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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喑啼风雨晦(三十一)

    流云蔽月,四下悄然,月色不照千里,穹苍上终于隐隐地现出一点星辰,静谧地注视着大地上孑孑萤光。

    半晌,万般筹谋终于都揭开。

    萧云澂手里还攥着那只白玉杯,凉风刮过他鬓边,他信手续一盏茶,与如鸢说了那么久的话,倒也渴了,玉杯高举,一口饮尽。

    而萧云淮跟楚逸之此前对这场事端心存的那些疑惑也都终于明了,实际于萧云淮而言,泰半的事情他都已知晓,包括当初昭阳宫走火夏美人被抓,他也心知此事并非夏美人所为。

    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萧云澂本就是要利用如鸢来挟制妖物,却没想到萧云澂原本要用的是孟姝烟,而这个孟姝烟,竟与三百多年前的秦柔儿极其相似。

    萧云淮望着眼前娉婷袅袅媚眼如丝的人,不由得喃喃:“我知你一心想要将三百多年前的事重演,却不知你竟做到了这个地步,缚阴索便罢了,辟阳珠也罢,连与秦柔儿模样极为相似的人都能被你攥在手中。”

    夜色将他眉宇又深染了一重,萧云淮神色愈发紧绷,棋局至此,与三百多年前何等相似,眼前人的谋划当真是做足了功夫,却是不知这容颜当真生得倾国倾城的人......到底动摇了昆玦几分?既然萧云澂是在发觉如鸢跟昆玦更为亲近后,而改为以如鸢来挟制妖物,那他又何必再将孟姝烟同时带来麓秋山?

    难道昆玦心中当真已把她当作了秦柔儿,会任凭她拿捏差遣?

    他心中一瞬警觉,悄然用眼神示意楚逸之多加小心。

    昆玦瘫坐在石墙前忽一阵阴诡地冷笑,身形微有些摇晃,“好算计,果真是好算计!你们萧家坐江山,用的都是这般手段,不一般,果然不一般!”

    如鸢看见他本就已无血色的脸上仿若结了层冰,眉间痛楚隐忍久久不散,她眼底泪湿未干,只能这般眸光隐忍地看着他,无声地挣扎几下,却始终被牢牢控在萧云澂手中。

    萧云澂蔑视地看他,风流含笑:“昆玦兄过誉,此计能成,还得多亏了你存在于这世间。”

    “这么说,是我存在于这世间,才让尔等凡人生了如此妄念?”

    昆玦抬首,目光乍然锋利,神色阴冷得浑似块万年寒冰。

    与如鸢一样,他又何曾想到三百多年前的事会再发生一遍。

    但这次,这次还累及了如鸢......

    想到此前的一些事,昆玦凝霜的眼中忽而变得讳莫如深。

    萧云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昆玦一瞬微怔,随后蓦地放声冷笑:“怀璧其罪?到底是怀璧有罪?还是尔等凡人贪念有罪?!念欲丛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坐不上的位子,便要利用我来助你坐上去,岂非是汝之无能?”

    他眼中露出几许哂谑,仿佛难以置信,萧云澂却也不恼,似是而非地笑了笑,眼神又一瞬阴鸷,“便是我这等无能之辈如今也将昆玦公子你如此肆意地捏在了手中,能成大事者,何拘手段?”

    事已至此,昆玦嗤笑一声后没再说话。

    萧云淮仗剑朝前缓缓踱了两步,又再开口质问:“你还是没说,你到底为何非要用这妖物来助你夺得嫡位?”

    他趁往前走的间隙,余光紧紧盯着如鸢。

    “从前宁王之所以非要借助妖物的力量,是因为他本就是最没有根基势力也最不被看重的皇子,才会走上如此道路,而你跟他的情况分明截然不同!”

    “多年来你都是父皇身边最为受宠的皇子,你的生母容贵妃更是备受荣宠冠绝六宫,连皇后娘娘都要被她压过一头,更别提容贵妃的母家冯氏一族根深树大尤为显赫,冯相这般的三朝元老,多年以来深受父皇倚仗,整个冯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尤其这两年你扳倒了越王之后,冯氏一族更是权倾朝野,如日中天!整个朝野上下谁人不认为你就是未来的太子爷?!”

    萧云淮整个人如长刀锋利,划破重重夜色,四目相对,二人都是气势万钧,紧跟着又道:“你本是皇子亲王之身,朝中有当朝宰辅替你把持,后宫有仅次于皇后的贵妃替你坐镇。如此根基势力,加之你似海心机,步步为营的谨慎跟耐心,何愁不能以权谋之术一步步把我扳倒?”

    “你跟越王兄都能相争不下多少年,却不过见我回朝三两年你便按捺不住了,纵然你听到了关于太子之位的风声,非要如此着急地把我除之而后快,可那么多最是稳妥又最具胜算的路你不选,缘何非要选择走上起兵造反这条万般险绝的谋逆之路?!”

    “那是因为在你身上,权谋之术就是条死路!”

    刹那一瞬,一记清脆决绝的碎裂响声伴随着嘶吼的答话脱口而出,萧云澂双目睖睁凌厉地扫向萧云淮,仿佛早等着他这句话一般,手中那只紧攥已久的玉杯在一刹那重重摔在地上,瞬息炸裂,玉屑似雪,四处惊溅。

    他到了这一步也终于忍不住失态,萧云淮也微地怔然,眼下的萧云澂,比之方才,眼中恨意尤甚。

    “你我都是生在天家,本没有什么不同。自幼时起,几位皇子里众人都说我天资聪颖自小稳重,将来定然能当大任,可是自从有了你,父皇却说你天资更胜,他看你的眼光都跟看我和别的皇子不同,小时候连他最为珍视的钟灵阁都时常带你出入,甚至任由你留在钟灵阁里嬉戏玩耍!”

    “钟灵阁是什么地方?那是他存放四海五洲天下珍奇异宝于一处的地方,他何其珍视!平时连他身边的郑公公都不可随意乱动,可你却能随意出入,你可知我出生到如今二十八年里连钟灵阁的大门都没踏入过一步,连那暗阁长什么模样门槛有多高都不曾瞧见?!”

    萧云澂戟指怒目,勃然倾吐,风流无限的眼眸如长夜,冷冽清寂,凝结着深渊般的恨。

    萧云淮英气横流的眉眼也顿了顿,倏忽间似明白了什么,眸光却愈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云澂敏锐地瞥见他眼底的疑惑,却冷笑,既然眼前人这么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么他告诉他也不是不行,嘴角轻勾又道:“的确,如你所言,我比你更有根基和势力,可是纵然如此,纵然皇后无所出,纵然宫里没有嫡长子,却还有越王这个庶长子,光是长子的身份就已经叫他压在我前头!”

    “曾经我也以为父皇是想在我跟越王里面选一个,所以我费尽心机地去与越王争与越王斗,想要他看见我胜过越王百倍,纵然父皇这么多年来迟迟不立储位,我想他大抵是安于我与越王制衡的局面,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我知道!”

    “我以为他始终是在考量,就等着看我们哪一边先露出致命的错处,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想选我或是越王,你才是他心里真正钟意的太子人选,这么多年他迟迟不立储君,等的就是你慢慢历练!”

    纵然这些话听来仿佛是萧云澂心底深处的倾吐,萧云淮也觉好笑,额上瞬息暴起青筋,脱口嘶喝:“你简直走火入魔!我与父皇多年不睦,朝中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当年容贵妃以皇后滑胎之事构陷我母妃,害得她跟父皇断了情义,父皇怪罪我母妃竟然敢伤害他最为心爱的贵妃,然那本就是污蔑之事,叫我母妃如何认罪?”

    “父皇却从未替她认真查证洗刷冤屈,我母妃不得清白,一怒之下自请搬去了最为偏远的昭阳宫,不似冷宫胜似冷宫,在宫中受尽折辱恍若幽魂,如此多年!而我与父皇之间也再无新人,从此再没去过钟灵阁。”

    “不仅如此,父皇自那以后便看我不顺,十三岁时就让我随军出征,我年纪刚到十七,他就立马替我建牙开府,就是为了将我赶出宫去,随后我远至塞外,常年不归。数年的冷落,他与我鲜少有话可言!莫说是悉心教导承欢膝下,我连年与他面都不相见,我递去问安的折子他也从来未回!”

    “你还在学堂里谈论家国天下的时候,我却在边陲风吹日晒镇守边关,除却公事从未得他一句过问,你与他尚且是父子,我与他却只剩君臣!如此境况如此差别,为了夺得嫡位,你简直什么理由都说得出来!”

    一番话紧接着一番话驳斥过去,仿佛一把刀与一把剑在冷冽的空中相遇又挥舞,寒光闪过人面,让人听到清晰凛冽的交锋声。

    萧云淮亦深深冷笑,眉眼间刮过几许寒风。

    顿了顿,萧云澂听完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一直沉着地深看着他,回以一声冷笑,语气却骤然平和:“你以为,就算如此,父皇他心里真的没有你们母子吗?”

    “生在天家皇室,你就该有觉悟,喜怒不形于色,悲欢不表于言,心里有,或没有,都不必非要在面子上表现出来,那些表面上他看起来心里有的,或许才没有,看起来没有的,或许才真的有,待到了真的要做决定的时候,才最能看出他心里到底有谁.....”

    “帝王之心深似海,万般琢磨不由人。”

    恍惚中,萧云澂一脸慨叹,仰首兀自发出一阵既自怜自哀又嘲讽无奈的阴沉笑声。

    仿若在笑他这么多年。

    萧云淮刹那顿住,因他这似是而非的话,眼中倏忽泛起阵阵犹疑深思。

    而萧云澂笑罢一回首,半噙笑意半风流地点点头,一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一边道:“是,当初皇后于蓁月园中行走,因雨后路滑跌倒而‘意外’失子一事的确是我母妃所为,也的确,当初娴妃查得的那些证据也都是真的,只不过她还是太蠢了些,自以为万无一失将证据拿出便能还皇后一个真相,岂料她的那些证据都是我母妃故意露的破绽,只为就此将她从父皇身边撇开。”

    “可我母妃为何要那样做?不都是因为你的母妃分走了她的宠爱!自她进了宫,父皇便很少去看母妃了,我母妃在毓秀宫一日一日地等,等到茶凉,等到日落,等到天明......后来又有了你,父皇的眼里看你便远胜于我,那是他从未给予过其他皇子的眼光!”

    话至此忽然一瞬停顿,萧云澂脚下也停了步子,眸光再度阴冷锋利。

    “待我母妃扳倒娴妃之后,你也就此与父皇不睦,我便顺势在他面前参你心怀怨怼恐生异心,可他却警醒我兄友弟恭恪守本分,纵然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但吃了一次亏我绝对不会再吃第二次。”

    “你于朝外出征,我借他人之手利用安插在越王身边的人于清心殿中细数你的罪状,说你把持军权,克扣军饷,甚至说你私自屯兵,便是拿出所涉之人十二分的人证他却仍然不信,他不仅不信,反倒着人秘密暗中替你调查。”

    “纵然他能查得七分真相,纵然我借此事拔掉了越王身边的人,然那三分怀疑却还是没能让他对你心存芥蒂了去!事后我小心试探父皇的态度,刚说了没两句,他竟察觉到此事或与我有关,龙颜大怒说我为了党争夺嫡有心攀咬!”

    萧云澂仰首大笑,幽深眼眸中露出的讽刺意味格外浓厚。

    萧云淮彻底怔然,他万没想到自己领兵在外这么久,竟还有这么多事,恍惚间,他也终于明白,为何眼前人会说在他身上,权谋之术是一条死路。

    从过去到现在,纵然萧云淮都不知晓这些,萧云澂却是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恍惚着回首,直直盯着萧云淮,今朝恐怕是他跟萧云淮说话最多的一次,眼神如质疑,却噙着笑意嘲讽地笑道:“龙生九子,同是皇子,缘何偏偏在他心中就更为宠爱你,简直超乎寻常的宠爱,发自内心,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他的眼里只有你,甚至有别的几个小儿,偏偏没有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从别的娘肚子里钻出来的?可是我母妃她又有什么错?天家皇室,哪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对儿子的爱?我却没想到他对你真的有,只因你是他钟爱之人的儿子!爱屋及乌,我母妃从未得到如此的爱,我亦从未得到!”

    “便是他逼我反!”

    他蓦地咬牙,眼底迸射出几许寒光,锋利地刮过萧云淮的脸庞。

    “这两年他虽明面上还是与你不睦,却允你操持军务不上朝堂,边疆有任何异动,依旧让你去领兵镇压,你立了军功之后班师回朝好不风光!你虽不要封赏,他却于心里更为看重你,虽然你日日不在朝上,但却让你代天子巡视地方。”

    “朝堂之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明白父皇他是何意,那些原本不涉党争的人因为你的到来,竟都蠢蠢欲动,意图归附于你,如此地步,本王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当真坐上太子之位!”

    终了一句道出,萧云澂赫然怒起,戟指如剑端挥下,他之目光阴沉狠辣,带着数不尽的恨意,却似又隐晦地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城楼下贺青瞧见萧云澂这般挥手的动作,以为战事将开,瞬息警觉,连带凌秋跟身后一众将士都拔出一半刀刃,然却见城楼上萧云淮紧跟着又仗着剑上前一步,似乎并未有什么冲突。

    一瞬,贺青又朝身后挥了挥手。

    城楼上,萧云淮上前一步立定,直直迎着萧云澂恨意深凝的眼神,一步也不退。

    “好一个他逼你反!纵然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因此而嫉恨我,这无所谓,你只管与我斗便是。但若容贵妃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心爱父皇,她又怎会害皇后失子,继而落下病根从此缠绵病榻?”

    “这许多年来容贵妃心机深沉,后宫之中,她不仅不敬皇后,连带着打压其他妃嫔,整个后宫惟她独尊!多年以来连皇后在她面前都何曾有过颜面?!”

    “更遑论朝堂之上,她联合冯相凭借冯氏一族的势力为你奔走牵线网罗朝臣,还有其他诸般事宜种种,她既心爱父皇,那她做下此般诸多事宜,难道就不怕父皇伤心?!”

    萧云淮气势灼灼,半分也不相让。

    “父皇伤心?父皇他又何曾看到过母妃的伤心?”

    闻言,萧云澂一瞬斜首看向他,似觉额外好笑一般深深冷笑几声。

    “我母妃是做了那些事,可那又如何呢?我母妃十六岁就入了王府,跟随父皇左右,也曾同父皇朝夕相处琴瑟和鸣,纵然如今父皇已与娴妃疏离冷落,可他待我母妃就真的似从前了吗?”

    “是,无论朝堂还是后宫,我母妃费尽心机就是为了保冯氏一族的荣耀昌盛,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父皇用得着冯家一族的时候便仰仗冯家,用不着的时候就只当是一颗棋子,那我母妃呢?!”

    “我母妃是真心心爱父皇,如此竭心尽力地发展冯氏一族,就是为了对父皇多有助力,她要这冯氏一族成为父皇稳坐江山的一把利剑,可是父皇他呢?!我母妃的真心心爱,冯氏一族的助力,对他而言都是棋子!都是棋子!”

    骤然停顿,现下的萧云澂气势轻狂,锋芒毕露,再无惯常那般清冷文逸又风流无限的模样,目光厉如剑端,好似要劈开这麓秋山。

    这些话已在他胸中深藏许久,等的就是今朝在他大局将成之时,悉数倾出,一吐为快。

    正当萧云淮神色复杂地扫过他这般模样,萧云澂却骤然止息,如惯常那般再收放自如不过地敛住浑身锐利狂妄的气势,只直直盯着萧云淮,目光阴沉,浅笑着道:“那夜我本是想一把火把整个昭阳宫都烧了的,连带着娴妃一并烧死,既让楚姑娘顺利出宫,还能就此扳倒夏美人,再替我母妃出口恶气,再让父皇伤心,一石四鸟,何乐不为?”

    “可惜了......那晚的风偏偏往南吹,你都不知道我多想看到父皇见到娴妃死了的样子,你说他该有多痛苦多伤心!”

    说罢,萧云澂气血翻涌按捺不住,且先笑个痛快,立在他一旁的孟姝烟怔怔地看着他,眸光闪动,不经意间掠过万般隐忍。

    萧云淮双目骤然凌厉,怔然地看着他,仿佛野兽般红了眼,才回过神来萧云澂那夜真正全然的筹谋,咬牙间顿时恨不能立马一剑破空刺向他。

    萧云澂只大笑着恍惚又道:“曾经我也以为,天子之身,后宫三千,纵要雨露均沾不能独独心爱于一人,但他对我母妃总能有几分真心,是我高估他了......”

    “是我高估他了。”

    不等萧云淮气血攻心恨不能一剑将他刺死,萧云澂蓦地收了大笑,神情里除却恍惚,带笑的嘴角跟眉眼更尽显嘲讽。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我高估了冯氏一族在他心里的位置,当年他还是皇子时得了冯氏一族的助力才登上了皇位,而如今江山坐稳已久,便忘了冯氏一族,忘了母妃如何替他苦心谋划,如何替他奔走牵线。”

    “朝堂之上,这两年他明面上擢升了舅舅为吏部尚书,暗地里却借他人之手一一拔除了冯家在朝堂上的势力。我外公冯衍乃是三朝元老,先帝在时就已是相阁首辅,我母妃当年也是冯家的千金小姐,多少人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当年遥遥一见便对父皇倾心,立誓今生一定要嫁与他,可最后呢?”

    “最后是荣耀也有了,尊位也有了,偏偏就是得不到父皇哪怕半点真心!”

    萧云澂的话恍惚中刚刚落地,萧云淮犹满腔怒火,紧跟着嘶吼:“你又怎知父皇对你们没有半点真心?!”

    火光摇曳,幽风静起,兵马未动,二人却已在咫尺间交锋,旁人无声地看着二人冷冽的目光谁也不让谁。

    半晌,终究是萧云淮敛了气势,神色恢复如常,只眉头犹然紧皱,却道:“父皇曾经也是真心爱护你们母子,当年冯相是三朝元老,你们冯家何其昌盛,太后当年临终前曾心有顾忌,让父皇警惕冯氏一族的势力,绝不可让容贵妃有皇子傍身,否则冯家权势过盛,惟恐朝局生变。”

    几句话落下,萧云澂终于讶异地怔了眉眼,只是也仅在一瞬之间,一瞬过后他又敛却眉梢,只剩漠然。

    事已至此,萧云淮并不在意他神色间的变化,甚而已经不在意接下来的话在说出之后,又能在萧云澂心里拨动几分,总归眼前人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无可挽回。

    他徐徐又道:“可当父皇得知容贵妃有子之后,却不忍伤害,冯氏一族的恩情他也没忘,连太后薨逝后留下的不能有孕的药物,父皇都让人全部销毁不得再提此事。”

    “他容忍冯氏一族树大根深且不断发展多年,容忍冯家打压同僚欺压百官,容忍冯家替你培植势力网罗朝臣,容忍冯家种种手段种种欺君之事,甚至容忍冯家替你打压他的另外几个皇子,可冯家一再突破他的底线!”

    “当他察觉不对时冯家已是权倾朝野,甚至为了你,对其余的皇子都动了杀心,容贵妃在宫中对我母妃亦起了斩草除根之心!那时他才知道,他的心软酿成了大错,可他不是觉得当初让容贵妃生下你有错,你是他的皇子,他也高兴,他只是觉得不该对冯氏一族如此放纵,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若当真对容贵妃无情无义,恐怕你连出生都不能!”

    萧云淮咬着牙从齿缝里蹦出最后一句,对萧云澂,他该说的话都说尽了,尤其最后一句凝了他满腔气力,也凝了他心中深藏已久的愤慨。

    曾经他也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或许会和眼前人兵刃相见,或是为了娴妃,或是像今日这般,但却也想过,或许不会。

    小的时候,他也真心实意地叫过眼前人一声二哥哥,那时候萧云澂虽然对他不怎么笑,但也对他没这么恨。

    萧云澂怔怔地看着眼前长身鹤立英武明朗的人,犹在细思方才这番话,脸上诸般神情一晃而过,那般复杂,本该是捉摸不透,却又明显能让人看出其中的错愕、惊疑和愣然......

    可也不过片刻,他原本松懈下来的神情到底又于倏忽间再次锋利,眼中便似结了冰一般地凝望着萧云淮,咬着牙冷声道:“此等后宫绝密之事,你又怎会知晓得如此清楚?”

    既是太后曾经发的话,该是绝密才对。

    而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楚逸之都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他如此反应也在萧云淮意料之中。

    自幼时起,他都最是知道,眼前人从来都生性多疑,心思最是深沉。

    萧云淮只道:“宫里有一位老嬷嬷陈淑蓉,此人我想你也知道,在太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太后去世她也未曾出宫,如今还守在太后从前居住的寿安宫里,你大可去问,也尽管去问。”

    话音落下的一瞬,萧云澂锋利多时的眉眼终于彻底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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