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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错落长庚明(三)

    夜阑如水,草庐内掠过一阵晚风拂动炉上火星噼啪。

    萧云淮连同昆玦几人焦灼地等在门外,夜色深染在眉眼间。

    适才日暮时贺青来草庐,一个人没见到,却意外地正好看到榻上的如鸢动了动。

    贺青本也以为是自己眼花,毕竟都那么久了,哪知后来他再仔细看,如鸢的手指竟真的动了动,紧跟神情极其痛苦,贺青又喜又慌,赶紧四处找人,这才在后山寻到了几人。

    一行人连飞带奔地奔回草庐,然而榻上的如鸢却不再有反应。

    想来那丝脉象极弱,楚逸之让所有人都出去,此番诊脉时不能有一点搅扰。

    几番浮沉,等到暮色消散,漫天红霞终是落了山,夜色降临。

    几人心中起初还捺不住雀跃,又都小心翼翼,屏着呼吸,生怕如鸢是一阵风,但凡一张口,便会将她不小心吹走。

    再后来迟迟不见楚逸之出来,众人悬在肚里的心便被渐渐提起。

    凌秋蹙着眉时不时地往里望,贺青抱剑一旁原地踱步,没有一点声音。

    元赫坐于阶前,萧云淮跟昆玦各自立于檐下,仿佛石化。

    最是想看却不敢看,只能重复焦灼沉重的思绪。

    草庐内窗明几净,烛火颤颤,照着窗前楚逸之的影子微微晃动。

    夜来晚风微凉,拂动竹林簌簌,难凉绷紧的人心。

    昆玦一直注视着远处,身上仿佛重聚几分从前孤绝出尘的气息。

    天地静谧,风声入耳,虫鸣入耳,声声清晰可闻,却在他耳边撕扯缠绕,他默然地静听。

    从前在泽月山的多少个日夜,如鸢便是这样与他伴着风声虫鸣一一度过,消解他心间所有幽独与孤寂,而今这些声音躁得人心间难捱,终于扯出血淋淋地一片。

    视线微微晃了晃,屋内还不出声,他便紧张地连呼吸都不敢。

    余光中,却看到萧云淮几乎掐出血的拳头,与他同样神情凝滞,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窗内楚逸之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

    “都进来吧。”

    闻声而动,昆玦跟萧云淮终于回过呼吸,几人立时冲进屋内。

    榻前楚逸之微微垂首,缓缓将扎在如鸢身上各个穴位的银针一一取下,如鸢面色苍白,阖目安然,依旧没有动静。

    自麓秋山一别,已经过去许多日,昆玦终于又再见着那张灵秀又清癯的面庞。

    他失魂地往前趔趄了一步,深深凝视着榻上,然一想到萧云淮几人,他深吸一气,只能将脚步清醒又克制地顿住。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比他更着急如鸢。

    “她怎么样了?”

    萧云淮开口,灼灼目光紧紧盯着楚逸之,昆玦瞧见他不住收针,脸上并无喜颜。

    须臾停滞,楚逸之收针的手忽而顿住,没有回答,待缓缓取下最后一根银针,终于沉叹:“那日紫霄楼上她蓦然吐血,我便知她已然心脉破碎,随后又持剑自刎,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九死无生,神仙都难保她性命......”

    那日如鸢躺在萧云淮怀中去了的画面也从未在楚逸之眼前消散,他眉间落下几重雪,荒凉得不能再荒凉。

    “大抵是那日的妖血起了些作用,才能让她隔了这么久了,竟有了一丝心脉,谁人能想到,我确诊了一遍又一遍,这丝心脉所呈,竟是回光返照。”

    仿佛铜钟蓦然惊响,回光返照四字重重地敲在萧云淮几人头上。

    昆玦浑身一颤。

    楚逸之万般嘲讽又悲凉地生了笑,喉间似扎着针。

    从贺青跑来告知如鸢醒动的好消息,他心下惊喜得不能自已,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如鸢会在这种情况下有了动静,他都信贺青说的是真的,只要如鸢能活,他都尽他一生所能。

    但就在众人退出去,他摸上如鸢脉搏的须臾片刻,心中的欢喜便都在须臾间消散了。

    纵然如此,他还是诊了一遍又一遍。

    楚逸之从没想过,自己自少时成名,行于江湖独占医仙名头多少年,有朝一日,竟恨自己不是个连脉象都堪错的庸医。

    他依旧替如鸢施针,扎进所有能吊命的穴位,取或能救人一线的药丹化于水中立时给她服下。

    半晌等候,面色无转,口中无津,如鸢连眼皮都不曾动过一下,末了,他又再摸了摸如鸢施针后的脉象。

    咽了半晌,他便叫了萧云淮几人进来。

    没有人想到会是这般结局,萧云淮浑身颤抖绝不敢相信,额上骤然暴起青筋,“你说什么?!回光返照?怎么会?怎么会!”

    事至此,莫说萧云淮,连贺青跟凌秋俱都万般惊骇。

    元赫也眼眶殷红地立时跟着问:“怎么会是回光返照呢?怎么会是回光返照!都这么久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才回光返照?!”

    他这一问也是凌秋跟贺青深深想知道的,若说回光返照,那只有将死之人才会有这种情况,至多有那将死片刻的又再缓过一口气,可如鸢这种情况,何以隔了这么久才会如此?

    事情辗转变化太快,贺青眉头紧皱:“是啊逸之,楚姑娘怎么会是回光返照呢?这都多少天了,若是回光返照,何以等到现在?”

    想到那阵亲眼看到如鸢醒转的动静,他立马又接道:“而且我那阵是真的看见楚姑娘手指动了下,我拿命发誓!她不仅动了,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赶紧凑到她跟前,跟着便见她眉头紧蹙,神情间似是痛苦得紧,最后还落了泪,惊得我立马就来找你们,可这难道不是复活的征兆?难道不是楚姑娘本就没死吗?”

    贺青认真地问,从如鸢醒转,他来不及去深究其中的原因,到方才楚逸之说出如鸢如此之久后能有醒转,或是昆玦妖血之缘故,便深觉正是这个原因,想着如鸢很有能活的机会,可最后又怎会是回光返照这种结果?

    几人都抬首凝神看向楚逸之,楚逸之却一脸嘲讽。

    “她本已身死,如何还能再死而复生活过来?我楚逸之何德何能,能真的把阎王殿都替她掀翻?”

    “到眼下她的脉象几乎是虚无缥缈,不可说时有时无,几乎是探查不到!方才我反复诊了好几次,半晌功夫才堪堪察觉到她一点心脉跳动的痕迹,却不过转瞬即逝,气息更是弱到几乎没有,若非那一点点脉搏跳动,便与身死又有何异?何谈复活?至于她何以在眼下这个时候回光返照......”

    楚逸之深看昆玦一眼,漠然冷笑,不再说话了。

    仿佛一把刀深撷入心中,昆玦浑身不止颤抖。

    不该是这般,不该是这般......

    萧云淮锋利的眼神扫过去,片刻,几人都恍惚地明白了什么。

    “那她现在呢?”

    闭目落下一线悲光,萧云淮咽声发问。

    楚逸之答:“一线心脉尚在,大抵有些混沌的意识,不过也就止于此了,便如之前一样。”

    “她能听见我说话吗?”

    萧云淮目光紧紧看向榻上,神情恍惚。

    “意识混沌,便只是吊着一口气未散罢了,如沉于梦中,不通外界一切事物与声音。尤其她这一丝意识极其微弱,全无求生之念,也就是说她自己亦根本不想醒转过来。”

    “我想她现在的样子,可以算活着,也可以不算,直到不知什么时候那点微弱意识消散,心脉也就随之断了。或许等我说完这番话,或许再捱上几个时辰,又或许能熬到明日,人活一口气,意识能残存几时,妖血维持住的心脉便维系几时,随时可断。”

    “随时可断?”

    萧云淮惊讶地抬首,怔怔看向楚逸之,浑身发冷。

    烛光扑烁,他亦随之颤抖笑了,眉眼抽搐,满目惊惶:“全无求生之念?你说她自己就根本不想醒过来?我望着她在我怀里死去的模样,眼下还要再看着她,在我眼前再死一道,再死一道......”

    好啊,好啊!

    贺青跟凌秋都不忍再看他这般模样,却别无他法。

    少顷,元赫沉咽着再问一句:“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恍惚抬首,楚逸之犹满目自嘲:“若非他之妖血,恐怕连现在这昙花一现的回光返照都没有。如今她只是一丝意识回神,毫无半点久留之意,我几番施针与她,她从始至终全然无念,不欲醒转,我已无计可施,若我是阎罗王,拿我的命换给她我都愿意。”

    一瞬,元赫再讲不出别的什么话,眼里那一点最为细微渺茫的光也在瞬间幻灭了。

    楚逸之的话音落下,昆玦终于回过神,他状若癫狂地匍匐到榻前,在众人惊骇地注视下,神情锋利,“我不信,我不信!她缘何不愿醒转?我之妖血既能维持她一时性命,便定能维持她一世性命,我不信!”

    旁人还没反应过来,只瞧见他张口便露出獠牙,双目猩红,赩炽如焰,便如那日一般,没有半点犹疑地咬断手腕筋脉,汩汩鲜血随即流出。

    纵是已然见过一次,凌秋再度看来却还是心惊肉跳,而贺青那日/本不曾见着,只听凌秋说起过,眼下更惊得他舌桥不下,骇然万分。

    昆玦环抱着如鸢坐起身,将手腕上流出的鲜血又灌与她。

    目色恍惚,嘴里不住地念:“如鸢你醒醒,快醒过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不能再睡了,不能再睡下去了。”

    “我把我一身骨血都给你,你醒过来,我才能带你回泽月,咱们一起回泽月,你饮我血啖我肉我都偿还于你。只要你醒来,我替你栽花种树,我替你砌小厨房,你叫我听话我就听话,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随你去看这世间可堪欢喜之处.......你说的我都听,我再也不跟赵家公子作对了,再也不了。”

    “你快醒来,叫我小神仙。你叫我什么我都愿意。”

    殷红浓稠的鲜血不断淌下,扎人眼目,流血之人不觉得疼,怀中之人却毫无反应。

    萧云淮漠然地看着这一切,鲜红的颜色将他深深刺痛。

    贺青实在不忍看下去,也不忍又把楚姑娘弄成这样子,正要出言,却见昆玦见手腕之血无用,也不知哪儿来的匕首,抬手一挥便生生插进胸膛,直中心间要害。

    “你不要命了?!”

    贺青骇然地脱口惊呼,不由得上前一步,连楚逸之也怔了怔。

    谁人都没想到他咬断手腕还不够,竟会在瞬息间生生一刀直接捅入自己的胸膛。

    “我这条命本就该随她而去,眼下与她又何妨?”

    昆玦神色决然,形容潦草间全然不觉疼痛,眼底惟余无尽悲光,何复从前郎艳独绝模样,闷声一口浓郁鲜血吐出,染红衣襟,他全然不顾,贺青更骇然,他方才插进去的一刀跟着又抽了出来。

    漠然地道:“她予我的心头血我亦愿予她,一刀不够便再接一刀,三盏不够尽管将我这条命拿去,只要她起来看我一眼。”

    “哪怕就一眼,我可以此生与她不复相见。”

    只要她能醒,便如楚逸之所说,要他日日夜夜永寂万年也好,做他的孤魂野鬼永远不为世人所容也罢,或者就是化为灰烬,他也甘愿。

    刀尖鲜血滴落在如鸢嘴里,额外猩红耀目,直至滴尽,怀中之人从始至终犹然无应。

    血色又再落了如鸢半身,门窗紧闭的草庐里浓烈血腥味四下弥漫。

    昆玦渐渐无助,那份决然终于在他眉间倾塌,溃不成声。

    抬手又一刀要落下,萧云淮却终于蓦然一声嘶喝:“够了!”

    挥刀的手便怔怔停在了空中。

    “事到如今,若是你之妖血还能有用,我何尝不愿将你的血流尽也要把她救回来!而今她要再死一次了,纵你将心剜出来还有何用?!”

    萧云淮冷漠又锋利地看着他,眼眶却愈发地红。

    他方才也不是没抱有一丝的期望。

    “便是因为如此!”

    而这一言道出,挥着刀的人又如何看不出,汩汩鲜血半晌灌下,红了他一身衣衫,染透了如鸢半张脸,他亦不愿承认,纵使不过今朝或明日这须臾之光,她亦再不肯醒转,或是无力醒转。

    “纵使她不想见到我,对我已然心灰意冷,却不至于对你们全然无念,她缘何就不想醒转?!不过今日,不过明朝,萤烛之光,瞬息可断,这寥寥最后一点机会,缘何一面都不肯见?哪怕不是见我,见你们也好,见你们就行,只要她睁眼......”

    昆玦的声音已经嘶哑,似自言自语,似又在问着怀中人。

    又好似他心中不是不明白那个答案,心间窒息般的抽搐疼痛叫他身形微地一颤,随即一线殷红兀自流出嘴边。

    他还是真的想问,缘何如鸢就对世间这般不留恋。

    帘外风徐徐,草庐内倏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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