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节

    夜晚,众人吃饭时,花族长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

    原来,每年清明节前后,百花族都要举办盛大的繁花节。

    百花族人相信,每有一人离开这个人世,世上便会多一种美丽的花。先人没有离我们而去,他们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着我们。

    繁花节当日,举族欢庆,贺繁花盛开,用这种快活洒脱的方式追思先人,多了分高兴,少了分伤感。

    可现下,距离清明,还隔着好些个节气呢!

    拂熙他们猜测,是因为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排着队来花族长家看“外来客”,花族长见门槛都被人踏破了,便决定提前举办繁花节。既然你们想看,我就让他们在外面呆个一整天,让你们看个够。

    族人们一听,这个法子好啊,又能看到咱们族的大恩人,又能提前享受繁花节带来的快乐,简直是一举两得,做人嘛,最主要是开心!大家纷纷点头称赞,竟然无一人站出来说这坏了规矩,花常在还拍板,要是大家觉得这次不尽兴,咱们清明就再办一次繁花节。

    拂熙再一次感叹,要不是花絮想不开,怕是再等上一千年,君上也等不到第三个愿望。

    三日后,繁花节。

    天未亮,拂熙和蜜合就叫醒。她二人被花絮拉到花房,互相撑开眼皮,终于看清眼前场景,好家伙,卿尘、白水和笛斯都在,看样子,三人已经劳作好一会儿子了。

    花絮笑的有些深意:“本来我想去叫你们的,路上遇到卿尘,他说你们昨夜睡得晚,晚些叫你们也不迟。”

    拂熙用小拇指捣了捣耳洞,确定不是幻听,大师兄今儿是转性了吗?

    仿佛感受到拂熙心中诧异,卿尘看着手中花儿悠悠道:“瞧瞧这娇艳欲滴的花儿,要是被某些没睡醒的人践踏□□了,也就死的冤枉了。花儿,花儿,你们说是不是呀?”

    说罢,卿尘用拇指轻按,那花朵一颤一颤,似在点头。

    拂熙无视卿尘的矫揉造作,转头笑问花絮:“他们是几时开始摘的啊?”

    花絮还未开口,花房靠里边的位置,白水打了个哈欠:“寅时一刻,要不是大师兄拉我起来,老子死都不起来,像什么话,我堂堂男子汉,天没亮起来摘花,毫无男子气概!”

    白水嘴里哼唧着,手上动作却极为温柔,后三根手指僵硬翘起,生怕手中小菊|花掉了一片花瓣。

    蜜合捂嘴笑,看了拂熙一眼,拂熙点了点下巴,示意蜜合去帮帮白水。

    卿尘对着拂熙勾勾手,看似不耐烦道:“还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你大师兄我的玉手,是用来做摘花这种粗活的吗?”

    拂熙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耸耸肩,看在他让自己多睡了一会儿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帮帮他吧!

    笛斯已经不用坐轮椅了,他在花房一角默默采花,没有抬头。

    花絮瞟了他一眼,迈了几步又停下来,终究还是停在原地,就近摘起绯红的木芙蓉。

    这一幕恰好落在拂熙和卿尘眼中。

    拂熙朝着卿尘吐舌,哈哈,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

    卿尘眉心微皱,转瞬又舒展开来,他看着有些得意的拂熙,咬咬牙关,终是没忍住,“哐”一声,作势要给拂熙来一记栗子。

    好在拂熙闪得快,舌头吐得更像得意的弹簧。

    要说这个时节是没有秋菊的,但在花絮的花房里,四季花开,鲜花常在。

    花絮按照气候,建造了春、夏、秋、冬和四季时宜五个不同的花房,拂熙他们现在所在的秋花房,可谓是秋高气爽,气候宜人哪!这花房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墙和屋顶都是半透明的,侧目可窥其他季节的鲜花,举目可望浩瀚星辰大海。

    出于对花絮劳动成果的尊重,众人采花时小心翼翼,无人打打闹闹。

    几个时辰后,簇簇鲜花整齐排列在筛子上,仿佛整装待发的军人,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进花房内,犹如出征信号,族人们排队端走了装花的筛子,摘花任务顺利完成。

    忙活了一早,大家竟也不觉得累,换上族中绣娘精心准备的衣服后,一群人便风风火火出门,赶去曲水边赴宴。

    在去曲水的路上,拂熙和蜜合特意兜圈叫上花顾之。花顾之觉得叨扰了花族长家,这几日搬回家住了,他今日一改往日素色书生打扮,一袭对襟孔雀蓝绣银丝长袍,腰间系鹤顶红色腰带,手持明黄山水折扇,白玉长簪横插发髻。远看,活似一只即将开屏的孔雀。

    这身行头可是昨夜拂熙和蜜合精心挑选,苦口婆心劝了花顾之好几个时辰,他才勉强点头答应穿上身的。

    花顾之出门时,以折扇掩面,跟个小娘子一样扭捏,似乎他穿着这身衣服,要比赤|裸着不穿更尴尬。

    花絮上下将其一打量,掩嘴笑了。

    花顾之见花絮笑,扇子举得更高了,拂熙看不过眼,抢过扇子,花顾之一脸窘迫,低头不敢看花絮。

    拂熙拉着花絮的手臂:“顾之兄弟今日这一身装扮,一般人还真撑不住,好在他身长肤白,花絮,你看,顾之兄弟今日有甚不同?”

    花絮笑道:“确实精神了许多,顾之,你以后可多穿些鲜色的,不必每日灰布蓝衫,像个小老头儿似的。”

    花顾之抬头,看着花絮的眼神中透着些诧异和惊喜。

    拂熙将折扇塞回花顾之手中,后者忙打开扇了扇,口中还嘟囔着:“絮儿,今日还真是有些闷热。”

    一旁,笛斯垂眸瞟了眼自己身上的玄色,抿了抿嘴。

    一行人来到曲水边,已经有不少族人到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曲水乃溪水之名,此溪九曲十八弯,蜿蜒流淌于百花族中。溪边翠柳遮映,绵延数十里。族人在柳树间隙架起飞亭,飞亭造型各异,有似仙鹤,有似飞龙,有似神龟……唯一不变的是,亭子靠水一侧没有栏杆,亭内有矮桌,有似蒲团一般的圆毯几张,人们盘腿而坐,一碟碟吃食顺着溪水流淌,遇着爱吃的,便抄起袖子伸手去拿,三五好友亭中相对而坐,有吟诗的,有唱歌的,有的弹琴,有猜谜的,也有在亭外舞刀弄剑的……

    不过,这繁花节上,还有个小规矩,每个人进亭子前,都要选一朵花儿戴在头上,这花儿戴上了,一整日就不许掉下来,若是不小心掉到地上,那这人就得在晚上的篝火晚宴上表演个什么,若是再不小心,掉多几次,就得表演几次。

    适才筛子里的花儿已被放到木案上,木案置于一处竹亭下,静静等待着有缘人来将自己领走。

    拂熙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笑道:“我说咱们摘那么些花儿是干嘛的,花絮,我问你,你还卖关子不肯说。”

    花絮笑了笑:“说了怎会有惊喜给你?”经过这些日子相处,花絮越发喜欢拂熙活泼爽朗的性格。

    几个外来人皆是一笑,适才没有发现,如今再回头看,真的每个人头上都戴着花儿。

    他们自然也要入乡随俗,蜜合和白水选的最快。

    蜜合衬着今日自己的紫色衣裳,给发髻上缠了两串紫藤花,明艳的紫色映衬她水灵灵的圆脸蛋,别提有多可爱。

    白水说她明明是个刺猬,却非要扮挂在枝头的葡萄,惹得蜜合踩了他几脚。

    白水觉着戴花实在对不起自己腰间大刀,将蜜合剩下的紫藤花枝条横插在头上,还别说,真是一点儿都不违和。

    卿尘为拂熙选了一朵开的像馒头的绣球花,拂熙竟乐呵呵戴上了,她踮起脚,顺手将那绣球花的绿叶插在卿尘头上。

    卿尘一脸鄙夷,拂熙却美其名曰,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就得带点绿。

    卿尘哼了一声:“你大师兄我,还有生活过不去的时候?”

    末了,他摸了摸那叶子,终究没有摘下。

    四人选好以后,不约而同看向花絮和笛斯,之所以对花顾之所选之物没有兴趣,是因为他们知晓,花顾之这种读书读到有些榆木脑袋的人,无外乎“梅兰竹菊”之类,果然,他最后将手伸向一朵白色的兰花。

    “花絮,还没想好吗?”拂熙在花絮左边问道。

    蜜合凑在花絮右边:“花絮姐姐,你不会是有传说中的选择困难症吧?听说这病严重起来很吓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姐姐你吃药了吗?”

    花顾之立马冲过来:“蜜合,你适才说什么?我们絮儿有病?我怎不知?”

    卿尘敲了敲花顾之肩膀:“顾之老弟,得空我送你几本书吧!且不要再死记硬背你那些书本上的东西了。”

    花顾之忙拱手:“如此,多谢卿尘兄了。”

    拂熙偷笑。

    白水挠头。

    花絮趁着大家调侃花顾之的功夫偷偷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笛斯,恰巧,对方也正看着她。

    笛斯感受到了花絮这几日的有意相避,虽不知晓为什么,但自己一个过客,始终都要离开,还是不要管太多为好。

    花絮以微笑回之,然后伸手拿了朵桃花。

    平日里花絮都是将头发自然垂下,用一根绳子绾着便可,今日,拂熙帮她梳了个飞仙髻,此刻,人面桃花,别样绯红,将花絮清冷的面庞衬得多了几分娇媚。

    花顾之几度看到怔怔出神。

    这下,全场只剩下笛斯未拿花,他低头扫了一眼,正欲伸手,一个胖乎乎的小手挡住他面前,笛斯顺着那手的方向看过去,手的主人正是前几日来烟云阁的胖丫头,她咧开嘴,腮上挤出两团可爱的肉肉,笑道:“笛斯哥哥!戴我这个吧,圆圆亲手为你摘的!感谢你医好了圆圆的额头。”

    “多谢,你的额头好了。”笛斯看了眼小姑娘光洁的额头,接过她递过来的杏花。

    圆圆的脸“嘭”一下炸红了,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时,她爹娘在远处唤她,小丫头捂着红彤彤的脸跑走了。

    卿尘笑道:“笛斯兄,你才应该戴花絮头上那朵桃花。”

    笛斯若无其事将杏花插在头上,说道:“卿尘兄说笑了,小姑娘不懂事,你也跟着取笑在下。”

    花絮没有说话,瞥了眼笛斯头上的杏花,拉着拂熙和蜜合进了亭子。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卿尘和笛斯坐在靠水的位置,听从众人指令,蜻蜓点水般取过水上之物,少顷,矮桌上便摆满各色吃食。

    百花族的吃食,不管是造型,还是色泽,皆与外面不同,几位外来人都不曾见过,一时间,大家都挪不开眼了。

    花絮一道道与大家介绍:蟹酿橙、仙鹤展翅、旋切莴苣缀松子、白渫(xiè)齑(jī)、旋索粉玉棋子、五珍脍……

    先不说味道,光看这五颜六色的配色,众人便胃口大开。

    拂熙印象最深的是那道蟹酿橙,新鲜黄橙去顶掏空,将剁碎的蟹肉蟹黄以盐醋调味,盛进橙子内,淋上几滴橙子汁儿、黄酒等,去腥留香,盖上橙盖,清蒸一盏茶时间,又经溪水表面飘荡,橙内味道翻滚融合,一口下去,鲜而不腻,味有回甘,齿颊久久留香不散,着实开胃。

    蜜合则偏爱绿色的旋切莴苣缀松子,这道菜本是家常小菜,其精髓在于厨师将松子剁碎,撒落莴苣表面而不落于汤汁内,咀嚼起来,嘎嘣嘎嘣脆响,仿佛乐曲之音在耳畔响起。

    白水偷偷笑话她,为了一道菜,生生将自己变成一只松鼠,丢了刺猬家族的脸面。

    花絮想不到他们如此喜爱百花族的食物,笑道:“你们既然如此爱吃,回头我让爹爹多做几道。”

    拂熙和蜜合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道:“这些菜都是花族长做的?”

    花絮笑道:“别的我不清楚,但这蟹酿橙和旋切莴苣缀松子一定是出自爹爹之手。”

    拂熙脑中出现慈祥的花常在颠勺的模样,奇道:“怎么平日里从没见花族长做过这些菜?”她讪讪一笑:“我以为他老人家只会做鲜花饼。”

    说起花常在的鲜花饼,大家彼此交换眼色,味道是极好,不过,再好吃的食物,也经不住每日三餐吃啊!

    以花常在的鲜花饼为引子,亭中之人渐渐打开话匣子,氛围也逐渐轻松愉悦起来。

    正在厨房里掌大勺的花族长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糟老头子竟还有这等作用。

    就在众人吃得正欢的时候,卿尘顺手一捞,捞上来一盘白面馒头,吃得津津有味。

    对面,笛斯心有诧异,这水面没看到有馒头飘过啊!他微笑道:“卿尘兄爱吃馒头?”

    卿尘点头。

    拂熙在旁笑道:“我们大师兄是馒头怪,什么山珍海味到了他嘴里,都不如这白面馒头香,我就不同了,我小时候吃过苦,我就喜欢吃些珍馐美味,馒头嘛,只有在挨饿的时候才是最香的。”

    卿尘听到“我们大师兄”几个字,很是受用,至于拂熙后面说了啥,他已全然听不进了。

    花絮却皱起眉:“拂熙,你小时候过得很不开心?”

    拂熙笑笑:“开心还是开心的,不过就是肚皮经常受苦,你们想想,吃不饱可不得难受吗?”

    蜜合放下筷子,义愤填膺道:“我记得拂熙姐姐跟我说过,她小时候有一次蹲在酒楼外,好不容易得了个馒头,还没吃呢,就被个小胖子给抢了,那小胖子可凶了,还咬了姐姐一口,姐姐的手臂上,至今还留着牙印呢!”

    卿尘手中馒头一顿,磨了磨后槽牙。

    拂熙大方摆摆手:“算了,算了,都是往事,我就当效仿佛祖割肉喂鹰了,给他尝尝,我小时候鲜美嫩嫩的肉肉。”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不过说起来,他咬完我之后,我一直想着报仇的,可我翻遍整个凤京,都没再见过他,还真是可惜了,不然我肯定要加倍咬回来。”

    笛斯看了眼还在磨牙的卿尘:“天涯海角,只要有缘,你们会再相见的。”

    拂熙在大家的追问下,将自己小时候如何从乞讨到被好心人送到堂子里,再如何被相爷一眼挑中进了相爷府做丫鬟的事儿粗略说了一遍,至于后面自己因为舍己救人成仙这段,她做了些小小调整,说自己受伤后,恰好有高人经过,那高人救了他以后,见其筋骨奇特,是练武的好材料,于是帮其赎身,带回山中习武,而卿尘他们,也就是都是这位高人的徒弟。

    笛斯追问高人姓名,他好似对能人异士都很好奇。

    拂熙皱眉道:“师父他老人家性格怪异,他只让我们叫他师父,姓名嘛,从来不肯透露,大师兄,你知道吗?”

    卿尘本来是一副“你编,我看你再编”的表情,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他接戏极快,感慨道:“我被师父收留的早,我小时候一度以后师父他老人家姓‘师’,名‘父’,后来大了些,才知道,这并不是他老人家的名字。”

    卿尘觉得这人比自己还能扯,同情道:“大师兄,想不到,你小时候竟如此天真,也不知后来你是经历了些什么,变成如今这般,怪只怪我入门晚,不然,我一定会尽力将你扶正,不让你歪着长。”

    卿尘皮笑肉不笑:“还真是有劳师妹费心了。”

    拂熙殷勤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来,师兄,您能长大不容易,吃个馒头压压惊,蘸点这个蟹酿橙的汤汁儿,简直是绝配!”

    拂熙盛了些汤儿,小心翼翼递到卿尘面前,卿尘假装用馒头蘸了蘸。

    花絮看着他二人,笑道:“你们师兄妹感情真好,让人好生羡慕。”

    卿尘和拂熙对视一眼,然后深深点头。

    蜜合偷笑,这俩简直是绝配!

    继拂熙以自己的故事开头后,大家纷纷打开话匣子,说起自己的往事,当然,说话的时候,大家的嘴也没闲着,就这样,一顿风卷残云后,众人起身离开。

    走出凉亭后,拂熙回头对着花顾之使眼色,花顾之会意,他拉住走在最后的花絮,有些紧张道:“絮儿,这个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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