摇了摇。

    “不客气。”然后我抢在阿方索接着说什么之前开口,“阿方索卿,这边地板上可能还有点玻璃碎屑,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帮我扫了吧。”

    说着我站起身,拍拍手,走向一旁静观其变的克桑托斯。这个小帅哥身量和我相当,我进,他退,他插翅难飞——他的后背咚地一声磕在了贴着金盏花纹样壁纸的墙上,一双薰衣草色的灵动大眼睛骨碌碌地乱转,就是不敢凝视我的脸。

    是我刚才在片场里太A了吗?

    我感到一旁看热闹的隋菡把下巴搁在了我的肩膀上,有些好笑道:“你别害怕,克桑托斯,我不是来壁咚你的。——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克桑托斯强作镇定道。

    “给英格丽德的立绘加上乳袋。”

    “好。——这就完了?其她女主角呢?”

    “她们当面要求你加乳袋了吗?”

    “……没有。”

    “那不就妥了,等她们什么时候当面要求再说吧。”我抓着隋菡的手,给若有所思的克桑托斯抛了一个w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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