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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昨夜风(十八)

    围观的众人俱没料到闹归闹便罢了,竟突然见了真家伙,离得近的不由得纷纷往后一退,连带赵庭芝都惊异地看向如鸢。

    他从未见如鸢出手过,也没想过事情要到这个地步,惟有立在一旁一直未道一言的昆玦却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怎么说也是跟在他身边的人。

    陈家管事一瞧如鸢竟出手便动了刀剑,霎时气焰瘪了不少,睖睁着眼畏畏缩缩地看着她,结巴道:“你,你是何人?这是我陈家与赵家之间的事,是我陈家家事,你,你凭什么——”

    他话没说完,如鸢眼风凌厉似刀地扫过他,手里的剑跟着顺势往前一挥,那陈家管事吓得随即往后退。

    “方才就听闻庭芝兄说有人找上门来,原以为是来说理的,却不想是来闹事的!我看了半天,这正儿八经的理没说上几句,倒是一群撒泼打滚不由分说的泼皮无赖,便像是笑话一般!”

    如鸢盈盈笑了笑,此话一出,周遭原本还很紧张的一众看客也都笑了,如鸢顺带也把手里的剑收了回去,毕竟对面的人也没带兵器,不好真将事情闹大,她只是把剑拔/出来吓一吓这嚣张跋扈颠倒黑白的陈家管家,果然不仅吓到了他,一见旁人都笑了,陈家管事更气得面红耳赤。

    “你竟敢骂我泼皮!你,你!这,这是我们陈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关你什么事?”

    陈家管事又再争辩了两句,一看如鸢收了剑,他也心觉如鸢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跟着底气又再重聚,微微上前一步。

    “你管我外人不外人?干你屁事!就事论事,凡事总讲究个依理行事,既然是有事上门,自该好生说来,若真有不对,一一核对了便是,人要脸树要皮,像你们这样行事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陈家管事泼皮,如鸢也索性不同他客气,径直骂起脏话,且神思敏捷丝毫不带犹豫,看得从来温润处事的赵庭芝一愣一愣,连一旁的周管家惊讶之际却不禁流露出钦佩的眼神,昆玦守在一旁,更是扬了眉。

    “你!”

    闻言,周遭众人又一阵哄笑,陈家管事愈发气急,瞧了瞧自己身旁立着的几个打手,只把气势一沉,指着如鸢鼻子便道:“我白纸黑字已然说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道理好说?!倒是你们,仗着赵家家大业大欺压我们陈家,霸占逃奴不肯交人,我家老爷没告官就已经很不错了,今天这人我必须带走!”

    说罢,一个眼色递给身边打手。

    几个假作家丁的打手接过眼神立马又往前冲,一时间两边的人又起了冲突,惊得客栈里的人连连躲开。

    顾二带着人死死在前抵住,一边从人手里去把贺清流拽过来,而这群人里却有一个颇为狡黠的,趁人不备一脚踢在顾二肚子上,顾二吃痛,当即倒了下去。

    眼瞧这人一把便要拽过贺清流,如鸢眼疾手快也顾不得心间伤势,当即出手将其手腕紧紧扣住。

    原本两边人没打起来还好,既打起来了她却反而使不得剑,倒不是因为心伤,只因这件事虽还无定论,但说到底都是家事。

    两边家丁各自护主起了冲突,不过拳打脚踢,若动了刀剑不仅容易伤人,伤人之后这事也就闹得更大了,于眼下都还没把事情干系弄清的赵庭芝尤为不利。

    那人也没想到如鸢反应如此之快,看穿了他的心思,一霎目光狠厉,跟着一拳重重挥了过来,直直朝着如鸢右眼而去。

    如鸢虽负心伤,但凭她的底子要躲过他这一拳自是轻而易举,瞬息之间她刚要侧过身子,昆玦却一手忽然伸出,牢牢将那人手腕捏在手中。

    “公子......”

    如鸢惊看着他,她本想自己来的,可他若一旦动手,那场面到时如何可就很难说了。

    想到这里,如鸢心惊肉跳,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让昆玦暴露了真面目。

    “公子,这样的小场面不劳你动手!”

    她急道,然而话才方说完,那被昆玦捏着的打手吃痛又气急,跟着一脚朝昆玦踢来。

    完了,她想拦但架不住送死的。

    昆玦当即撇了她护在身后,同样一脚正对上那人,立时见了个分明。

    那打手吃痛地跪倒在他跟前,旁人见状都冲了上来,如鸢一瞧这么多人送死,赶紧挺身上前护在昆玦前面去。

    “你上来做什么?躲到我身后!”

    “不是,我是怕你一动手,这场面就控制不住了。”

    如鸢说的可是真心话,这原本是两户人家之间的家事,家丁们打架是一回事,打完事情总归还要解决,若是昆玦真动起手来,事情的源头恐怕就被他解决掉了。

    那这归心居就成了案发现场,想到这里,她不免担忧地看了那陈家管事一眼。

    陈家管事犹然不觉,还看好戏似的退至一旁,边还使眼色叫身边人把贺清流拉过来。

    如鸢瞧见这一幕,立马拉过夹在人群中的贺清流推到顾二身边,让顾二护着他。

    本要拉人的打手当即恼怒,反手一掌挥出掌风挡在如鸢眼前干扰视角,一拳却暗自朝向她丹田。

    “如鸢小心!”

    骇目间,赵庭芝惊得上前一声疾呼,然不过是瞬息间的反应,昆玦也察觉到了那打手这般动作,当即目色忽沉,仿若黑云席卷,眼底森然。

    他一刹抬手扣住那人握拳的手腕,随后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伴随一阵隐约但却清脆的碎裂之音,好似有人把骨瓷闷在被子里悄悄打碎,旁人都惊骇了双眼。

    事已至此,如鸢已知多说无益,只道:“公子你轻点,别把桌椅板凳砸坏了。”

    昆玦皱眉扫了扫她,将她拉过,其余的打手见状一股脑儿齐齐围上。

    如鸢也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些人真是勇气可嘉,英勇无畏。

    赵庭芝跟周管家连着顾二早已骇目,一圈打手却纷纷抄起店里的家伙什,便是长凳、笤帚,只要趁手的都拿,掀了桌子又抱起酒坛径直砸了过来。

    旁人纷纷避闪不及,昆玦却哂笑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抬手间接住一人狠狠砸下的长凳,动也不动,那人便再无法将凳子从他手中抽开,另一人趁势挥着笤帚抡了过来,昆玦扫了几人一眼,索性扯过长凳顺势从右到左横扫下去,一个接一个地砸在几人脸上。

    顷刻间,七八个打手皆仰面旋身如莲地浑倒了一片,其中一个还蹦出了两颗牙。

    昆玦却如行云流水,收过凳子朝身后信手轻轻一扔,被顾二刚好接住,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得顾二目瞪口呆,他依旧头也不回。

    “好!”

    也不知是谁忍不住一声惊呼,周围的人仿佛看了一场戏,霎时叫好声一片。

    赵庭芝惊异之余,慌忙关切如鸢跟昆玦可有受伤,如鸢笑着摇摇头,反倒那倒地不起的七八个人纷纷捂着脑袋,尤其那个牙都被打掉的,捂着半边脸已经肿得老高,最惨的是那个手腕骨折的,一直蜷缩在地上兹哇乱叫。

    昆玦掸了掸身上的灰,斜睨着眼看了那陈家管事一眼。

    陈家管事早已大汗淋漓,被昆玦这么一看,当即骇得往后退了又退,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汗巾子,大气也不敢出地擦了擦脑袋,旁边过来凑热闹的姑娘看得直是发笑。

    “如何?何管事?原本是不用闹成这样子的,不知你眼下肯好好说了吗?”

    如鸢也跟着嘲讽地笑了笑,然这声音似惊着了他,陈家管事手抖了一下,又迅速地把汗巾帕子囫囵一抹,匆匆收入怀中。

    “你们!你们仗势欺人!你们赵家窝藏逃奴不肯交人,还动手打人!你们,你们简直......你们简直无法无天!等我回去禀报我家老爷,定要来同你们赵家讨个说法!”

    虽说犹然惊惧,但那陈家管事到底是未达到目的,当即又恼羞成怒,戟指扫过如鸢、昆玦和赵庭芝,似是这样就有了底气,气急之处却又语滞地说不上来,好像刚蜕壳的软脚虾非要装凶悍,话一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

    他刚迈了一步,如鸢厉喝一声拦住了他,昆玦也扫去一个眼神,又见他颤颤巍巍地回过身。

    “何管事要走怎么连自己家的人都不管了?”

    如鸢说着努努眉梢,同他示意眼前倒了一地的人,“今日的事都还没了,何管事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她笑吟吟地看着他,赵庭芝一眼望去,如鸢只眉梢一挑冲他眨眼,赵庭芝眉眼含笑,虽不知她此举何意,但他却是完全相信她,只回过头时又同身旁的周管家吩咐了几句,周管家点了点头,便轻轻走开了。

    “你们!你们都已经把我陈家的人打成了这样,我自要是,自要是回去禀报我家老爷,请他速速亲自前来!这些人都是被你们打伤的,自该留在此处,该担责任的是你们!”

    陈家管事又再强自申辩,如鸢却依旧满面笑容似春风,不愠也不恼,只道:“诶!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明明先动手抢人的是你们,不由分说就动手,你既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那我们岂有不还手之理?你说是吧?何况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怎么就成了该担责任的是我们?”

    客栈里外围观的众人都道了一声是,陈家管事的脸色更涨成了猪肝色:“你们!你们!你们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们!”

    “话不能这么说,何管事你先别生气,毕竟你今日奉了你家陈老爷的命令,要事在身,总得把事情办完了回去,也好有个交待!眼下你把事情办成这样......不知你家陈老爷会怎么对你呢?”

    闻言,那陈家管事也是一愣,随即蹙了眉宇目光低沉,似在思虑,嘴里虽还嘟囔着却也说不出别的名头,只道:“你什么意思?”

    “何管事你莫紧张,你今日登门拜访,为的就是贺清流这个人,但凡事总得有个章程,你来闹了半晌,却一直没把理说通,眼下咱们就来说道说道。”

    如鸢说着,就拉了条长凳架在前,既然话长,自然得找个凳子坐下慢慢说,衣袂一掀便很有气势地坐了上去,恰好她这么往中间一坐,赵庭芝在左,昆玦在右,三个人这般倒很有架势。

    “这件事咱们就从头说起,今日你陈家管事本是奉了家主之命从池州前来凤阳追回你们所谓的‘逃奴’,当然了,这是你们的说法,我们可还没认呢。”

    “你——”

    如鸢方才起了个头,那陈家管家张口欲同她争辩,只是被昆玦阴寒不见底的眼神扫去,教他一个寒颤把话缩回。

    “原本这桩事本就不复杂,你们说有逃奴,要来拿人,气势汹汹地上了门,先不说清流小哥是不是你们家的逃奴,咱们就先说你们上门拿人这件事。”

    “按理说,追踪家中奴仆这件事本是陈家的家事,不好太过宣扬,你们却是闹得比衙门抓捕犯人的动静还要大,一来便是动辄七八个好手跟了来,来了之后也不同赵家说明缘由,只管拿住了人要带回去。”

    “我说何管事,陈家好歹也是池州的大户,你好歹是一家管事,天底下莫说是旁的事,这上门要人这样的大事你总该支会咱们赵公子这个一家之主一声吧?这点规矩你身为管事,难道都不明白?”

    如鸢轻轻地发问,寥寥数语已经让围观的众人听得头头是道,一时间互相议论,纷纷指责陈家没规矩,想是有别的目的,便见那陈家管事的脸色愈发难看。

    “再有啊,你既是来追回家奴的,这便是两家之间的事,两家交涉自该有理有据,你想要人,自该秉着礼节客客气气地径直与赵家说明前后缘由便是,若贺清流真是逃奴,你自然可以把人要回去,怎么着都不必这么大张旗鼓闹成这般模样。”

    “寻常人家办这样的事带上三两家丁便很够了,你倒好,一口气带了七八个,真是好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衙门口来办案的呢!”

    说到这儿,如鸢嘲讽地笑了笑,言下之意已经明了。

    “当然了,大抵也是因为你们陈家家底殷实,自然想带几个人就带几个人,不过......既如此的话,我该说你到底是来要人的呢,还是该说你是来闹事的呢?还是说,是你何管事自己脑子蠢得发慌办不来事呢?”

    “你!”

    话音落下,陈家管事猪肝色的面皮已经气得发红发紫,好似日暮时天边烧得极灿烂的晚霞,围观的人窃笑不停,如鸢只懒洋洋地看着他,挑了挑眉。

    “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

    她且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心慌气急,跟着又道:“前面的事我权当是你何管事脑子不大灵光,办不来事,可是后面呢?”

    “后面你既来了,却只与贺清流对质,张口就说我们清流是逃奴,最要紧的是,赵公子都还没有来,你还未同他对质,就敢当着众人的面说赵家窝藏逃奴!你这一招先入为主用得还真是妙啊!”

    如鸢倏地停顿,门内门外的人皆是一副恍悟的神色。

    “而后清流为了自证清白,一头磕在了柜台上,你尚未与主家对质就敢把人带走,清流不从,你就说赵家不肯放人,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不得不说你真是很行!”

    “等到赵公子来了,他同你好好说理,你偏不听,又反过来说赵家家大业大不肯还人,我就不明白了,那家大业大跟你信口攀污张口就来有何关系?你张着一张嘴上了门来不说理,就扯些旁的有的没的,只盼着别人同你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只管说是赵家的不是。”

    “旁人同你辩驳,到你嘴里皆成了赵家仗着自己势大窝藏逃奴不肯交人,道理你是一点儿听不进去,横竖都是赵家不对,你啊你啊,好话坏话都叫你一个人说尽了,你可真能啊!”

    如鸢甩了甩指头,又引得一阵哄笑,陈管事已经气得双目睖睁,心口发涨,气血翻涌得好似要涨破了皮,如鸢不曾理会他,紧接着又道:“接下来咱们就说说这证据,对了,把你那契书拿出来。”

    她伸手勾了勾,示意他把契书交出来。

    见状,陈家管事眉眼忽跳,当即摸向自己怀中:“你要做什么?!”

    如鸢不语,抬眼示意顾二,顾二当即揪住他衣领从他怀中掏了契书送到如鸢跟前。

    “嗯,写的还真是贺清流的名字......”

    如鸢摊开契书瞧了瞧,又故意举高,喃喃道了一句。

    周管家赶紧凑上来细看,贺清流虽一脸坦然,但听到如鸢这么说,仍不免将心提起,却闻如鸢紧跟着放下契书就道:“上面写的是贺清流的名字不假,不过还须得验证是不是真是他的笔迹。清流,去拿纸笔,把你名字写下来。”

    闻声,赵庭芝抬头朝后看了看,身后的小厮立时灵光地去柜台上拿了纸笔过来。

    事已至此,周遭围观的众人越来越好奇,纷纷目不转睛地盯着如鸢这块儿,纸笔拿来,贺清流立马执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如鸢拿起他的笔迹且与契书上的字迹一番细细对照,连那陈家管事也跟着探头观望。

    “倒的确很是相似......不过,若是仔细分辨的话,虽然两者的字迹形体大致相同,但是清流眼下亲手写的字却是内敛藏锋,每个字形体端正,只在最后一笔都带着细微的抬笔弯锋,而契书上的字迹却落笔收敛,并无笔锋。”

    “哼!难道仅凭一点落笔的细微不同就能断定这契书不是他亲自签的了吗?贺清流他已经先看了契书落名,又焉知不是他为了掩盖字迹而故意写得有所不同?!”

    陈家管事听罢却是一声冷哼,极为不屑地瞥了如鸢一眼,憋涨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说得是啊何管事!你这小小的脑袋总算是灵光一回了!”

    闻言,如鸢立即放下两张字迹,睁大了眼睛一脸钦佩地望着他。

    “你都说了,字迹是可以更改的,而是个人都知道,字迹也是可以模仿的!这契书上的字与眼下贺清流写的字相比,你说是他故意写得不同,那又焉知不是有人故意临摹他的字迹在契书上签字画押呢?”

    “你!契书上可有他的手印!”

    陈家管事一刹反应过来自己被如鸢摆了一道,方才松快的脸色立即又涨了回来,指着契书上透着红印的位置叫嚣着与如鸢瞧。

    “啊?你说这个?这上面虽是盖了手指印,但却着实模糊不清啊,你不说我还以为就是坨红印呢,也不知是不是印泥沾多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如鸢说着便把契书拿给身边人瞧,“清流小哥,他说这是你自己盖的印,先不说这是不是你的手印,先说这印你看得清吗?”

    她轻声地发问,贺清流这才对这道最是关键的手印回过神,眉眼惊讶之际,当即凝神看了看,跟着紧紧摇头,“这手印我看不清,也不是我的手印。”

    “顾二哥,你看得清吗?”

    如鸢又问了顾二,顾二看了片刻,也摇了摇头。

    “这位姑娘,那你看得清吗?”

    为求公正,她且又把契书拿到围观人群中一个不相干的姑娘跟前,旁人也争相来看,那姑娘仔细桥去,跟着也一样:“这印子看似是个掌印,但其间细纹模糊,实在看不出。”

    “你看,这不就对了。”

    如鸢拿着契书示与众人一番,回过身又坐在凳上,冲着陈家管事如阎王般地微微一笑。

    “既然字迹根本不能断定是清流小哥的,而手印也似做贼心虚般被印成了一坨红印,根本不能分辨到底是不是清流小哥的手纹,那这还怎么说明这契书是清流小哥签的呢?”

    “还有啊,你这契书上面字迹的洇墨倒是很新啊,看这墨色,好像是刚渗进去没几天,诶还有,你这纸张虽然泛黄但却很厚实,这折痕也着实是很新啊......不对,这张纸就很新啊!摸起来没有半点陈旧纸张的手感,还有这纸张的味道,闻着竟有一股脂粉味!”

    如鸢惊讶,一瞬抬眸,陈家管事几乎两眼一黑。

    “没有半点年经日久的陈味,这纸难道平时是精心放在床头上的么?真是辛苦陈家老爷如此看重一个家奴的契书,这八年来竟都一直把它精心放到自家床头上,还洒了香粉。”

    寥寥数语,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连赵庭芝都忍不住失笑,昆玦也扬了扬眉,而那陈家管事已经气得两眼发黑几欲一头栽倒。

    “我看啊,这份契书一点不像是八年前就签订的样子,倒像是,刚写下不久。”

    如鸢轻轻一笑,扬着契书冲着陈家管事挥了挥,那纸契书在她手中显得是那么地轻飘飘。

    事已至此,客栈里里外外围看热闹的人已经明白了个大概,皆指着那陈家管事哄笑不已,直言陈家原是这般泼皮人户,今日倒是丢尽了脸面。

    陈家管事气得脸色涨紫,好容易定了身心神没倒下,一口气回上来,犹指着如鸢几人语无伦次地怒道:“你们!你们啊!好啊,待我,待我回去禀明我家老爷,来日定要来同你们几个分辨个明白!”

    话罢再也顾不得脚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名假家丁,他只管转身就走。

    “何管事留步!”

    然则他又方才迈出一步,却被身后清润沉稳的声音拦住去路,赵庭芝望着他欲离去的身影盈盈一笑,顺势从如鸢手里接过那纸契书,笑着道:“今日上元佳节,何管事既奉家主之命上我赵家来索人,要事未了,庭芝岂敢让何管事如此草草回去复命?”

    “你什么意思?”

    陈家管事回过身来望向赵庭芝,眼神迷惑。

    赵庭芝依旧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只道:“阁下上门要人,这本是一件好好说明就能解决的事,然眼下闹成了这样,你先是将我赵家归心居的掌柜打伤,随后带着人几番强行动手抢人不说,还欲对在下的朋友出手,最后更是将我归心居砸成了这般......上元佳节,满凤阳城的父老乡亲们可都看着,何管事这就想走就走?”

    “方才你我对质,已同今日围观的诸位把其间事理说了个明白,不过终是清流一事还未有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定论,事已至此,我赵家从来行得正坐得端,就是再家大业大也容不得他人信口攀污,落得个口舌是非。”

    “闹了这一场,陈家既不愿好好说话,那便还是放到衙门里去说吧,一来是把今日之事说清了好还我赵家一个清白,二来你既打伤了我赵家的人,又把我这归心居砸成这样,总归该给在下一个说法才是。”

    “你!这,这都是他砸的,你怎么说是我!”

    一霎气急,陈家管事听到要进衙门明显也慌了神,前面的话他无法辩驳,只得抓着赵庭芝最后一句,指着昆玦慌慌张张地道。

    面对他的指责,昆玦晃晃悠悠抬起首来面色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明明什么也没说,却一刹叫他噤若寒蝉,立马收了手指头。

    陈家管事看着他那般目光,分明不动声色,却阴寒得好似要杀人,叫他瞬息间头皮发麻只剩惊惧,但越是这般状况,就越叫他理亏。

    而躺在地上一直倒地不起的那几个打手在听到赵庭芝说要将此事放到衙门里去说时,顿时也顾不上疼了,虽说个个身上都负了伤,但却一骨碌爬起来就想跑,只是当即被顾二察觉,当即领人将几人围在了客栈内。

    几人眼见逃跑无路,只得捂着伤处,一边互相惊惧地看了看,而那陈家管事眼见顾二挡住去路,更是心惊肉跳慌乱极了。

    说话间,熙熙攘攘的人群外正好传来一阵别样的动静。

    “衙门办案,行人避让。”

    只一句颇有威严地喝出,围观的众人便随即应声纷纷避让开。

    人群中间豁然开了条路,方才忽地离去的周管家带着一路衙门捕快上了门,如鸢既惊讶亦面露喜色地朝赵庭芝看去,赵庭芝对她微微含笑,点点头,正好被昆玦瞥见。

    没等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赵庭芝却同样感激地朝他看了眼,昆玦又立时把目光别过。

    事后这一场闹剧收尾得极快,周管家去衙门报案时,只管说有人上门闹事打砸、强行抢人,衙门来人刚好撞见横躺一地的打手,当时连带陈家管事一并押去了衙门。

    只是少不得如鸢跟昆玦作为证人也随赵庭芝去了公堂,将事情料理干净,至此,归心居一场热闹这才作罢,客栈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也逐渐散去,上元节又是一派热闹太平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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