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妃

    连妃与凌妃进来的时候,“白衣圣手”洗风正徐徐收起手中银丝,缓缓放入袖中,恭敬退到一边。

    皇上似乎正与洗风说完话,先前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些许,他从床边的矮凳上站起,走到一旁正对门的木椅上坐下。

    “臣妾参见皇上。”

    “臣妾参加皇上。”

    “平身。”

    连妃微微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这屋内唯一的“外人”。

    今日皇榜一贴出去,她就听闻有人摘了榜。下人来报,说揭榜之人真真是个神医,太医们佩服到就差五体投地了。她不信世上有什么神医,不过都是些打着神医旗号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可如今江湖骗子的胆子都通了天,手都伸到皇宫里了,且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医术精湛的太医们都折服了。她心里泛起嘀咕,便借口担心千里的病情,拉着凌妃一起过来瞧瞧。

    自古以来,以貌取人的事儿常有发生,连妃也不例外,她见洗风身姿风雅,气质脱俗,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看起来不似游医,倒像是位谪仙,心中不免诧异,容貌如此出众的人儿,却只甘心做个无名无姓的游医,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与连妃的犀利眼神相比,一旁的凌妃面上挂着温柔端庄的笑,她行完礼后,朝着床榻上抛出一个略微担心的眼神,收回目光时,恰好与皇上有了眼神接触,她讪讪垂目,自始至终,未瞧过洗风一眼。

    皇上端起莲白瓷杯,唇边刚碰到茶面,眉心就微微皱起,这茶明明是刚沏好的,怎生凉得如此之快?思及此,他瞥了眼床上,千里盖着两床被褥,应是够暖了的。他看向两位妃子,片刻,温言道:“天寒地冻,两位爱妃不在宫里,出来作甚?”

    连妃忙回道:“回皇上,臣妾与凌妃担心千里姑娘的病情,特意来瞧瞧。”

    皇上道:“难为你们有心了。”

    连妃面上露出愧疚之色:“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您将这后宫交于凌妃与臣妾打理,千里姑娘在后宫中出了事,臣妾难辞其咎,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救醒千里姑娘,等姑娘醒了,任凭皇上如何处置,臣妾都心甘情愿接受。”

    凌妃也道:“臣妾也辜负了皇上的信任,任凭皇上处置。”

    两位妃子在自己面前急着领责,皇上却仍是一副淡淡的口吻:“你二人将后宫打理得紧紧有条,朕奖励你们都来不及,何来惩罚一说?除非,”他突然顿了顿:“你们确定千里是被人所害。”

    连妃与凌妃互看一眼,下一瞬,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只听到皇上开口道:“神医说了,千里的病是个意外,与任何人都无关,两位爱妃不必惶恐。”

    “意外?”连妃面上如释重负:“臣妾就说这千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绝对不会有事儿的!来的路上就听说皇榜刚贴上就有神医揭了榜,想必,这位就是神医了吧?”

    连妃正式看向洗风。

    洗风俯首拱手道:“不敢当,草民就是个江湖游医罢了。”

    连妃一脸钦佩:“俗话说得好,高手在民间,江湖游医有江湖游医的本事,这不,太医们束手无策的病,您开个方子就可治愈,当真是让人钦佩!敢问神医,千里姑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几时才能醒来?”

    洗风道:“回娘娘,腊月天寒,千里姑娘不过是感染了邪风,待草民开个方子,将那邪气从体内逼出,假以时日,姑娘自然会安然醒来。”

    邪气入体?连妃心下一阵鄙夷,果然是个江湖骗子,什么鬼扯的都说得出口,心中因洗风样貌生出的一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面上却笑笑道:“如此,便劳烦神医了,若是千里姑娘醒了,皇上必有重赏。”

    “行医者救人,乃分内之事,娘娘过誉了……”

    屋内,洗风应对的游刃有余。屋外,拂熙、卿尘和白水也没闲着。

    拂熙作为神医最宝贝的小弟子,已经对着景公公“望闻问切”了好一番,将他身体里里外外的大小毛病通通说了个遍,就连一些他之前毫无察觉的病痛,经拂熙一提点,小公公瞬间觉得确有其痛!听得那小公公额头直冒汗,不知道的还以为现下是六月天呢!

    景公公心叹,神医的弟子果然是神医的弟子,说的那些个症状他怎得全部都有!这可如何是好?莫非自己如此命苦,不仅身子比别人短了一截,就连命都要比别人短上一截?

    似乎是看穿了景公公的心思,卿尘在小公公背后捏诀的手收了收,大手一挥,给景公公写了个方子,睨着眼道:“按此方抓药,一日三餐,一餐不落,一月有余,保管药到病除,生龙活虎,长命百岁。”

    景公公如获至宝,将那方子紧紧攥在手心里,就怕来个冬风给他刮走了。

    “景公公,神医大弟子的方子可贵着呢!”保镖白水坐在栏杆上,也不知从哪里拾到根草,一边捣着牙缝,一边抖腿道。

    “小的懂,小的明白!”景公公忙伸手进衣袖,摸了好一会儿,就要将那袖兜摸穿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最后,只能讪讪道:“这宫里无甚机会用上那些个东西!小的今日出门又太着急,什么都没带,这会子皇上随时会召唤小的,也不能回去给几位神医取……”

    拂熙见状,手搭在景公公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小公公莫紧张。”她又看向戳牙抖腿的白水:“保镖水,你成日里跟在师父后面,大好的机会不好好学习医术,净说些骇人的话,难不成你想做一辈子的保镖?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公公,这方子,我们分文不收。”

    白水翻了拂熙一个白眼,扭过头去,“嘁”了一声。

    分文不收?竟有如此好事,景公公忙道:“果然是神医的弟子,都是菩萨的心肠,你们的大恩大德,小的今生怕是没法报答了,来生,来生我做牛做马……”

    拂熙一伸手:“打住,打住,不必等到来生,小公公现在就可以报答我们。”

    现在?小公公将自己上下一打量,末了,一脸为难地抬起头:“不知您说的是怎么个报答法?”

    路过走廊的寒风吹了吹拂熙的高马尾,那马尾拂过她的面庞,她随手往后一抛,下巴朝屋内努了努,摆出一副婆子们说闲话时候的好奇模样:“刚刚进去的两位是什么人啊,生得跟天仙儿似的,我跟着师父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看起来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不真实,不真实得紧啊!”

    那小公公长吁一口气,还以为这神医小弟子要他如何报答呢,却只是闲聊而已,这可是他最擅长之事。

    他轻轻咳嗽一声,佯装严肃道:“神医小弟子可别乱说,什么画里走出的人儿,那两位都是宫里的娘娘。”他凑到窗户缝边,又压了压嗓子,哑声道:“喏,左边那位,是连妃,其父是当今丞相,右边那位是凌妃,其父是虎威大将军,都是背后有人的主子,咱儿一个都得罪不起。”

    拂熙托着腮思忖道:“且不知皇上更喜欢哪位娘娘呢?”

    小公公摸了摸头:“神医小弟子您问这个问题,小的可不好说,小的没那个胆子揣度圣意,两位娘娘都是蕙质兰心的主儿,皇上自然都喜欢得紧。”

    这小公公的嘴就跟抹了蜜似的,甜死人不偿命!

    拂熙将手从下巴上拿下来,转而抱胸道:“既然都喜欢得紧,为何公公适才又说千里姑娘若是醒了,就是未来的皇后?”

    小公公忙将拂熙拉到走廊拐角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小的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拂熙也作势压低声音:“小公公怎年纪轻轻就如此健忘?就在两位娘娘进去之前您亲口说的,”拂熙向上瞟了眼:“你说话的余音还在这梁上绕呢,您就不记得了?哎!看来这药还是要早吃啊!若是您还不信,你问我师兄,他向来为人老实,从不说谎!”

    景公公看向卿尘。

    卿尘目露怜悯之光,微微点了点头。

    景公公仔细回想了下,还别说,这话他好像还真有些印象,只不过,好似过了很久似的。

    景公公看着拂熙,一脸为难,但瞧着拂熙求知若渴的眼神,终是勾了勾手,又退了两步,整个人彻底隐在了拐角处。

    面前拂熙、卿尘慢慢靠近他,白水见状,蹭一下跳下栏杆,也跟着过去了。

    乍看上去,小公公活像被三个恶霸逼到了角落里。

    小公公提溜着眼珠子,见四下无人,小声道:“两位娘娘都是极得宠的主儿,现下,整个后宫之事都是交与两位娘娘主管,不过啊,凌妃娘娘一向是不争不抢,好多事儿都是直接交给连妃娘娘定夺,所以,这宫里真正管事的是连妃娘娘。皇上对两位娘娘是真的好,但这皇后之位就是一直空着,至于为何,小的不清楚,小的也不敢问哪!”

    卿尘抱手听着,闲闲道:“适才观两位娘娘走路仪态,似乎没有子嗣?”

    小公公兀得睁大双眼,这都能瞧出来?

    “不愧是神医大弟子,好生厉害!”

    “不会吧?难道说皇上他……”拂熙轻咳了一声:“患有隐疾?”

    “这小的哪里知道……”小公公欲言又止。

    卿尘撇撇嘴,悠悠道:“我瞧着,这事儿可不能怪两位娘娘。”

    小公公登时眼珠都要掉出来:“额……不仅是两位娘娘,确实至今还未有一位妃子为皇上诞下小皇子和小公主。”

    拂熙忍住笑,这小公公也太好糊弄了吧,这种事儿,随便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至于惊讶成这样吗?她竖起大拇指指向卿尘:“我这师兄,是治那种病的神手!”

    小公公脱口而出:“真的什么都能治?”

    拂熙大拇指竖上天:“那是自然,谁吹牛皮谁烂舌根!”

    小公公憋红了脸,半晌,掩着嘴小声道:“被净了身的,有的治吗?”

    拂熙瞪大了眼珠,竟将这茬给忘了,只得沉声道:“这个,希望在明天哪……”

    小公公大喜。

    拂熙乘胜追击:“那屋内的睡美人姑娘,想必是美极了吧,肯定比刚才两位娘娘美,惹得皇上要封她做皇后?”

    小公公道:“那姑娘样貌嘛,小的不好说,只是没有进此次花魁选举的前三甲。”

    他这话再明白不过,屋内的姑娘,长相不出众。

    小公公见面前三人不说话,继续道:“不过,皇上听闻她会呼风唤雪,一时来了兴趣,就邀请她进宫表演。谁知,只是见上一面,皇上就为那姑娘着了迷,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小公公一脸憧憬:“小的伺候皇上也好些年了,从未见到皇上看哪位娘娘是那样的眼神。哎!不过,都说红颜多坎坷,这姑娘在表演下雪的时候,突然在高台上晕倒了,结果,结果就成这样了。”

    拂熙、卿尘还有白水相互看了一眼,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皇上却对她一见钟情,还有可能会被封为皇后,这样的女子,确实极容易成为后宫妃子们的众矢之的,而在这帮妃子之中,最恨千里的,莫过于已经掌事后宫的连妃和凌妃。

    几人在屋外闲聊着,屋内有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

    拐角处的四人忙禁了声,急趋步回到走廊上,透过窗户缝偷看。

    “爱妃,你就让神医把把脉,说不定你这旧疾还有的医治。”

    连妃身子一怔。

    凌妃也道:“是啊,连妃姐姐,不如就让神医瞧一瞧,说不定你胸闷咳嗽的症状也减轻些,姐姐的身子好了,妹妹心里也能舒坦些。”

    连妃心下哂笑,你想要过的舒坦?可不能够!

    这些年,她总爱在凌妃面前有意无意咳嗽几声,生怕别人不记得当年是她救了连妃,凌妃每次听到她的咳嗽声,面上愧疚的表情都会加深一分,她瞧着就觉得过瘾,登时觉得拂熙当年的死还真是值当!

    连妃以帕掩口,回道:“皇上,臣妾这病,早已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臣妾也无心在这病上多花功夫,只愿能用接下来的时光治理好这后宫,让皇上在处理朝堂之事时,没有后顾之忧,臣妾便已心满意足。”

    这话说得体面又体贴,众人一时无言。

    半晌,只听到洗风缓缓道:“皇上,娘娘若是不便,就算不把脉,草民也能断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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