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赵元妙跪在地上,微微发抖,低着头,不敢看面前椅子上坐着的满面阴云的赵世鉴。张梓青想要跪下求情,被赵世鉴看了一眼,只能无奈站在一旁。

    一时鸦雀无声。

    赵元妙坐不住了,怯怯开口:“阿爹,我…… ”

    “你闭嘴!”赵世鉴愤怒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张梓青赶忙跪下,正要开口,温淑进来了。

    赵元妙仿佛看到了救星,温淑走近她的身边,赵元妙赶紧扯住她的裙角。张梓青也暗中松了口气。却不想温淑看都没有看赵元妙一眼,拉着张梓青就往门外走。

    赵元妙不敢相信眼前的发生的事,错愕地看着温淑,“阿娘,我……”

    温淑同样没有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赵元妙耳边只传来她冷冰冰的一句“别打死就好”。

    赵元妙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瘫坐在地上。

    张梓青挣扎着,想要挣脱温淑的手,“阿娘,使不得啊……”

    但是他不过是个略大些的孩童,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是无济于事,最终还是被温淑拽到门外。

    大门“啪”的一声关上,门从里面被锁了起来。隔断了外面和里面的人,也隔断了赵元妙的一切希望。

    温淑见张梓青站在门外,死活不肯走。摇了摇头,自己离开了。

    太阳从东到西,张梓青一直站着。温淑让人送了饭,他一口也不肯吃。正午太阳大时,张梓青头上的汗流不止,他只能时不时用袖子去擦,后来,袖子被浸湿了一大片。

    门里并没有什么动静,一片死寂,好像没有人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赵世鉴好似很疲惫,踉跄地走出来,险些没看见门槛被绊倒。张梓青赶紧扶着他的胳膊,他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张梓青目送他离开,那微驼着的背影让他心惊。赵世鉴在他的记忆里,从没有这样过。平时的他虽然寡言少语,但是却很有神采,尤其是谈及字画时,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下子能言善辩起来。

    张梓青不愿多想,就赶快进屋看赵元妙。

    赵元妙坐在地上敲腿。张梓青着急问:“这是跪了一天?”说着,也蹲下帮她揉腿。

    “没有,我就跪了一两个时辰。后来,阿爹虽睁着眼睛却像睡着了一般,我就没有再跪了,就是坐在地上,裙子遮着腿,装作跪在地上的样子。”

    张梓青点了下赵元妙的头,笑道:“你还挺聪明的嘛。”

    赵元妙揉了揉被张梓青碰到的地方:“哥哥,你也一天没有吃饭吗?”

    张梓青不置可否。

    赵元妙站起来,脚下不稳,差点摔了。张梓青赶紧站起来扶着她,无奈摇头:“这么冒冒失失的。”

    张梓青还准备说什么。赵元妙却先开口道:“哥,我们去吃饭吧。我都饿了一天了!”

    张梓青笑了笑,扶着她去东厨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桌子上还剩下温淑给张梓青准备的饭菜和一些放在平时赵元妙尝都不尝一口的点心。

    赵元妙看到那盒饭菜,又想到白天母亲的话,不免有些落寞。转念又想到自己犯的事,这些落寞也就被羞愧替代了。

    张梓青热了热饭菜,两人就草草吃了起来。因是饿了一天,饭菜虽不怎么鲜美,但也觉得极好。就连那几碟糕点,也被二人一扫而光。之后,张梓青又找来药膏,抹在赵元妙烧伤的皮肤上。因为先前已经处理过,所以看着并没有多严重。

    之后几天,赵元妙都不敢出去乱晃,就怕撞到父亲,让一顿打落在身上。

    至于墨斋算是彻底毁了,烧得不成样子。里面抢救出来的画也鲜有完好无损的。赵世鉴仿佛一夜老了几岁,整日闷闷不乐,话比平时更少了。陈老爷近日倒是心情极好,因为高兴,多吃了几碗饭,积了食,又让大夫开了些药。

    张梓青知道赵元妙的担心与害怕。于是向温淑提议,让赵元妙去姥姥家住几天。

    温淑同意了。

    赵元妙自己收好东西,却看张梓青什么也没有准备,“哥,收拾东西啊。明天就来不及了!”

    张梓青笑了笑,“你去了姥姥家要听话,我就不去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赵元妙不解,“什么事?”

    张梓青拿出之前找好的纸笔颜料。

    “你要画画吗?”

    张梓青点头,把画具递给赵元妙,“ 你要不要也给阿爹画几幅?”

    赵元妙想起父亲那张除了面无表情就是阴沉着的脸,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画得不好。阿爹看到我的丑画,又想起墨斋里的宝贝,可就不好了。”

    张梓青也觉得她说的有理,就不再勉强。赵元妙还想劝他和自己同去。

    张梓青却道:“你要是怕寂寞,可以带上洛儿,不过也不要怕,姥姥家的月亭也和你年纪相仿。你前年不是还因为舍不得她而不想回家吗?”

    想到赵苏洛,赵元妙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姥姥很和蔼,也很喜欢她。大舅与二舅家里也有不少孩子,他们可以一起玩。

    张梓青见赵元妙动摇了,又劝道:“那里还没有阿爹,天高皇帝远,阿娘也管不了你。等你回来的时候,阿爹的气就消了。”

    第二天,赵元妙就和丫鬟仆人们,去了同都的温家。

    彼时温老太太虽然还在管着家,但是一些事情已经让大夫人接手。她一时闲了不少,也有更多的时间陪着下面的孙子孙女玩。温家人丁在温淑那辈不算多,只有她与两个弟弟。而在孙辈却兴旺了起来。温忠就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温仁家又有三个女儿。

    温淑同弟弟们关系很近,赵元妙不在自己家时,也表现得伶俐可爱。故而,温家的人很喜欢她。

    这次来,温老夫人记得赵元妙与温月亭亲厚,于是特意安排她与温月亭同住。

    温月亭并非嫡出,她生母染病死后,她就一直养在大夫人膝下,大夫人对她视如己出,和别的小姐并无不同。又因为她母亲去得早,较之别的小姐,温老夫人格外疼惜她。

    在温府的日子,除了有时会想哥哥,与赵府并无很大不同。温月亭很是心细,看到赵元妙脸上有愁苦之色,就会逗她开心。于是,赵元妙想哥哥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最后甚至安逸到了快成为温元妙的地步。

    但是赵元妙就是赵元妙,永远也变不成温元妙,因为她还要回家,去面对痛失墨斋珍宝的父亲。

    温老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风声,知道了赵元妙烧了墨斋的事。于是她让人把家中收藏的字画,拿出来几十幅,让赵元妙带回家去,又特意让人跟着她到赵家和温淑说,要是字画不够,温家还多的是。有了这些东西,赵元妙的腰板儿一下子硬了起来。

    赵世鉴见到温家送来的字画也不好再说赵元妙什么。这一场风波算是平了。

    赵元妙回来就去见哥哥,和哥哥讲自己在温家的见闻。张梓青笑着看她手舞足蹈的比划,心里也很开心。

    赵元妙又问他为赵世鉴画的画。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画技不精,阿爹并不喜欢,阿娘却觉得不错,收了起来。”

    “阿娘一定又夸你懂事了吧?阿娘就是最喜欢你的!”

    张梓青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元妙郑重地拍了拍张梓青的肩膀,“哥,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厉害得让阿爹都赞叹的画家!画出很多让阿爹欢喜的画!”

    自此,赵元妙嚣张跋扈的性子被迫收敛,做事情前也会考虑一下,于是大错少了许多,但是小错还是常犯。但在乖巧懂事的赵苏洛和聪明能干的张梓青的衬托下,她这些小小的进步,并不能让温淑满意,还是时不时引来她的苛责。赵世鉴本来就对赵元妙没什么感情,这次的事一出,没有打死赵元妙,就是他为人父的极限了。

    赵世鉴没有重建墨斋的心力和财力,当然,主要压力还是后者。自赵世亮死后,温淑彻底当家。她不似赵世亮可以容忍赵世鉴胡来,没有她的批准,赵世鉴很难支出大笔的银子。赵世鉴面对温淑的强权,并不敢抱怨,且墨斋的一场火,更让他明白狡兔三窟之重要。

    于是赵世鉴把新得的字画,分了好几批,存放在不同的房间,每天在府里神出鬼没。

    像初八那样的聚众赏画的雅事,赵世鉴再也没有办过。一来是手头上的画不够赏鉴,二来是自墨斋遭劫后,友人们并没有广施援手,就算是帮他的,送来的字画也是俗物,不入赵世鉴的眼。

    墨斋那块地,几经流转,还是到了陈老爷的手里,一座小小的书院建成了。说是书院,其实也就几间房子而已。也许是一场大火乱了风水,在书院里斗鸡走狗的陈家子弟,竟没有能够金榜题名的。

    众人很是失望,渐渐有人逃了学。教书先生不愿管这档子闲事,哪成想逃学的人越来越多。书院入不敷出,后也渐渐没了学生,教书先生也老了。再后来,上面让人拆了书院,铺上了石砖,原来的墨斋如今的书院就成了街市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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