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

    她话音未落,眼前之人忽然倒了下去。

    红衣如落花飘零于雪地之上,耀眼却也孤寂,拂熙来不及思考,身子已经上前,她抱住昏迷的卿尘,手心抚过他的后背,触及到一片濡湿,抬手一看,竟然是血。

    大师兄,竟然受伤了?

    拂熙下意识觉得这人又在变着法子整她,她用沾满血的手拍了拍卿尘的脸,没好气道:“喂!大师兄,够了,睁眼吧!”

    半晌,无人应答。

    拂熙歪头看向怀中之人,血手印印在那张俊俏的脸上,显得肤色更加苍白,他此刻紧闭双眼,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生气。

    拂熙成日盼着这人闭嘴,眼下真闭了嘴,她的心却有些慌了。

    “喂!大师兄,别玩了。”

    “你再装,我就要生气啦!”

    “我可真生气啦!”

    “算了!你现在醒来,我就不生气了!”

    “醒醒啊,白水师兄回来了,咱们要出去了,千里还在等着我们呢!”

    拂熙说破嘴皮子,怀中之人依旧不吱声,拂熙注了些灵力到卿尘体内,那股灵力在卿尘体内游走,最后聚集在其后背,却也没能唤醒他。

    雪山的风透着刺骨的冰凉,拂熙拢了拢卿尘。

    “放心,有我在。”

    “乖乖呆在洞里,暂时用不着你。”

    “笨蛋。”

    卿尘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带着轻松与惬意。

    拂熙只觉得脑袋跟浆糊一样,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在她心中,不管遇上什么困境,卿尘都能笑着帮她解决,卿尘是无敌的,是无所不能的,哪能软趴趴躺在这里?

    “啪嗒”一声,有东西从拂熙脸上划落,她闭上双眼,心乱如麻。

    怀中之人有节奏地颤抖着,拂熙猛地睁开双眼,正对上那双如桃花一般的眸子,此刻,那双眸子中露出狡黠的光。

    拂熙在天上的时候,整天往金星府跑,卿尘就很纳闷,这金星莫不是给拂熙下了什么迷魂药?临出门前,他终是没忍住,偷偷找了太白金星,探讨这男女相处之道。

    金星看着卿尘,脸都要笑抽搐了,最后,摇头晃脑道:“这男人嘛,该强悍的时候强悍,该弱的时候还是要适当示弱的,你看看我,时常在拂熙面前示弱,譬如下棋,我就极少赢她,她开心了,就愿意陪老头子我多玩玩。”

    卿尘抽了抽嘴角,还从未见过臭棋篓子将自己输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你哭了?”卿尘微微偏头,看向拂熙。

    拂熙抹了一把泪,别过脸去:“没有。”

    “那这是什么?”卿尘无名指摸上自己的脸庞,指尖沾上一滴晶莹的泪珠,泪珠中还带着一点红色,是拂熙适才抹到卿尘脸上的血,他不要脸的将带血的泪珠凑到拂熙面前。

    拂熙见卿尘“活”了过来,心中担忧消失,莫名生出几分怒意。想不到啊,堂堂西海太子,竟然用这样的伎俩来骗她的灵力,那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积攒的灵力啊,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忍不住恶心恶心他。

    “太冷了,我冻得流鼻涕了。”拂熙唤出张帕子,猛地擤了把鼻涕。

    卿尘还未来得及佯装嫌弃,拂熙膝盖一曲,将他整个人拱了出去,他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就地侧躺撑住脑袋道:“小师妹,你这么对待一个有功劳的伤患可不厚道。”

    拂熙懒得瞧他,站起身走到千里身边,收起寒冰剑和结界,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她转身伸出手。

    “还给我!”

    卿尘挑眉:“什么?”

    “灵力,我给你注了不少灵力呢。”

    “你心甘情愿给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取回的。”

    “你……”简直无耻!

    上方传来“咚咚咚”三声响,看样子,是白水从琼浆山回来了。

    “出去吧!”卿尘将锁灵塔收入袖中,站起身拍了拍手。

    拂熙追在卿尘身后,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拂熙和卿尘从梦境中出来的时候,白水手里捧着个玉葫芦,正在屋内踱步。

    被施了法的皇上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不过他微皱的眉心,遇上眼前焦急踱步的暴躁少年,竟然格外和谐!

    拂熙一回来,二话不说,走到床榻边坐下,她放下纱帘,轻轻拉开千里的衣领,确认其身上黑紫色的静脉没有继续流动,才轻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白水终于停下步子,大喜道:“你们可回来了,怎样,梦魇精捉到了吗?”

    拂熙还沉浸在失去灵力的悲痛之中,头都未曾纱帘中探出,径自说道:“问大师兄。”

    毕竟她也确实没有亲眼见到梦魇精被收服。

    卿尘忍住笑,从袖中唤出锁灵塔,轻轻晃了晃。

    白水侧耳,仿佛能听到塔内传出谩骂声。

    “这个梦魇精,都被收进锁灵塔了还不老实,简直是自讨苦吃,大师兄,要不要我帮你晃两下?”

    白水说着,就伸手去拿锁灵塔,卿尘一个转身,顺手将塔给隐了,白水愣是连个塔边都没碰到,也是,要是让他碰到锁灵塔,再晃上那么两晃,估摸着梦魇精可能要魂飞魄散。

    “锁灵塔,还是在我这里比较安全。”卿尘转开话题:“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白水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一拍胸脯道:“我出马自然万无一失。”他骄傲奉上玉葫芦:“呐!极阳之水就在这里了,满满一葫芦!”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话说,那琼浆山山神尚山从人间历劫回来后,整个人越发沉稳了,对了,他身边的那位女山神我瞧着好生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为人倒是颇为爽朗,我能这么快拿到极阳之水,还得多谢她!”

    白水挠了挠头,想要捕捉对女山神的记忆,奈何记忆跟他捉迷藏,怎么也找不着。

    拂熙见状,揶揄道:“白水师兄,你对那琼浆山的女山神赞不绝口,也不怕被人听到?”

    白水一扬头:“被谁听到?啊?被谁听到?难道这里还隔墙有耳不成,男子汉大丈夫,行的正坐的直,就算是君上听到了,我也不怕!”

    拂熙作势要捏个召唤诀:“不知道蜜合听到白水师兄你这番话,会作何反应?”

    白水恍然大悟,露出憨厚的虎牙,笑道:“别,别,别,我不想被刺扎,我也是实话实说,没有多余的想法,小师妹你就当我放了个屁,等这味儿过去了,就当啥也不知道哈!”他挠挠头,走到窗边停下,将窗户拉开一条小缝,眯着眼朝外瞅:“话说,二师兄怎么还没回来?现在咱么可是万事俱备,就只欠他了!”

    拂熙被白水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逗乐,也跑到窗边佯装向外看:“是啊,也不知道二师兄的进展如何,你说,我们要不要出去寻他?”

    卿尘正站在女香皇帝身边,一只手随意搭在他的肩膀上:“就你俩的脑袋,找到洗风也帮不上什么忙。”

    闻言,窗边二人齐齐转头看向卿尘,眼神愤愤。

    “大师兄,你看不起谁呢?”白水怒道。

    “就是,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拂熙也道。

    卿尘挑了挑眉,不言语。

    “小师妹,你说谁是臭皮匠?”窗页轻摆,有风拂过,含笑之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透着些清淡和风雅,让人如沐春风。

    是洗风回来了。

    拂熙讪笑:“说我和白水还有大师兄呢!”

    白水瞪了拂熙一眼。

    卿尘将手从皇上肩头拿下,走到一旁懒懒坐下,对于自己被说是“臭皮匠”好似不甚在意。

    一见到洗风,白水即刻大喜:“怎样?二师兄,找到了吗?”

    洗风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开心,他轻轻摇头,缓缓道:“没有。”

    屋内安静了一瞬。

    片刻,洗风又开口道:“虽然还不知晓是谁召唤了梦魇精,但是,我已经锁定了两个人。”

    “谁?”

    “谁?”

    白水和拂熙异口同声。

    洗风却端的是不急不躁,他看向拂熙,缓缓道:“这两人,皆与小师妹你有些渊源。”

    拂熙颇感压讶异,自己都离开女香十几年了,竟还有人与她有关,莫非?

    那厢,洗风开口道:“一人是你曾经服侍多年的小姐,另一人,你因她而升仙。”

    拂熙的升仙事迹,月老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相思树会说话,估计也能倒背如流,是以,洗风这么一说,在场之人皆知晓此二人是谁。

    当年拂熙偷偷代替相府小姐连妩儿参加花车巡游,本是一路进展顺利,花车巡游至中央大街时,突然杀出一群蒙面黑衣人,混乱之中,拂熙为了救大将军之女凌青青,被暗箭射死,她也因此而成仙。

    拂熙生前与凌青青只有一面之缘,关于这位大将军之女,一直只有耳闻。听说凌大将军自己生的虎背熊腰,却偏生娶了个美娇娘,大将军之女凌青青尽得其母真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是美若天仙,是一位真正的闺英闱秀,也是凤京城里的传奇人物之一。

    当然,耳听为虚,眼见未必为实。

    拂熙也不敢肯定,此人是否表里如一,况且深宫之中,最是磨灭人形,凌青青眼下性情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至于连妩儿,拂熙对她再了解不过,相府这位小姐是个厉害的角儿,自小立志要做女香皇后、一国之母。

    连妩儿是个行动派,既然立了愿望,就要朝着目标前进,容不得半点闪失,她天赋极高,不管学什么都快于常人,其才女的名气,也慢慢飘出了相爷府,丞相夫妇甚是欣慰。

    可惜啊,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在一次相府宴会上,连妩儿想要借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奈何,只要众人的眼睛看着她,她的琴棋诗画样样精通,便会变成一窍不通,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事后,连丞相请了无数郎中,每个郎中最后都是摇头叹息:“心病还须心药医啊,丞相,小姐这病,恕老夫无能为力。”

    这样的小姐,如何在将来的花车巡游中大放光彩?别说做皇后了,就算是踏入后宫,也怕是难上加难。

    连妩儿是丞相夫妇的独生女儿,且是老来得女,夫妻二人将其视为命根子,故此,那段时间,相爷府被一片阴霾笼罩。

    直到有一日,拂熙趁着小姐休息,以竹枝为剑,偷偷在后花园练剑。乃时候的拂熙,已被恩师指点一二,剑法虽显稚嫩,却也是有模有样。无巧不成书,正在“练剑”的拂熙恰好被丞相撞见,丞相抚摸着山羊胡,略有思忖,露出他那段时日的第一次笑容。

    丞相对拂熙甚好,知道她对练武有兴趣,还特地请了武师父来家里教拂熙练武,小姐和夫人每次都会在旁边陪练,好吃的点心果子备着,拂熙练累了的时候,小姐还时常上来鼓励她几句。

    那时候的拂熙感动不已,觉得自己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才修得这样的主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拂熙的剑术越发精湛,模样也越发出挑,府中下人说闲话时,偶尔开开玩笑,若是拂熙换上小姐的那些华服,小姐恐怕就望尘莫及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下人们的闲话跟自己长了腿似的,总能溜进小姐耳中,她恍若未闻,面上对拂熙依旧是和颜悦色,眼神却是越发冷淡,有时候大夏天的,拂熙刚练完剑,被小姐笑着看上一眼,只觉背脊发凉,浑身僵硬。

    时光如马车,车轱辘转不停,很快,就到了连妩儿及笄的那一年,她终于有资格参加花魁选举了。按照规定,花车巡游的表演内容需要提前上报,拂熙没有想到,连妩儿竟然报了舞剑。

    她何曾舞过剑?

    相爷让拂熙教小姐舞剑,说是这么多年,小姐每日看拂熙练剑,就算是没有学过,那些个花样子还是能做得出来的,拂熙也没多想,一门心思研究姿势,就想找出个简单但舞起来好看的姿势,好容易等她钻研出来了,小姐却不小心扭伤了脚。

    众人一商量,决定让拂熙代替小姐“出征”。

    然后的事情,就如大家所见,花车表演路上有贼人行刺,拂熙为了救隔壁花车的大将军之女,一箭被射死,误打误撞升了仙。

    当时事出突然,拂熙没有多想,后来成了仙,拂熙闲下来时,细细回味了这事儿,脑子忽然开了窍,原来,相爷从让自己练剑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已经是一颗棋子了,一颗将来代替小姐花车表演的棋子。

    这世间,哪有什么没有由来的好,不过是看上她身上的利用价值。

    大大咧咧的拂熙也只是难过了一小会儿,她虽然被欺骗了很多年,但终究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毕竟,学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因此,她也没去深究这件事,不过要说完全没有介怀也是假的,拂熙自认还没有修炼到那个境界,所以成仙这么多年,她一次都没回过女香,原以为自己与女香的人和事彻底划清了界线,想不到因为寻找千里公主,自己又回来了。拂熙心叹,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正思忖着,忽闻外头有脚步声渐近。

    四人彼此互看一眼。

    卿尘勾唇一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