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间计

    拂熙站起身,拍了拍破烂衣裳,瞬间振作起来:“我都想好了,大师兄,你就听我安排吧。”

    “哦?这么快就想到下一步了?”

    “对啊,那洞太长,爬的时候想到的。”

    “……”

    “大师兄,你别一副不相信我的模样,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今日方知月老让我熟背话本传奇的良苦用心。”

    卿尘若有所思地看着拂熙,这家伙怎么突然自信心犹如泉涌啊!后者此刻正踮起脚,不知死活地拍了拍卿尘的肩膀,笑道:“这次,咱俩换过来,我去找宛清扬,你去江千尚的军营。”

    卿尘扫了眼拂熙够着他肩头、微微翘起小拇指的手:“哦?这次你要去勾引宛清扬?”

    “咳咳咳!”拂熙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虽没喜欢的男子,但尚无这种癖好,大师兄若是想尝试一番,我亦不会阻止。”

    卿尘照着拂熙脑袋给了一记栗子:“说正题,你再不说我就走了。”

    “说说说。”拂熙揉着自己可怜的脑袋:“诗曰: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异地乎,相恋之大忌也。这身处异地的相爱之人,最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儿便心生猜忌与误会,久而久之嘛,十有八九都会分手。”

    卿尘道:“身处异地?不对吧!他们每天都有打一仗啊?在战场上可以见面。”

    拂熙睁大双眼:“在战场上那能叫见面吗?那叫厮杀!再说,在战场上见面能说话吗?”

    卿尘挑眉:“怎么不能?”

    “如何说?”

    “战士们!杀!”

    “……”拂熙对卿尘佩服到五体投地:“好,在这种不同寻常的“见面”下,只要再来点误会,我相信,肯定有效。到时候,他们二人彼此心中爱意减少,再经历一些时间上的冲淡,逐渐也就没有了伤害,我们就可以提前回去跟王母交差了。”

    卿尘仿佛来了兴致:“说说看,具体如何做?”

    拂熙摸着下巴:“这事情说难不难,但说简单亦不简单,首先,咱们得写两封信,两封能将人心凉透的绝情信。”

    卿尘道:“哦?你会写绝情信?”

    拂熙微微一笑:“那当然……不是我写啦,如此文雅之事,大师兄来做最为合适。”

    说完,拂熙也不知在何处寻得纸笔,拉着卿尘坐在地上就开始写信。

    树林里枝叶浓密,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二人又没了灵力,变不出什么光亮,拂熙怕伤了大师兄的眼睛,甘做人肉灯柱,手捧卿尘送他的夜明珠,凑近了给他“点灯”,嘴上也没有闲着,就书信的内容,拂熙给予了详细指导。

    在“灯柱”的“指导”下,卿尘下笔如有神,拂熙在一旁啧啧称赞,虽看不出好坏,却也是频频点头,口中小声感叹:“好!好!”

    “你到底是在赞我的字?还是赞你自己提出的注意。”

    “当然是赞大师兄的字啦,大师兄这字,苍劲有力之余又带着些行云流水的畅快,就算不认识你的人,一瞧见您这字,脑海中立刻就有一仙风道骨之人浮现。”

    卿尘侧目:“苍劲有力?仙风道骨?”

    拂熙觉得卿尘怎得突然不自信了?为增强其自信,不顾一切,点头如捣蒜。

    好一通瞎子彩虹马屁,换来了卿尘一记响亮亮的栗子。

    拂熙摸着脑门,面上气鼓鼓:“大师兄!夸你也要挨打?”

    再这样被打下去,好不容易修炼来的一点聪明才智全都要被打飞了。

    卿尘又拍打拂熙揉额头的手:“夸我不用挨打,乱夸就要受罚。”

    拂熙心虚,面上却有坚持:“怎是乱夸?”

    “在棠棣山,江千尚时常与其父通信,其字如其人,方圆间可见分寸,分寸间又不失清秀,可于这‘苍劲有力’、‘仙风道骨’却无半分关系。”

    拂熙想不到大师兄对书法还有研究,不仅如此,不过是看了那江千尚的字,便可轻易模仿出来,看来,就算失去灵力,他在女香也能混个大户人家的上门女婿:“大师兄您这么一说,我细细看来,你这字与那日在姻缘阁中所见,确实相差无几。”

    卿尘写完一封后,熟练地又铺上一张,压了块石头,便当镇纸了,卿尘看着那纸,却迟迟没有下笔。

    拂熙将夜明珠移近了些:“怎么?宛清扬的字不易模仿?”

    卿尘眉心微皱,又瞥了眼拂熙:“这宛清扬与你颇似,你让她早起扎马步练功可以,几时见她写过字?”

    “写过,大师兄您忘啦,姻缘阁内的许愿纸,龙飞凤舞的那些,应都是她写的。”

    卿尘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我对不美的事物,向来没什么印象。要不你来,豪迈不羁,你可以。”

    拂熙也不客气:“……既如此,我来。”

    拂熙提笔,依着印象,龙飞凤舞了一番,嚯,不能说一模一样,但若是骗骗寻常人一定是没有问题,只不过江千尚可不是寻常人,拂熙心里还是有隐隐的担心。

    两封绝情信完成后,拂熙交代了一下两人要做些什么,便匆匆离开,饶是如此,她潜入闵月军营中时,已是寅时,一回生两回事,敲晕了个士兵,换上军装,来到将军帐篷外,发现灯还亮着,帐篷内只有宛清扬一人,拂熙心道这又是个不爱睡觉的主儿,也好,方便自己早点行事。

    拂熙拿出被自己特意钻了个洞的信,揉了揉脸,急着步子来到门外,拱手道:“将军!”

    夜风清凉,撩起门帘一条缝,宛清扬透过缝隙看到拂熙,拂熙感受到她如炬的目光,脚指头不争气地扣了扣地。

    少顷,宛清扬道:“进来。”

    语气倒是平常。

    拂熙单腿跪下,呈上信件:“将军,有人用箭射了封信进来。”

    宛清扬坐在上位,拂熙忍不住偷瞄了一眼,摘掉头盔的她还是如在棠棣堡中一样,发髻高高立于头顶,满头青丝齐心协力贴在头上,没有一根愿意离队,长眉如剑,斜飞入鬓,硬生生在颜如舜英的面上增添几分男子的英气,就连拂熙这个女子见了,心头也不由小鹿乱撞了一番。

    宛清扬没有怀疑:“拿上来。”

    拂熙垂目,将信递了上去。

    宛清扬接过信封,眼都未眨,径直将那信封从中间一撕为二。

    拂熙鼻头微皱,好家伙,比我还虎。

    宛清扬将被一分为二的信纸拼起来,只是瞄了一眼,就皱眉道:“这封信是在哪里发现的?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拂熙道:“伙房帐篷外发现的,只有末将一人发现。”

    宛清扬二话不说,将信纸揉做一团,顺势就要扔进拂熙身旁的纸篓里。

    拂熙没想到宛清扬看到绝情信的反应会是这样,当做废纸扔了出去?她不是喜欢江千尚吗?还不及思考太多,凭着练武之人的本能,拂熙抬起右手,精准接住那团绝情信。

    宛清扬看了拂熙一眼,拂熙忙又将那团纸扔进纸篓里。

    一丝诧异从宛清扬眼中扫过:“身手不错,哪个营的?”

    “末将是伙房新来的帮厨。”

    离开了江千尚,宛清扬对于伙房之事便没了兴趣,更别提军营里的伙房,她进都没进过,想不到现在伙房里的小兵身手都这般了:“学过武?”

    拂熙略思忖:“末将自幼身子弱,邻居又正好是个开武馆的,末将的娘亲就让末将跟着武馆师父学了几年强身健体的功夫。”

    宛清扬点头,觉着拂熙越发亲切,眼神柔和了些许,顷刻,目光落在拂熙腰上要与银色盔甲融为一体的寒冰剑上:“你还自己带了兵器?”

    拂熙怕宛清扬有所误会,忙道:“这剑是临行前武行师父送的,给末将防身用的。”她抬眼看着宛清扬:“将军若不嫌弃,可收了这剑,末将也算是为它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

    宛清扬摆摆手:“你刚来军营还不知晓,我可不是那种随便拿下属东西的将军,你起来吧,耍几招给本将军看看。”

    拂熙瞟了眼还躺在纸篓里的纸团,心道:现下是什么个情况?绝情信只看一眼就扔了,却又突然让我练剑给她看?是在怀疑我吗?

    见拂熙无甚反应,宛清扬以为她吓到了,遂站起身扶起拂熙:“胆怯了?既然都来参军了,就不要怂!你不用怕,深夜漫长,本将军不过是寻些乐子,练不好本将军不会惩罚你的。”

    拂熙太阳穴“突突”又急跳了两下,好家伙,不愧是宛清扬!话本里的痴男怨女可不是这样写的啊!夜深人静之时,女主不是应该在默默流泪吗?

    拂熙站起来,拱手道:“如此,末将便献丑了。”

    拂熙抽出寒冰剑,昏黄摇曳的灯光下,薄剑如冰,发出凛冽的寒光。拂熙伸手伶俐,举剑轻舞几招,却有“拂剑舞秋月”之势,宛清扬瞬间被流光剑影所吸引。

    半晌,拂熙舞毕,宛清扬点头称赞:“不错,不错,以你这样的身手,在伙房可惜了,从现在开始,就跟在我身边吧。”

    拂熙收起寒冰剑,嚯,我这就升官了?早知如此,当年我还在女香的时候,应该去投军啊!

    拂熙眼尾余光瞥到纸篓,险些忘了正事,她弯身捡起那信,忿忿道:“将军,这莫非是江陵那帮混小子射过来的?”

    或许是灯火恍惚,拂熙竟觉得宛清扬眼中有一丝落寞闪过。

    宛清扬勾了勾唇角:“你打开看看。”

    拂熙木然:“将军……这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将军叫你看你就看,对了,顺便读出来,让我也听听。”宛清扬将右腿翘到座位上:“不是本将军不想看,那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叫人看着眼睛疼。”

    拂熙握在手中的纸团紧了紧,上下牙齿进行了一番激烈碰撞,你也没看啊,不过是扫了一眼。

    拂熙点头,毕竟是自己想出来的思路,她读起来甚是顺畅,还声情并茂,投入异常。

    拂熙一边读,一边拿眼睛瞟宛清扬,后者只是侧目听着,似在听大戏一般,拂熙瞧不出她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她甚至在想,宛清扬到底能不能听懂这信里在说什么啊?不过,当拂熙读到“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时,宛清扬的睫毛颤了颤,虽然只是一瞬,但拂熙知道,她听懂了。

    拂熙读完后,双手垂下,看着宛清扬道:“将军……你……还好吧?”

    宛清扬放下腿:“文绉绉的,你可看明白了?”

    这还能听不懂?都让大师兄别写那么多诗词了,不是每个人都爱读破万卷书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拽文采!

    拂熙微笑道:“以末将拙见,这江将军他,另寻新欢了。”

    宛清扬觉得奇怪,江陵军队纪律严明,全部都是男子,何来女子?没有女子,哪里来的新欢。

    似乎是看出了宛清扬的疑惑,拂熙灵机一动,拱手道:“末将听说,江陵军营中新来了一个军师,能文能武,风姿绰约。传闻那军师男生女相,尤其是一对媚眼凤目,最是撩人,深得江千尚将军的信任,听闻二人时常在帐中讨论军情,不眠不休,一聊就是一个通宵啊!”末了,拂熙给宛清扬投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纵然是在这方面迟钝如宛清扬,现下也明白了拂熙想要表达的意思,她面上溢出见鬼的神情。

    拂熙心道,这一招离间感情果然好用!她心中正洋洋得意之时,宛清扬蹭的一下站起身,迈开大步就往帐外走。

    拂熙忙迈步跟上:“将军,将军,你要去哪里?”她不会是要跟江千尚拼命吧,哎呀,忘了宛清扬是个暴脾气了。

    刚走出帐门,宛清扬突然驻足,她抬头看了看天,转身道:“对了,你叫什么?”

    拂熙拱手:“末将叫拂熙。”

    “拂熙,传命下去,开战!”

    “……是。”

    卯时正,月亮还在空中尽忠职守,抖落自己的清辉,山谷里的鸱鸮停歇了一阵,又开始躁动。

    拂熙坐在有些蔫儿的马上,无望地看了眼天空,接着,目光落在敌军阵营之上,他看到江千尚的时候,脖子不自主地缩了缩,好家伙,不会认出我吧,再望其左侧,大胡子依旧吹胡子瞪眼,咦,今日他右边怎么多了个人,拂熙眯着眼聚了次光,那马上之人竟然是大师兄!!!

    卿尘一身银色戎装,手持长~枪,脚踏流云战靴,端坐于骏马之上。于万人中,他一眼便瞧见同样一身战袍的拂熙,昔日长发绾于头盔之内,小巧精致的五官此刻多了几分英气,她长剑对手,对着卿尘微微皱眉。

    拂熙身侧,宛清扬似乎也注意到了卿尘,她歪着身子问道:“拂熙,那人就是你说的男生女相之人?”

    拂熙把心一横,大师兄,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回禀将军,正是!”

    宛清扬闻言,坐直了身子,扭了扭脖子,凝神注视着前方,颇有种要大开杀戒的气势,偏偏就在此时,江千尚和卿尘都歪着头,也似在密语些什么,虽没有越矩之举,但宛清扬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家伙,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宛清扬哼了一声,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拂熙心道不好,她不会是想揍大师兄一顿吧!她虽不清楚没有了灵力的大师兄身手如何,但宛清扬的功夫她是真正见过的,如若大师兄真的丧命于此,她可就是罪魁祸首了!最重要的是,一想到大师兄怎么会受伤,拂熙心中就忍不住的担心,她越想越不妥,忙道:“将军,那军师就交给我吧,我正好松松筋骨。”

    宛清扬攥紧的拳头松了松,颇为欣赏地看了拂熙一眼。

    东方渐出鱼目青,林中鸱鸮见势不妙,咕叱咕叱两下翅膀,头也不回飞进深林中,两军帅旗随风翻滚,却都按兵不动,齐齐看着率先出征的拂熙和卿尘。

    “大师兄,你升官了?”

    “小师妹你也不差啊!”

    拂熙和卿尘过招时,还不忘相互调侃。

    拂熙怕旁人看出端倪,在出剑招式上“迷人眼”,剑光华丽璀璨,有后裔射九日之气势,剑花流转之间,犹如群神驾龙翱翔九天间,只不过是在最后落剑时,悄无声息地收了力,因此,拂熙虽打得凶猛,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没有想到,她的乱花飞剑打法,全部被大师兄稳稳接住,不仅如此,有几次卿尘竟折了花枝,直击其要害,不过,卿尘总是在最后即将击中拂熙的时候,巧妙露出破绽,让拂熙可以破解其招式。

    拂熙想不到大师兄的身手这么好,她也是第一次与大师兄以真功夫过招,但竟生出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正纳闷之时,眼前一个红点闪过,她忙后仰躺于马上,险险避过一枪。

    “别分心。”卿尘厉声道。

    拂熙回过神,目光落在那一点红色之上,随即笑道:“大师兄,你这武器谁给挑的?”

    卿尘手中招式未停:“我自己选的,有何问题?”

    拂熙瞥一眼那枪头赤毛:“呵呵,红缨枪,这玩意儿不是小毛孩才用的吗?”

    卿尘长眉轻挑:“可别小瞧了小毛孩儿的玩意儿。”

    “那我倒要好好领教领教。”拂熙终是没忍住,问道:“大师兄,你这武功又是跟谁学的?”

    长缨枪在卿尘手中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他看似神态自若:“自然是……无师自通。”

    “……”

    “怎么?佩服到无话可说?”

    两人打得正火热,那厢,宛清扬和江千尚也远远对上眼。

    按照两位将军的指示,后方军队却依然未动,江陵军中,大胡子副将握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面色沉沉。他行军多年,从未见过这样不可理喻的打法!也不知圣上是哪根筋搭错了,派了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小儿来做主帅,这都他妈打的什么玩意儿!

    还在对战中的卿尘余光扫过拂熙后方:“你家将军要找事儿了。”

    拂熙顺着卿尘目光望过去,宛清扬双腿夹紧马腹,策马而出。

    江陵军中,江千尚看了大胡子一眼,命其原地不动,也驾马而出。

    “不好,若他俩似我俩这般,一边打一边说上话,那咱们的信不就白费了。”

    拂熙顾着远眺,没看到眼前,只听到“哼哧”一声,她的长剑落到卿尘的左胳膊上,鲜血顿时汨汨流出……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