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从写字楼到公交站,统共不到十分钟,她已经热得汗流了一层又一层,额角专门夹的空气刘海儿被汗液濡湿了,狼狈地耷拉在两侧。

    武市被称为火炉城市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姚佳佳摇摇头,想把那些记忆从脑海中赶出去。

    公交车里的空调还算给力,摇摇晃晃地过了两站,整个人都输爽了一些,姚佳佳勉强找回了自己。

    专门为面试整理的发型已经发挥殆尽,她抬手往头顶拢了拢,露出光洁的额头。

    姚佳佳有些心累,离开时瞥见简历上的那个符号,红色的,小小的,但是很清晰,是个叉。

    找工作啊,真难。

    就这么跑来武市,人生地不熟,诺大的城市就这么见着了那个人,真不知道是上天哪儿来的眷顾。

    转念她突然想到,她面试不通过徐思远肯定知道了。

    唉。

    怎么办?

    好像有点丢人。

    但是,为什么要跑呢?多说两句,加个微信也是好的呀。

    姚佳佳内心里万马奔腾。车顶上的扶手晃啊晃,视线渐渐失去焦距,记忆又回到多年前的夏天。

    乡下的早晨,空气中还带着泥土和青草香,山间的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热闹又平凡的一天拉开序幕。

    太阳还被山头拦着,没能及时普照到小院里。

    姚佳佳揉着眼睛去看墙角边的水缸,不知道昨天摸回来的鱼死了没。

    爷爷提着一个竹筐子从厨房出来,边走边说,“你天天吵着说面条吃腻了,今天我包了包子,煮了稀饭。”

    “知道了。”姚佳佳还在打呵欠。

    小鱼还活着,昨天刚被从河里带回缸里的时候,还挺欢快的,一群在里面欢腾,热闹极了。

    现在看起来有点蔫了吧唧的,也还在游,但就是尾巴没那么有力量了,一甩尾就往前蠕动一点。

    姚佳佳顺了个小桶,把鱼舀起来,打算送回河里去。

    爷爷劈手就要夺桶,“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天天和勇子那些男娃混一起,下河上树,没一点姑娘家样子。今天不准去河里玩。你难道不知道,村西头张姨家的就是在河里玩水淹死的?”

    姚佳佳猫腰转身,把小水桶护在肚子下面,“我知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不要看着河水浅,有的地方有暗沟。及膝盖的水也能淹死一个大人。还有,不是我跟着她们玩,是她们跟着我。”

    爷爷没拿到桶,听到这话,顺势就赏给姚佳佳后脑勺一个板栗。

    姚佳佳一手提桶,一手护头,赶紧往院子外面冲,“爷爷,你每次都是这几句,我都听腻了,你说得不嫌烦?”

    转眼人就已经跑到田边窄道上。

    “今儿不准下河,吃完早饭,把家里收拾一下,你城里的徐爷爷要回来,我去地里弄点菜。”

    爷爷的话从身后飘来,姚佳佳压根就没听,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回来。”

    姚佳佳倒完鱼,看着小鱼儿们顺着水流,欢快四散逃窜,瞬间没了踪影。

    她心情愉悦的唱着国歌回家吃早饭。

    总算不是面条了,她端起碗有多高兴,放下碗时就有多失望。

    下次还是吃面条吧,包子馅里还有姜,稀饭和米饭没什么差别。

    把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她还没想好等会干什么去,院子外面就有人在喊。

    “佳姐,强子哥说昨天憋气还没分出胜负,今天要再和你比。”

    “哼,没分出胜负?只要输了就找借口,不是说大家数数太慢,就是说水里有虫子,是他不敢承认自己输了。输不起的人,不跟他玩了。”

    “就是,就是,最后还撒谎说听见他妈喊她回家一溜烟儿就跑了,谁没妈管啊,就他胆子小。”

    姚佳佳这会没接话,眼神凶狠狠的,她就没妈管啊。

    十一二岁的孩子,哪儿有那么长时间的烦恼,忧伤就是那么一会儿,很快就消散了。

    山头再高,也拦不住太阳东升。

    乡下的孩子,大人忙,都是放养,一群一群的聚在一起,钻研着他们的快乐。

    当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村头卷起一阵尘土,飞驰而过时,姚佳佳正和小伙伴们仰着脖子数杨树上的鸟巢里究竟有几只幼鸟。

    徐父高升,回乡祭祖。

    徐家已经举家搬到城里很多年了。

    爷爷和徐父同乡,又是同一部队的战友,午饭就定在他们家。

    姚佳佳被爷爷拎回来帮忙做,第一次看到徐思远。

    小小的院子挤满了人,大人们语调高昂,欢笑声不断。

    徐思远站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身边,在他妈的引导下,跟满院子的人打招呼。

    “叔叔好,阿姨好。”

    “叔叔好,阿姨好。”

    一遍又一遍。

    姚佳佳看到的是一个清瘦的少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干净又礼貌。

    成熟懂事,大人们好像都是这么夸的。

    轮到姚佳佳这里,姚佳佳不情不愿地小声嘟囔,“小叔叔。”

    徐思远没应,只是笑,估计他也没想到,叫了半天的叔叔阿姨,这会儿他成长辈了。

    那些隆重的寒暄是大人的事,打过照面,就没姚佳佳什么事了。

    午饭后,大人们还在推杯换盏,小孩子们闲下来无事。

    乡下的靠背木椅子,徐思远反坐在上面,下巴放在椅背上,两手伸出来和小朋友们玩打手心游戏。

    轮到姚佳佳了,徐思远还在试探,两手慢慢的合拢,再打开,再合拢,再打开。

    游戏规则是说开始后能一下拍到他的掌心就算赢,赢了就会有奖励。

    挤着徐思远的都是些男孩子,胜负欲强烈,稚嫩的脸涨的红通通的。

    一众小脑袋里,只有一个扎着辫子,格外的显眼。

    徐思远故意拖慢音“准备...”,开始两个字还没出来,姚佳佳就一巴掌呼过去,小姑娘想赢心切,在这个陌生的小叔面前没准备好,角度、时机、力度都是随机而至,万万没想到,一巴掌直接呼在了徐思远脸上。

    脆响。

    姚佳佳懵了,徐思远也懵了。

    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小叔叔,紧张极了,会不会招来一顿责骂。

    被呼了一巴掌的人短暂的寂静之后,就扯起嘴角笑起来,声音像山泉水一样沁人心脾。

    笑起来的时候眉毛挑的极高,撑得这个笑容明晃晃的,明亮的眸子里面倒映着一个抿着嘴不敢出气的圆脸小姑娘。

    徐思远白净的脸上没留下一丁点痕迹,干净帅气。

    姚佳佳看呆了,一直看到了眼睛里自己的傻模样。

    “你也太厉害了吧,我都没反应过来,再来一次,你一定打不中。”徐思远语调欢快,好像被扇耳光的不是他。

    后来打中没打中姚佳佳记不清了,就那张干干净净却又明明亮亮的脸一直印在脑海里。

    一下午徐思远就跟着姚佳佳们在村里跑来跑去。

    下河摸鱼,捉螃蟹,比憋气,徐思远样样都学得很快,比其他人都厉害。

    小孩子们尽情疯够了,胆子也大起来,嚷嚷着比赛爬树,谁最先数清楚鸟巢里有几只幼鸟谁就是老大。

    但这个游戏徐思远不感兴趣,又懒洋洋的趴在椅背上看着她们闹。

    他赤着脚踩在水泥地上,鞋子和袜子在下河的时候打湿了,放在太阳下晒。

    姚佳佳抱着树对着下面喊“3只”时,下面的人都在欢呼。

    徐思远坐起身来拍手鼓掌。

    夏日的水泥地经过烈日的抚摸,温度高得吓人。

    随着徐思远坐起身的动作,脚在地上踩实,脚心的皮肤被灼烧,他夸张得抬起脚丫子,龇牙咧嘴。

    姚佳佳居高临下,看到徐思远白皙的脚,和匀称分明的脚踝。

    真白。

    真干净。

    周一,姚佳佳坐公交车去新公司报道。

    那个红色的小叉姚佳佳看得清清楚楚,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邀请入职的邮件当天下午就发到了她的邮箱。

    她心头一动,应该是徐思远的缘故。

    就这点没有任何血缘的叔侄关系,仅仅就在每次遇见的那句称呼上面,徐思远其实没必要照顾她。

    她本来不打算去的,但想到卡里的余额,看着手里明日面试地点的导航提示——1个小时45分钟,思及面试面对面被动接受审视的场景,她有些退缩。

    她收到过太多别人自以为是的特殊关照,用或同情、或怜悯的姿态,她已经看习惯了,无所谓。

    觉得没啥不能接受的,反正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早高峰,一楼大厅大家都步履匆匆,惶急慌忙。

    姚佳佳踟蹰不前。

    真到了面对徐思远的时候,姚佳佳又开始犹豫。

    高一那年住徐思远家时,她十五岁,不知少年慕艾,在某些事情上她尤其迟钝,情爱就是其中之一。

    那段日子的相处,说不上疏离,也说不上亲近,每次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徐思远和他爸无时不刻剑拔弩张的互怼,他眉毛挑的极高,像欲振翅飞翔,神采飞扬。

    高中那段稀碎的早恋,大学突然开窍后的臆想,再见这个人,姚佳佳心境复杂,努力想装作泰然自若。

    入职第一天,姚佳佳全程在自我割裂,一半是要不要就当适应不了新工作灰溜溜走人?还有一半是为什么没看到徐思远?

    反复挣扎,来回横跳,像一个溺水的人在自己扑腾起的水浪里狼狈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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