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筒

    望着高足案,云天晓五内翻江倒海。想叫卓汗青来擦洗,又担心被严凝知道后生疑。

    犹豫再三,还是坐下,伏案拟道:““恭请万岁万安。窃臣晓继前折,为超勇将军陈继川伏围请命,再续战事。今前战失利,致使北蛮袭扰城下。窃臣之婢严凝闻之,进言道‘可以炮火攻其粮草,或焚毁之’,臣深以为然,云云”

    写完持笔斟酌许久,将婢字改为妾字,末尾加上“兹谨缮写补奏,伏乞圣鉴。臣晓临奏不胜战栗待罪之至。”

    逐字抄录在折子上,念了两遍,确认无误后,方才放进密折匣子里锁好。

    用金棉绳扎紧,取水盂化开石膏,粘在绳结上,用阴刻的私章封好。趁夜色放到插屏外。天已蒙蒙亮,方才卧下睡着。

    “轰隆”一声惊醒云天晓,差点被震下床的他,纵然头脑依旧沉重,却很是清醒。这种感觉十分奇怪,一边是困倦无匹,一边又囧囧有神,紧接着又是一声,云天晓只得起床穿衣。

    瞟了眼插屏,昨夜放密折盒的地方,已然空空。推开门,严凝和卓汗青两人的嬉闹声震耳欲聋,云天晓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几步走到垂花门外,见两人满手满身的尘土,满地破碎的瓦片,带着愠怒沉声道:“做什么呢?”

    “昨天早些时候我就跟烟花姑娘约好了,等三年后,我们联手在京城开家花炮铺子,红红火火发大财,王爷要不要入股?”卓汗青挥舞着两只手臂,跳着说。

    严凝赶紧说:“殿下,我们在试做昨晚说的那种炮仗。”

    云天晓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半脸抽搐半脸无奈地问:“做出来了?”

    ”有也没有”望着云天晓愈加冰冷的眼神,严凝摆手解释道。

    “朝上放着还好,炮火往上蹿,炮管一动不动。平放火也往前蹿,就是壳容易破,破片炸的到处都是。自己人用的时候会比较危险。”说罢憨憨地笑了。

    “多亏了我的武功,我俩现在还好,”卓汗青伸长两臂,原地转了一圈,“看看,这无处不在的破片。这么说罢,身手稍微比我差点的人用此炮攻击,死的一定比敌人还惨。”

    “因而说,”与其说是生气,云天晓甚至有些绝望地说,“你二人昨夜夸下海口时,并不知道世上会不会有这样一门武器,对吗?”

    密旨来的比预想中快得多,给镇北军全体的密旨上,既严厉斥责了超勇将军,也提到了宁王“奇技淫巧”、“胆大妄言”、“惹是生非”。

    后半段话锋一转,要镇北将军支持宁王的烧粮大计。前往寻找,协助安置机关的活计就交给超勇将军,此行若是戴罪立功,则既往一笔勾销,若满盘皆输,超勇将军项上人头不保。

    严凝的“火龙烧仓”妙计,压上了超勇将军一颗人头。

    给云天晓的密旨则极尽刻薄挖苦之能,好在云天晓心中早有预期,倒也不至于刺痛。无非是就知道你到了镇北军那样的和尚堆里,被女犯美貌所惑,意图收入房中。

    幸好我早有预期,以你收房佳人之名,令弋阳刺史准备。你年已二五,如若因此有一儿半女,也是金枝玉叶,不会因其母出身造贬,云云。

    唇边勾勒出一抹骇人的冷笑,云天晓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人写到这里,得意的嘴脸,或许还有桀桀的笑声。其后近乎威胁的话语又让他自下而上,不由得生出一股恶寒。

    “滋令韩丁为严女作保,而尊先皇懿旨,仍命汝为韩丁作保。”

    严凝的“火龙烧仓”妙计,又压上了卓汗青与云天晓。

    事已至此,云天晓想要将严凝驱离的念头,也不得不蒙布上锁,暂时搁置起来。

    非但如此,还得强打精神,端坐在长廊中,看着严凝和卓汗青一遍遍在不同尺寸、厚度的圆筒中装药、点燃引线。而后冲出的火光瞬间引燃前方的碎木屑,圆筒爆炸破片四溅。

    轻抚下巴,眉心微蹙,很快就被他看出了门道,肯定地说:“炮筒厚,则所炸的碎片大,裂块少。列块大则重,因而无力飞溅。火光出,而后炮筒炸。竖放,炮筒接地,未炸。”

    言毕,拂袖而去。

    严凝和卓汗青面面相觑,都觉得似乎有理,卓汗青更是提议,既然如此,不如让兵器坊做几个厚铁筒试试,总比陶制的圆筒结实。

    可接了地,又怎么让炮口朝前呢?卓汗青去兵器坊的空当,严凝坐在假山石上,愁眉不展地踢着脚下的新绿的草地。

    等到发觉时,鞋尖早已沾满尘土,好生生的草地,硬是让她踢出个坑来。严凝堂皇失措,蹲下身,任由裙摆拖在地上,双手在草地上摸索,试图覆盖这个坑。

    忽然想到,如果是把圆筒斜放在这样的土坑里,那不就既接地,又能打到斜前方去了?

    严凝麻利地填装了几个陶筒,三个里两个裂成了两半。

    等到卓汗青回来时,草地已被严凝几乎翻了个遍。饶是卓汗青乐天的性子,也微微皱起眉头:“兵器坊过两天就能铸造出来。”

    “我已经做出来了,”严凝兴奋地朝他挥手,拿起一个填好药的陶筒,放进地上刚挖出来的土坑,又把挖出来的土重新覆盖在炮筒上,用脚踩结实。

    做出一个没有河的小拱桥,接着点燃引线,火光向前冲出,虽然比平放冲的位置高些,横竖是超前的。

    严凝扒开覆土,完好无损的炮筒出现在眼前。

    “稍微高了些,”卓汗青挠挠头说,“不过粮仓也高,只要没比墙高,应该就能点燃。”

    远看一碧万顷,走进飞沙走石。

    遵圣旨,云天晓与卓汗青留守大营。脑袋拴在腰带上的超勇将军,带着两名亲卫,陪同严凝四人三马,随身背了三天的干粮,在茫茫草甸子上寻找北蛮粮库。

    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第二天傍晚,人困马乏,都是昏昏欲睡的时候。超勇将军忽然打了激灵,低声呼喊道:“不好,来的是铁浮屠。”亲卫们勒住马,原地打圈,举目眺望,想要尽力找出个藏身之所。草甸子一望无阻,连个坑洼都看不到。

    ‘铁浮屠’身上“哗啦哗啦”的铁片撞击声,已经连严凝都能听见了。自己单骑一匹马的亲卫,轻轻夹了下马腹,走到超勇将军身前,与将军彼此点了下头,接着毅然调转马头。

    狠狠夹紧马腹,被马儿带着绝尘而去,从他离去的方向,传来悠长的号角声。

    紧接着,一座座‘大钟’从三人前方不远处经过,从头到脚,浑身覆盖铁甲的他们,几乎看不出活人的模样。脸上也是黑魆魆的,只留有两个圆圆的小洞看路。

    连马脸上都是甲片,只有马膝以下没有,露出马腿本来的面目。

    三人呼吸几乎停滞,祈祷着薄如纱帐的昏暗能够遮掩住他们的身形。

    直到听不见铁片声,超勇将军的身影瞬间垮塌,抬手抹了把脸,嘟囔着:“幸好‘铁浮屠’头盔内有连身的锁子甲,非有必要不善转头,否则都得交代在这儿。”

    话语里夹杂着呜咽和浓浓的鼻音:“小代他,前战我跌落马,幸亏他拉我上马,才得以生还、我还未及报答,他就,又被他救了。”

    严凝感觉身上黏腻腻地,不知不觉间竟是吓出来一身的冷汗。如此似鬼多过似人的“铁浮屠”,且不说要与之作战,单是看着,就能惊吓如此。

    严凝不禁心疼起前战的将士们来:“将军,既然咱们未被发现,不是寻着他们而去,或许今夜就见分晓。”

    超勇将军点头称是,亲卫下马伏在地上,侧耳贴地倾听了会儿,向将军坚定地点点头。

    上马追赶,不多时,严凝就听到了依稀的铁片声。三人放慢速度,用口嚼子勒好马,在深夜里安静地尾随。

    铁片声停下,紧接着是“哗啦啦”铁片响作一片,又一会儿,寂静无声。

    超勇将军勒马原地踱了两步,压低声音说,“刚才是脱战甲的声音,我先去前方探看一番,你们再次等候,切勿出声。”说完翻身下马,摸索着消失在黑夜中。

    等待的时间总是那样漫长,严凝与亲卫相顾无言。直到那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摸索到了他们,声音里洋溢着浓浓的喜悦:“老子终于行大运了,前面正是粮草库。”

    严凝等赶紧上马,走了没几步,远远就开到一盏微弱的火光。

    超勇将军立让二人下马,牵马不行,严凝这才发觉,那火光其实是在偌大粮库的对角,几人这时已经接近了粮库的轮廓。严凝俯身查看了地形,禁不住皱起眉头。

    “此地高耸,最好能更进一步。”严凝低声说。

    超勇将军无奈地说:“能进的话刚才就进了,我前来查探的时候,发现粮库日夜有巡逻兵士,咱们现在刚好在巡逻线外。”

    “这样是不行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严凝问之后心里也七上八下,在这黑黢黢的夜里乱窜,难保不与巡逻人撞个满怀。

    超勇将军陷入长久的沉默,忽然,他急切地问:“严姑娘,是要低点,还是要近点?”

    “最好都要,硬要选的话,那就低点。”

    “请严姑娘组装火筒,”超勇将军果决地说,“阿宇,取铁锨。”两人迅速从马上褡裢里取出一柄短铁锨,弓着身子掘起土来。

    严凝惊得目瞪口呆,这要掘到什么时候?

    万一巡逻人路过,跌进坑道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严凝依稀听到走路的声音,不止一人,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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