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

    直到天色微微转淡,亲卫才匆匆从坑道中小跑回来,“严姑娘,挖好了,将军请严姑娘抓紧过去。”从坑道中一跃而出,抱起严凝脚边的火筒,又回到坑道中。

    严凝跟在卫士身后,没走几步,就看到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两具尸体,弃置坑道边。

    脖颈处的血均已凝固,严凝只微微一滞,旋即加快脚步紧跟亲卫,短短的十丈路程,竟花了大半夜才走到。

    眼看夜色正在减退,严凝赶紧向将军借来铁锨,迅速挖好炮架,用锨背拍牢土壳。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只见火光一闪,前方瞬间出现硕大的火球。大火像海浪般,迅速席卷了整个粮库。如同晚霞般,烧红了半边天空,点亮了拂晓。

    里面传出一两声呼号,便淹没在火海之中。忽然有人影冲出,朝着他们直扑而来。

    超勇将军立即跃出坑道,剑已出鞘,挡在二人身前。“快带严姑娘走!”人影跑了几步,直挺挺向前扑倒,背后扬起三尺高的火苗。

    超勇将军肩膀明细松弛下来,剑收回鞘。笑意盈盈的三人在坑道里又看了会儿,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严姑娘高招!”超勇将军欣喜地夸赞道,“火势这样大,北蛮不久定会赶来,咱们得赶紧回营,不宜过多耽搁。”

    路上,严凝更是连连称赞超勇将军掘进的技艺,直夸的将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憨憨地笑着说:“姑娘再夸,我可真就羞愧到无地自容了。这土工掘进的法子,是我跟随毅勇侯韩亦波韩侯爷做亲卫时,从他老人家那儿学来的。你要夸,该夸韩大将军才是。”

    亲卫低声提醒道:“将军,应该是韩罪人。”

    “韩大将军是糊涂过,犯的是捅破天的大错,可现在说的是他在战场上,他就是大将军,”超勇将军原本闪亮的眼神骤然暗淡,“我知道小宇你是为我着想,将心比心,你们做我的亲卫,能为保护我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的性命,可,”

    超勇将军说着,忽然单手掩面哭泣,肩膀不住耸动,“将军大人全家二十八条命丧黄泉,我还在这里苟且偷生,心安理得做我的超勇将军,我。”

    二十八?严凝脑中隐隐串联起来,鬼使神差地问:“是八年前?”

    二人沉默不语,又走了几步,镇北关高耸的角楼和雄伟的大门已在眼前,瓮城墙头上,传来卓汗青高亢的喊声:“快上来,瞧瞧你们放的那个大炮仗。”

    严凝抬起头,卓汗青与云天晓一青一白,正站在城墙上,脸色都教平时白了几分,想必也跟着熬了两个通宵。旁边的镇北将军,脸色反倒是黑的很。

    严凝这才有了成功的实感,喜悦奔涌在四肢百骸,身上的力气瞬间泄去,险些跌落。

    超勇将军连忙抓紧她的臂膀,策马进门,严凝轻轻对身后的超勇将军说道:“将军错了,八年前,毅勇侯家死的是二十七口。”超勇将军瞬间勒紧马,失声道:“什么?”

    “毅勇侯家,还有人活在世上。”严凝低声说着,脚背踢了踢将军的脚,超勇将军这才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地掏出腰牌递给守卫。

    守卫连连摆手,“将军客气啦,将军立了大功,王爷早就交代过,只要将军一回来,请您立刻上城墙。大人们都在上头等着恭喜您呐。”

    将军翻身下马,又接下严凝,并排低声问:“此事属实?继川是粗人,想不通太多弯弯绕绕,还请姑娘明示。”

    “将军所说八年前可是毅勇侯一家二十八口下诏狱一事?”

    “瞒不过姑娘,正是。”

    “将军且向前看,”严凝说完,灵巧地钻过站在台阶上,张开双臂拦住他们的卓汗青,左臂下。卓汗青奋力抱紧,扑了个空,怀里的超勇将军从震惊到欢喜,继而满脸欣慰。

    对严凝喊道:“多谢严姑娘,在下明白姑娘的意思了。”

    “什么意思?”卓汗青松开手,狐疑地问。

    超勇将军轻拍他的脊背,径直朝城墙上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不都是卓大人您说的,我们放的大炮仗,在城墙上看得清楚,我得赶紧上去看看。”

    跃出地面的,亮堂堂金黄色的朝阳之前,熊熊燃烧的火堆,浓烟滚滚。一队人马从朝阳初起初策马奔向火堆,飞快地绕了一圈后离去。

    “确实漂亮,”超勇将军感叹道,转身向云天晓、镇北将军拱手道,“继川奉旨护送严姑娘前往烧毁北蛮粮草,事毕,现向镇北将军、监军大人,复命。”

    云天晓微颔首,继而欣欣然望向镇北将军,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镇北将军神游天外般立在原地,半晌,忽然满脸谄笑:“都是王爷教导得好,继川,快请王爷前去咱们镇北行营主帐。”

    镇北主帐中,镇北将军毕恭毕敬请云天晓上座,自己加了把交椅,坐在左手边陪侍,又让超勇将军坐在右手边。所有在营将领,全被召集起来,站齐听候训示。

    “大清早将大家叫起来,是想宣布一件大喜事。刚才咱们前线探敌的弟兄来报,说北蛮已经拔寨了,后退八十余里。”将领们立刻骚动起来,交头接耳,帐中立即充斥着叽叽喳喳地吵闹声。

    “肃静,肃静,”镇北将军双手交叠,嘶哑着嗓子,高声喊道,“这样大的成绩,首先要归功于咱们圣上,英明神武,特地从京城为咱们送来了宁王殿下。”说着俯身给云天晓行了个礼,“王爷,您看,这样说行吗?“

    云天晓点点头,镇北将军复又喊道:“其次,要归功于宁王的火攻奇袭妙计。最后,让我们恭喜继川兄弟,恭喜他将功补罪,依旧是咱们的超勇将军。”

    台下一片死寂,镇北将军连连打着手势,嘴里无声说着,急的豆大的汗珠倾泻而下。终于有人理解了意思,带头跪下,接二连三全跪下后,齐声山呼:“圣上英明,王爷神武!“

    接着依次起身,向云天晓仔细汇报自己眼下承接的活计,进展到什么程度,计划将来有哪些动作。

    云天晓在两位将军的明里暗里的指导下,很快掌握了其中的要领,从第三人起,已经能够简单点评,说些几句意见或不疼不痒的套话。

    “难怪那人登基后好似变了个人似的,”明知是恭维,云天晓仍有几分微醺,恍惚中想道,“权力的香味,着实让人迷醉。”

    在镇北将军的陪同下,云天晓再度回到伤兵帐,外面的伤兵已经少了大半。

    “不少人没过去昨夜,所以原先外间等候的伤号,已经能够进帐诊治了,”镇北将军动情地说,眼睛微微湿润,“昨夜走的人,据说都是笑着去的。这多亏了王爷恩惠。”

    “经历前战,现在还活着的人,还有几多?”云天晓问,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

    镇北将军恭顺地说:“回王爷,还有四千余。”

    “我以镇北监军之名,出我在营中的资财,分发前战弟兄,”声音较平时高亢,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云天晓说,“全须全尾的,视同功臣,着发银三两,缎八尺。伤兵每人发银三两,缎八尺养伤。逝者抚恤五两,待我禀明圣上,支取我京中家财,委托户部发到家人手中。”

    人数众多的伤兵安安静静,直到云天晓说完最后一个字,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不知是谁带头,齐声喊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直到云天晓走到宁王院门前,还依稀可辨。

    朱漆门口,严凝换好杏黄色对绣双蝶琵琶襟上衣,下缀同色八幅湘裙,中长的头发用丝帕子浅浅杂着,已有些滑落。脚边放着柳条筐,正和棕褐色短打的汉子说话。

    云天晓原本的志得意满的内心,没来由的忽然慌乱。嘴角隐隐抽动,脚上也慢了下来。纵然是个傻子,也不难看出来,他今日的风光,都是严凝铺的底子。

    可这女人竟然在肖想他,无论是喜欢他的人还是爱慕宁王的虚荣,每每想起,都让他胃里一阵激烈地翻涌。倘使是后者,更是恶心,沾了皇室的,除了倾轧就是攀附,能有几寸真心?

    若是依原来的打算撵走她,那他刚得到的赞美和威望不仅当然无存,还极有可能要反噬。镇北将军首当其冲,自己尚且有个王爷身份,超勇将军必受其害。

    不仅如此,原本因为超勇将军求情,那人心中原有的芥蒂就深了一重,这样骤起又大落,正好授他以柄,自己和汗青的下场也不难想见。

    眼下似乎只有留下严凝一条路可走了。

    卓汗青并没有感受到云天晓心里的起伏跌宕,他朗声招呼招呼起了严凝:“烟花姑娘,让你回来补眠,你怎么能借机偷摸私会汉子呢?”

    “呸,”严凝白了他一眼,在汉子拿出的册子上勾画后。这才盈盈福身,给几人行礼。云天晓面如平湖,言语间隐有戾色,“哪里学来的?”

    “我教的啊,”卓汗青闪身跳到云天晓身前,挤眉弄眼地唱道:“良辰美景宗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汉子连忙向几人行礼道:“卓大人错怪了,咱是来送枣核炭的,严姑娘正给咱办收条呢!”

    云天晓眯起凉薄的丹凤眼,或许,也有别的路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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