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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喑啼风雨晦(三十二)

    三百里外,元安皇宫中。

    寅时将过,长夜已半,纵已夜深至此,皇后所在的凤华宫却依旧亮着灯,寝殿外比之寻常时只有宫人守候,今夜却是里里外外严实地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精兵。

    “娘娘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一名宫女从皇后寝殿出来,略带欢喜又紧张地急呼了两声,本还在窗前单手支颐闭目微眠的娴妃随之惊醒,她蓦地睁眼,神情疲惫,柔和目光中藏着些许担忧,抬首见是皇后身边的碧筠,跟着立马起身随其入了内殿。

    凤鸾榻上,刚刚醒来的皇后元雅面色苍白,原本温婉柔和的眉眼显得十分憔悴,另一名宫女缓缓将其小心扶起,娴妃随即凑上前搭手,“碧筠,快去倒杯水来。”

    见皇后面色依旧十分苍白,娴妃心下犹不敢放松,接过手扶稳她,从碧筠手中接过水后小心地伺候着皇后饮下,纵然动作已极为轻缓,皇后却还是轻咳两声,娴妃跟着紧张地抚了抚她后背。

    “我无事。”

    皇后有气无力宽抚她,话音刚落,却从门外踏来清丽高扬的一声:“哟,皇后娘娘终于醒了?”

    不必问,娴妃也知这声音是谁。

    明艳华丽的绯红身影入了寝殿,皇后身边的宫女根本拦不住,来人虽已不再青春年少却依旧明媚大气,论仪态风姿,张扬之中却是比皇后更要凤仪万千,便是那冠绝六宫的容贵妃。

    一见容贵妃,皇后忍不住猛一阵咳嗽,娴妃眉头紧蹙地急替她抚着后背,辗转几番浮沉,才见其稍稍稳定了心绪,仰首望向容贵妃,竭力拿出威严地喝道:“你来做什么?”

    “皇后娘娘莫不是忘了?本宫今日来了凤华宫侍疾便一直没走,皇后娘娘是病糊涂了吗?”

    容贵妃掩面冷笑,跟着自若地坐在一旁,扫了扫娴妃,盈盈含笑:“二位放心,今夜一整夜,本宫都要守在凤华宫里,小心侍奉在皇后娘娘的病榻跟前。”

    说罢的那一瞬,容贵妃目光极其阴冷,全然不与她风华万千的仪容相符。

    皇后紧紧抓住娴妃的手,难抑胸中愤慨:“你哪里是侍奉本宫,你根本就是□□我二人!你控制禁军封闭宫门,你母子二人分明是要造反,你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娘娘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等事成之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容贵妃冷冷瞥了她一眼,根本懒得同她解释什么,紧跟着把目光转向娴妃,眼神比之方才却是更为锋利。

    漫漫长夜已然过了一半,且还有一半总归要熬过去。

    娴妃只回首对着碧筠两个丫头道:“明月,碧筠,你们二人先去给皇后娘娘把药煎好了送来,去吧。”

    明月、碧筠二人面面相觑,惟恐殿内会发生什么事,迟迟拔不动腿,娴妃从容地递了个眼神,示意有她在,二人犹疑片刻,便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退下。

    回过首,要说娴妃早没料到有这么一天倒也不是,她神色里忧思难掩,却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仿佛一声叹息,跟着小心轻缓地将皇后扶坐在榻上,替她垫好了软垫,再倒了杯润口的参茶,侍奉着她缓缓饮下。

    容贵妃厌恶地旁观二人亲如姐妹的样子,娴妃边侍奉着皇后,边忽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这么多年来,年年春猎,你从不曾缺席,唯独这次专程装病留在了宫中,想来你与湛王所谋甚大,只是我不明白,你已经什么都有了,又何至于此呢?”

    闻言,容贵妃蓦地起身,凝眸瞧着娴妃的侧脸,细细打量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极尽嘲讽地冷哼:“本宫什么都有了?”

    她笑了笑。

    “旁人看来或许是这般,不过惟有本宫自己知道,你入宫之前或许本宫是什么都有,可你入宫之后,本宫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瞬,娴妃也微微顿住。

    她回过首来直直迎上容贵妃阴冷又复杂的目光,在不断思忖中渐渐明了了些,回过头来看向皇后,皇后却将手搭她的手上,温和笑着,示意无碍。

    如此,娴妃便也安心了些。

    低垂着眼眸一声轻叹,忆起前尘往事,娴妃嘴角也带起一点笑意,徐徐道:“许久以前陛下曾对我说,他爱我之心不可比作磐石,纤尘沾染,不为真心,他愧疚,但他必须要顾及你的感受,从潜龙之时到后来登上帝位,冯氏一族对他有恩,他从来未曾忘记过。”

    她这话头于容贵妃而言起的有些突兀,但未必就是她不想知道的。

    容贵妃微怔,神色依旧疑惑,不知眼前人怎忽然说起了这个,却又惊诧,犹佯做无意地道:“你在说些什么?”

    娴妃顿了顿,眼前人眼中的讶异分明难以抹去,却始终紧蹙着眉头,一刻也不肯放松,娴妃便接着又道:“初入宫时,我也曾心怀些许天真想象,曾问陛下,若他不是皇帝,要他跟一个人远走天涯,他愿意跟谁去。”

    恍然一刹,容贵妃眼中一些隐于最深处的东西终于被触动,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娴妃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但依旧冷呵一声,扫了扫娴妃,很快又是那副从容不屑的神情。

    娴妃并不在意她神情里的变化,似寻常叙话般,笑着又道:“他说他会跟我去,说实话,那时我虽然很高兴,却也很疑惑,便又问他,那应怜呢?她十六岁时就跟在你身边了,为什么不是她?”

    这样一问,容贵妃和皇后都一齐望向娴妃。

    娴妃不曾抬头,也能察觉到容贵妃竭力想掩饰的惊异与好奇。

    除却好奇,容贵妃的确惊异,她不曾想到萧帝跟娴妃竟还会说这样的话。

    娴妃续又道:“陛下当时笑了笑,说,若他不是皇帝,他跟你定然是知己,你是冯家出来的女儿,本出身书香门第却罕见地有一股疏阔之气,聪慧又大气,精明又能干,他愿同你高谈阔论,愿同你把酒言欢,愿倾尽全力助你于天地间如鹰一般自在翱翔,也真心愿你能觅得良人相伴。”

    一霎错愕,容贵妃姣好的容颜怔了怔。

    几乎在倏忽间,她眼角泛起些许红润的颜色,恍然间想起,从前还未嫁入王府时自己与萧帝在一起的景象,那时她于宴席上与他初初相见便遥遥倾心,相识以后更常偷偷瞒着父亲随他去赛马打球,也曾高谈阔论,也曾把酒言欢......

    片刻后回过神,容贵妃却睖睁着眼冷冷一笑:“你且休与我说这些来听!”

    “你以为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自陛下潜龙之时,本不过是先帝指婚,才不得不嫁与了陛下,她心中自有他人,而陛下跟她也只是相敬如宾。你现下说这些,或许她不在意,便是别有用心地故意说给我听,想把本宫心中对陛下的情分悉数挑拨了去!若真如你所言,那他为何要娶我?为何?不就是看上了我母家的势力,不就是看上我冯家能助他夺得皇位!”

    皇后被她说中心中所藏,蓦然别过目光,露出些微窘迫,娴妃握着她的手温和又宽慰地笑了笑,皇后满面憔悴,垂着眼眸轻轻一叹。

    “从前你们也是至交的好友,凭你对他的了解,难道你还不明白他吗?”

    不过轻轻一句,娴妃的声音始终没有波澜。

    容贵妃又于一瞬怔住,虽还是方才运筹帷幄的气势,却已然变了脸色,恍惚又漠然地看着眼前人。

    “当年,陛下尚在潜龙之时,朝中几位皇子皆要争夺嫡位,太后当时虽是妃位,却母家不显,又不得先帝十分荣宠,当时的陛下本是实力最弱的一个皇子。可纵然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利用冯家来助他夺得嫡位,若非当年贵妃与陛下于宴席上遥遥一见,自此倾心,冯相也不会对陛下这个毫无根基势力的皇子上心。”

    娴妃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始自终都未曾抬头去看她,一叹之后接着兀自又道:“自那一见,你对陛下的心意是满城皆知,可当时陛下虽揣测出冯相的心意,却还是不相信冯相竟要让自己的掌珠嫁给他。”

    “当时的陛下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而他当时也的确只是视你为友,于是纵然有冯家这棵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大树摆在眼前,他也断然不肯同冯家结这个亲事。可众人皆知你当时心仪于陛下,不吃不喝不眠不寐,冯相为保你性命,这才同太后牵上了线。”

    “而后太后苦心谋划,让陛下逐渐势起略显锋芒,冯相因此认为陛下确有才干,的确可当东宫之位......如此种种复杂缘由,于是才令冯氏一族倾力扶持,是冯氏一族决心要陛下坐稳皇位依附于陛下,不是陛下非要利用冯氏一族。”

    “当初宴席上一见,你二人投缘,他本是真心视你为友,从未想过要与冯氏一族有任何利益关联,可后来你心系于他,立誓要嫁他,日日囿于府中相思成疾,憔悴不堪,若非冯相恐失了你这个爱女,径直与太后说明,太后才让陛下看在保你性命的份上成全你一片痴心。”

    “不可能,不可能!”

    话没说完,容贵妃惊骇地摆了摆手,早已愕然。

    她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纵然矢口否认,却掩不住神色间的万般犹疑,直到身子抵住了桌案才停下,一刹眼神锋利,脱口便厉声地质问:“你又怎知这其中真相?如此详情你怎知道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会不想要抱紧她冯家这棵大树,尤其是在当年,她绝不相信。

    娴妃终于缓缓转过头,迎上她锋利的目光,平静又从容地看着她。

    一眼,容贵妃似被她看进心底里,仿佛被洞察了自己所有想法,洞察了现下所有的情绪,眼前人却犹不卑不亢。

    “当年太后临终前曾因你设计谋害皇后又污蔑我之事而深觉有愧于我,便暗中召见我,将心中愧疚说与了我听。自然,太后也不全因心中愧疚才召见我,太后觉得当年若不是她一时心软答应了冯相将你许给陛下,也不会有后来那些心机深沉蓄意谋害之事,皇后娘娘也不会失了孩子又终年卧床不起。”

    “当初能得冯氏一族鼎力相助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旁人又怎会知,当时的太后自己也从未去奢望过这件事,毕竟真心的扶持助力是不可强求的,否则反噬其身这个道理你我都懂,太后她老人家更是明白。”

    “太后当初之所以心软而答应,正是因为她知道你是真心心爱于陛下,加上冯相苦苦相求,太后不忍冯相失去你这个他最是心疼的爱女,否则到最后也恐怕冯氏一族会与她跟陛下成为仇敌。”

    “她从来都知道你的真心,可也觉你的真心到了偏执的地步,你见不得他心爱其他人,你见不得他去别人那里,太后怕你有朝一日会害了整个后宫,便将避免女子有孕的药物交给了陛下,却又怕陛下心软,于是希望我能替她规劝陛下。”

    叙话至此,容贵妃已然触目惊心,明媚的面庞彻底愕然。

    “可太后薨逝以后,陛下便直接让人销毁了那些药物,我明白陛下的心意,所以只是同陛下陈情道明了太后的确托付过我一事,并未遵从太后所言去规劝陛下,陛下后来也不准人再提及此事,那些太后所担心的所有忧虑,他都独自放到了自己心上掩埋,自此从未同他人提起过。”

    “也是因着这些前尘因果,他才心怀愧疚而纵容你,纵容冯氏一族,纵容冯家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纵容到了冯家再也容不下他其他皇子的这一天。”

    最后一句话吐出,娴妃终于变了音调,终于自温柔疲惫的神色里显露出了锋芒。

    自今日容贵妃带兵围了整座皇宫,她从起先的惊讶骇异到很快接受后又恢复平静,便一直竭尽所能地在面上保持着镇静从容,可心里却似在煎灼,无时无刻不挂念着麓秋山。

    “他不是没有心,也不是铁石心肠,当知道你有了孩子时,他比你想的更为高兴。”

    “或许他也曾忧虑过,你若有了皇子定会助长冯氏一族的气焰,可他始终觉得那也是他的儿子,他便必然没有任何理由去害自己孩子的性命。在我同他坦诚太后临终前托付过我时,他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有他在,事情未必然就会朝着坏的方向去发展,他相信他的任何一个子女都是人中龙凤,明辨是非兼济天下,才是帝王之子。”

    “他心里唯一愧疚的,是你这一生终究都嫁与了一个并不心爱于你的人。”

    终了一句,徐徐一番话便也说尽了,娴妃长抒一气,心头终于松快。

    看着她眸光隐忍,皇后又搭手在她手背抚了抚。

    娴妃眼眶微润,皇后明白,这话也是说与她听。

    而容贵妃彻底地怔住,仿佛木头一般,明艳张扬的脸上神情恍惚凝滞,眼底万般惊愕过后,早已氤氲,半晌,喃喃着道:“我嫁给了一个......并不心爱于我的人?”

    不过是恍惚了片刻,她忽地又生了笑,娴妃跟皇后一瞬蹙眉望向她。

    她恍然大悟般嘲讽地苦笑两声,万般仰首看向高处,回过首直直看向娴妃一人,笑着就道:“哈哈哈哈,当年陛下的王妃是先帝选的,如今成了皇后,本宫是自己痴缠才被母家护佑着塞进王府做了侧妃,又成了如今的贵妃,看似都是何等荣耀!可惟有你,你是他自己选的,只有你自始自终才是他自己的心意啊哈哈哈哈!”

    笑音未落,蓦地停顿,眼角跟着落了泪。

    “当年我得知能嫁进王府,还以为是父亲终于知晓了陛下的心意,以为父亲一开始看不上陛下,只是因为觉得他并非心爱于我,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当真并非心爱于我,不过是父亲替我奔走牵线为了保我性命才成全我一片痴心。”

    “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是当真心爱于我才来娶我,原来彼时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我一厢情愿罢了。怪不得,怪不得大婚那夜他是那般的神色,彼时都是我爱他太甚,不曾发觉也不想发觉罢了......”

    容贵妃眼神哀戚,姣好的容颜深深失了颜色,满面灰败,仿佛再也找不回昔日的明媚。

    “陛下虽非心爱于你,但因着对你的另一份情义,为你们冯家做的已经够多了,他可是皇帝啊!你是真心心爱于他,难道有些事你还要就此做下去吗?!”

    抬首一瞬间,娴妃直直质问着她,音色凄婉,再也掩饰不住眼底的万般担忧。

    霎那,容贵妃闻言才想起了自己今夜为何非要守在这凤华宫中,她一刹怔住,惊变了脸色。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澂儿他今日已经到了麓秋山了。”

    她呆立着喃喃道了句,一瞬泪眼滑落,伴着烛火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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