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口醉

    “絮儿,这个送给你。”

    花絮停下,看着花顾之从袖中掏出一卷画。

    往日里花顾之也时常送画给花絮,故而花絮知道,这画里不是花,便是草,若再复杂些,便是漫山花花草草。

    花絮笑笑:“难怪见你这两日非要搬回家住,原来又有新画作了。”

    远处,笛斯转头看了一眼二人,蹙起眉头。

    一旁,卿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再畏缩着,人就没咯!适才是谁说,只要有缘,天涯海角都能见到,这缘分送到你手里了,要不要抓住,笛斯兄你要好好想想。”

    笛斯反而调侃起卿尘:“那卿尘兄你抓住了吗?”

    卿尘想不到自己会被反将一军,笑得狡黠:“我不用抓,有人自然会往笼子里钻。”

    身后,拂熙探出脑袋,好奇道:“你们在聊什么呢?什么笼子?要捉什么猛兽吗?”

    笛斯道:“无甚,卿尘兄说起自己狩猎的经验而已。”

    拂熙还是第一次听说卿尘会打猎,他打什么猎?想要什么捏个诀不就可以了吗?慢着,我又不是猎物,怎么感觉背脊凉凉的?

    拂熙瞄了眼还在吞吞吐吐的花顾之,想要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转身龇牙笑道:“大师兄与我也说说你狩猎的故事呗。”

    一边说,一边拽着两人胳膊往前走。

    卿尘对着笛斯挑眉,怎样?不用抓,自己心甘情愿往里跳。

    笛斯摇头,无奈一笑,末了,再回头,阳光洒在那对璧人身上,他的笑凝在嘴角,竟有丝丝苦涩。

    飞亭外,花絮接过画,正准备收好,花顾之开了口:“絮儿,你不打开看看吗?”

    难得见到花顾之提出要求,花絮依言打开,她看到意料之中的花、草、山、水……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顾之,这……”

    “絮儿,这是你。”

    “好端端,为何要画我?”

    “絮儿,这些年……”

    花顾之才开了个口,花絮便开口打断他:“顾之,我们一起长大,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好的玩伴,最亲的哥哥。”

    花顾之的指节一点点发白。

    花絮继续道:“如若你送我画有其他的意思,我想,这画我不能要。”

    花顾之有想过花絮会拒绝,但没想到她会拒绝地如此决绝,他以为她会犹豫、会考虑,那样的话,自己还有机会。

    花絮将画还给花顾之,花顾之的手慢慢垂下,画卷从指间滑落,与画卷一起掉到地上的,还有他头上的兰花,花絮弯腰将其捡起,说道:“顾之,我想,有一日你会遇到合适你的女子,但那个人不是我。”花絮左右看看,声音忽然变得调皮:“趁着没人,这花儿你快戴上,不然晚上要表演节目了,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花顾之清楚,他们之间的秘密,又岂止是这朵兰花,他收回兰花和画,他眼神讪讪,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花絮转身而去,追上拂熙他们。

    “你们怎么走的如此快,也不等等我。”她的语气中有嗔怪。

    拂熙看一眼双手空空的花絮,又见无人跟上,心道花顾之那个傻小子肯定失败了。哎,也怪自己,昨晚花顾之提出这个大胆而直接的想法时,自己应该阻止他的。这花顾之也是,都忍了二十多年了,怎突然心急起来?拂熙再看看一旁似乎松了口气的笛斯,大约明白了花顾之的担忧,有这样强劲的竞争对手,是自己,也估计着急了。

    “蜜合和白水说前面有好玩儿的,我们便走得快了些,我看我得拽着你,不然一会儿你又跟不上二楼。”

    花絮笑道:“我的脚力,与你们习武之人,自然是不能比。”

    众人来到一块空地,几块木头架子深深扎在地里,架子上荡着秋千,这个秋千要比平日里的秋千大上许多。据花絮说,这个游戏需要一男一女站上去,第一下由别人来推,之后便完全需要站在秋千上的两人自己控制,半盏茶的时间,谁的秋千荡得最高,谁就算赢,最后一名的那组,今晚需要在篝火晚会上表演,而且,必须是两个人一起。

    拂熙忽然明白,这繁花节,不会是个变相的相亲大会吧?

    几人很快便组队成功,拂熙与卿尘、白水和蜜合、花絮和笛斯。

    至于花顾之,不知是不是走得太慢,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小刺猬,你等下可抓紧着我,我们一定要赢!”白水大喇喇上了秋千。

    “放心,我不会放手的!你尽管荡起来!”蜜合也跳了上去,嗯,站得高,视野就是好。

    蜜合一把搂住白水的腰,后者只觉身子一僵,站得像根木头。

    “大师兄,你等下要不要作弊?”

    “荒谬!你大师兄我还用作弊?”

    拂熙左手抓住秋千上的绳子:“我看你不用仙术,恐怕难赢笛斯。”

    卿尘的笑贱嗖嗖的,他一把抓住拂熙的手,扣在自己的腰上:“抓紧了,掉下去你的腚可就要开花了。”

    拂熙莫名有了一丝紧张,右手紧紧扣住卿尘,深吸一口气,站得像根母木头,好家伙,荡个秋千怎么比腾云驾雾还要刺激?

    “花絮姑娘怕吗?”笛斯轻问。

    花絮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实话,往年的繁花节,花絮最喜欢做的,便是走在人群里,看看人们头上戴的花,这样估摸着算下来,便可知晓这一年自己什么花儿数量要多种些,什么可少种些。至于那些玩玩闹闹的活动,她无甚兴趣。

    笛斯弯弯嘴角:“那我等下荡慢些,输赢不重要。”

    “可是输了,今晚要当众表演呢!”花絮有些为难。

    “花絮姑娘不想与我一起表演?还是担心我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笛斯笑道。

    花絮侧目看着笛斯,站在秋千上的笛斯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多了几分亲近与温柔?

    笛斯见花絮望着自己,唇角的笑意更深:“抓紧了。”

    花絮点点头,笛斯的笑就像是一缕阳光冲破厚厚的云霾,绽放出的光芒让人兴奋,花絮收了收自己有些激动的心,用两根手指头紧紧攒住笛斯衣角。

    笛斯低头,微一皱眉,揪住花絮那两根手指,绕过自己的后腰:“要这样,才不会掉下去。”

    花絮顾不得脸红,因为,一记铜锣敲响,比赛已经开始了!

    这场比赛竟然还有一个负责解说的,那解说之人是个中年男人,适才敲锣的便是他,此刻他拿着敲锣的木棍,狂喷着口水开始他的解说。

    “好!比赛开始了,三对参赛者都是以平稳状态开场。”

    “圣女旁边的笛斯大长腿一蹬,好家伙,登时秋千像被人抽了一般,看看看,这是着急逃命啊!”

    “哎呀!中间这队也赶上来了,他们简直有如神助啊,哎哟哟,接下来的参赛选手可得注意安全啊,按照这个上升高度,摔下来不得一头栽进土里啊,到时大家可能要就地表演个拔萝卜呢!各位,各位,‘输赢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啊!”

    “右边这队更有意思,慢着慢着,怎么越来越低了,看来,耍得好大刀,不一定能荡得好秋千啊!”

    “……”

    “……”

    “……”

    下面围观的群众很多,有些是为了看比赛,有些是为了看恩人,有些是为了听解说,还有些单纯想看看这些外来人头上有没有长犄角,有没有多眼睛少腿的,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大家很快和秋千上的人一样,融入了这场比赛,因为这场荡秋千比赛,可谓是他们人生中看过最精彩的一场比赛!

    白水在经历一番痛苦挣扎后,总算是起来了,登时生出“大鹏展翅恨天低”的想法,可他不知道,他“飞起来”都是因为蜜合在背后偷偷捏了个诀。

    光明磊落比赛这件事,在卿尘身上是不可能存在的,拂熙也深谙其道,一句质疑的话都没说,享受着荡秋千的快乐,她以前在相爷府也推着小姐荡过,她自己倒是没有荡过,主要她觉得这个活动太“娘儿们”,不适合她这种习武之人,听着那些个女子随着秋千的起起伏伏发出银铃般笑声,拂熙全身鸡皮都起来了。

    唯一正经比赛的那对凡人没有另外两队飞得那么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秋千看上去反而没有那么恐怖,在笛斯的控制下,他们的秋千犹如轻盈蝴蝶,翩翩飞舞。

    花絮一开始紧闭双眼,风以快速又舒服的状态从她面上滑过,她的身心一点点放松,渐渐睁开双眼,眼前视野一点点开阔,这种快感是她以往从未体验过的。

    半盏茶时间很短,当比赛停止的时候,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大家热烈的掌声。

    毫无悬念,笛斯和花絮是最后一名,他们互看一眼,扑哧笑出了声。

    人群后面,花顾之抱着那卷画,如同开屏失败的孔雀,转身垂头离去。

    荡完秋千后,几人一刻钟都没闲着,蹴鞠、划船、踢毽子、拔河……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族人不知道如何建了座类似岩壁一样的高墙,近乎垂直的岩壁上,每隔几步,便有个凸出来的地方可让人踩着,邻近有铁环扣之,这项活动看似简单,对于攀爬之人的体力和臂力都是极大考验。

    卿尘、笛斯还有白水都撸着袖子参加了这项比赛,还有几个族中男子跃跃欲试,于是乎,在拂熙的“煽风点火”下,几人来了一场比试。

    拂熙对于这场毫无悬念的比赛结果无甚兴趣,倒是站在她身旁的花絮盯着笛斯,紧抿嘴唇,手背都被扣红的模样让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花顾之那小子,看来是没希望了,看来这“姻缘”二字,有时候不是你想撮合,就可以撮合出来的。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红艳的篝火映红了月光在水中的倒影,热情的百花族人载歌载舞,以他们最真诚的方式欢迎这群不知从哪个远方到来的朋友们。

    花絮一副“求放过”的表情,拂熙却不依不饶:“输了几场比赛,还掉了三次花儿,我能放过你们,他们也不愿意啊!你们说,是不是?”

    蜜合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就是。”

    族中人跟着起哄:“圣女!再来一个!”

    花絮看着笛斯,后者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乎,花絮唱歌,笛斯舞剑。

    她的歌声悠扬,萦绕山水之间,让人能够沉浸其中,忘掉所有的烦恼忧愁,仿佛百花为其盛开,百鸟为其配乐,她的身旁,是配合着她歌声舞剑的笛斯,舞到兴奋处,他将酒倒于剑身之上,轻挑篝火,顿时绚烂如火树琪花,让人惊叹不已。

    蜜合看得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一个凡人能将剑舞到如此出神入化,有句话卡在她嗓子眼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拂熙姐姐,咱们可能要输了。”

    拂熙又怎会不知,她以为蜜合很难过,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其实咱们输了也没啥,大师兄是个好神仙,他说的那个惩罚根本就不是什么惩罚,至于那几百年灵力嘛,有了是意外收获,没有也属正常,毕竟修行还是得靠个人。”

    蜜合点头,看拂熙之前那么拼命,想不到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心中对拂熙的佩服不免又多了几分。

    不远处,白水手持数串烤鸡皮对着蜜合招手,那鸡皮被竹签撑开,乍看像蝙蝠的翅膀,但色泽确实透着金黄,蜜合咽了口口水,起身朝着白水奔去。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卿尘见小刺猬走了,坐在地上慢慢挪动,一点点挪到拂熙身边,腆着脸贱兮兮道:“我好像隐约听到有人在夸我,啧啧啧,背后夸人,无甚诚意,当着你大师兄的面再夸一次。”他转身对着拂熙,闭上眼扬起下巴:“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拂熙在他身上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趁着卿尘未睁眼,翻了个白眼道:“背后夸人才是真正的诚意呢,当面夸人,谁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卿尘呷了口酒,眯眼咧嘴一笑:“我就喜欢当面的假意,来嘛来嘛,说几句来听听。”

    拂熙小声嘟囔道:“庸俗。”

    对于拂熙的嘟囔,卿尘似乎浑然不知,他侧着身子撞拂熙,撞完了自己又弹回来,完了又撞回去,活像个不倒翁。

    拂熙被撞的身子一歪,渐渐发现卿尘的不对劲,她看向他手中葫芦状的酒壶,咦,一向只喝仙酒的大师兄沦落了?这凡人的酒也能入他尊口,但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大师兄他好像喝醉了?

    拂熙全身一阵兴奋,凑近卿尘试探性摸了摸他的下巴,或许是感觉有些痒,卿尘微微缩了缩下巴,迷离着双眼,活像一只乖巧的大狗。

    拂熙抱手大笑:“大师兄!”

    “嗯?”卿尘歪歪头。

    “你喝醉了?”

    “笑话,这凭这?”卿尘拍了拍那酒葫芦的大肚子,忽然露出罕见的憨笑:“你要不要尝一尝?”

    拂熙对酒无甚兴趣,不过对于能将大师兄喝成这样的酒却着实来了兴趣,她接过酒壶,用袖子擦了擦壶口,抿了一口,顿觉嘴里像是含了一颗樱桃一般,好香甜的果香,与她以前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不一样。

    “这酒后劲十足,你可得悠着喝。”唱完歌的花絮坐了下来。

    听花絮这样说,拂熙决定再尝一口,这次,她喝了一大口,闭眼细品,倏地又伸出舌头,连连挥手:“辣,好辣!”

    花絮笑道:“我爹叫这酒‘三口醉’,它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三口醉?大师兄,你喝几口了?”

    卿尘不应答,慢慢举起三根手指,在拂熙面前晃了晃。

    拂熙和花絮对视一眼,嗯,果然醉了。

    花絮偷瞄了一眼正在不远处烤鸡皮的花常在,对着拂熙招招手,拂熙将头靠近,花絮在其耳旁掩口小声道:“我爹当年胆子小,就是喝了这酒,跟我娘表白心迹的。”

    拂熙笑得促狭:“酒壮怂人胆说的应该就是这种了吧?”

    “什么酒壮怂人胆?说来与我听听。”端了一堆吃食过来的笛斯坐了下来。

    花絮的脸唰一下红了,似乎被篝火烤炙过一般。

    拂熙见状失笑:“没什么?我们在夸花族长酿的酒,喏,就是这个,三口醉,好喝得紧。”

    拂熙举手正欲再饮一口,忽然身子一个前倾,手中酒壶已然被人夺走。

    她定睛一瞧,夺酒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卿尘。

    卿尘一本肃穆:“你不能再喝了!”

    拂熙皱眉:“为什么?”

    卿尘抱着酒壶,正经道:“你喝了两口,再喝一口,就要醉了。”

    “那你不是也喝了三口,你醉了吗?”

    “你岂可与我比,我可是千杯不醉的,你瞧瞧我,哪点儿似醉?”

    呵呵,喝酒之人,向来说自己没醉的,那便是醉了。

    那厢,笛斯见眼前二人为了一壶酒争的面红耳赤,不觉失笑,起身又去问花族长要了一壶。

    花常在听说笛斯要喝三口醉,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再偷偷瞟一眼自己的女儿,花生眼都要开花了。

    笛斯拿回酒刚坐下,花絮便抢过她手中的酒。

    嚯,这大晚上的,大家抢酒抢上瘾了。

    花絮嗔了他一眼:“你伤还未好,这酒喝不得。”

    拂熙笑笑:“他白日里荡秋千、攀岩都无事,这点酒没问题的,我们习武之人,有时候喝点酒,反而有助于身体恢复。”

    拂熙说这话,虽然有一定道理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她想看笛斯喝醉。

    花絮将酒壶默默塞回到笛斯手中,笛斯却又推了回去:“你说得对,还是等过些时候再喝吧!”

    拂熙侧目,微微咋舌,这以后,怕不又是个妻奴。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繁花节的篝火晚宴,结束在午夜时分。

    群山环抱,绿水长流,欢声笑语藏在山水间,仿佛永远都不会被外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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