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想的，但驯养猪兽的机会并没有很快到来。

    原因无他，乔殷失踪了。

    “你最后一次见她，她在做什么？”

    沈清宁隐隐有些心乱，她扶着头，隐隐有些崩溃地道：“在做陶器，做了足足七十九个陶器。”

    现在一回想，乔殷当时双目血红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奶奶不愧是上了年纪的人，遇事还是多少比沈清宁稳妥一些，她安抚住沈清宁，随即吩咐人四处去找：“仔细着搜一遍，死生人间活人不得出门，定然还在村子里面。”

    举着的火把映着几位大汉的脸，把他们严肃沉重的神色映得亮堂，众人沉重道：“是。”

    火光分散开，陆续进入树林，沈清宁蹲在奶奶的楼座上，有些六神无主。

    肩上忽然落上了温暖，沈清宁一回头，发觉肩上被披上了衣服，她神色恹恹，伸手拉紧了披在肩上的衣服，强撑着道：“谢谢奶奶。”

    奶奶道：“乔殷是个好孩子，天尊会保佑乔殷。”

    沈清宁强笑了笑：“是，乌岸可要靠谱一点。”

    不知为何，死生人间的人对乌岸怀着沈清宁看不懂的敬畏与感激，奶奶叹道：“我们多亏天尊，才能在死生隙活下来。”

    沈清宁一时有些茫然。

    奶奶道：“我们都是死因果的宿主，死去，本是该平淡接受的事情，如果寻不到乔殷，你也不必惶然。”

    死因果？

    沈清宁豁然站起：“乔殷也是死因果的宿主？！”

    奶奶拄着拐杖，看着死生隙的一片火把：“死生人间的每一个人，都是。”

    刹那间，沈清宁忽然想起田地里的每个人，忙碌着的、汗流浃背的、生机勃勃的。

    他们都是要死的人。

    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酸痛涌上了沈清宁的心头，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良久，闷声道：“没有办法挽回吗？”

    奶奶微微地笑了：“逆因果之事，违天理，破生机，哪怕是天地造物的天凶，也要沉睡千年。”

    忽然地，沈清宁明白死生隙中众人对乌岸莫名其妙的敬畏了。

    他当年也曾像季淮青母亲那般，以身逆过因果。

    一夜过去，众人一无所获。

    人们都说，乔殷大概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找了个地方，已经把自己埋葬了。

    沈清宁不信。

    她明明前几天，还在担心她的陶器做不完，还在通红着眼睛为她赶制陶器。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乔殷要毁掉她的田地，但沈清宁此时却莫名觉得，乔殷大概是有她自己的原因的。

    她再次去了乔殷的山洞，不料刚刚走进，她便察觉不对了。

    门口的灰尘被扫得一干二净，上面还有扫帚留下的残痕，看起来好像被人刚刚打扫过，沈清宁惊喜难抑，连忙走进山洞，几声乔殷叫下来，山洞却只有她的回声。

    她失望地回过头，发现乔殷的桌子上摆着一只陶罐。

    这是他们昨日搜寻时，没有的东西。

    沈清宁迟疑地走近几步，轻轻地把陶罐端了起来。

    陶罐很轻，手法细腻，是乔殷的手笔，沈清宁低头向里面看去，只见里面一张纸条，她掏出来，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不必寻我。

    有这张纸条在，乔殷应该还是活着的，虽然不知道她以什么方式隐藏，但人活着，已经是最好的消息。

    沈清宁松了一口气，将纸条与陶罐送去给奶奶过目。

    人不见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阿大众人已经在地头忙碌，地里谷植郁郁葱葱，已经结穗，沈清宁惊讶地发现，这穗竟然要比她在雪山种得要大上许多。

    她圆睁双眼，惊讶无比地蹲下查看。

    难不成她阴差阳错间，竟然种出了她原本数年未得突破的高产量谷种？

    想到这里，她连忙俯身，就地开始挖土，连土带泥地取了一株苗，随即马不停蹄地向山洞里面跑去。

    灵田上还栽着她前几日种的稻米，沈清宁寻了一处角落，连忙将麦苗栽上，随即从藏着灵石的洞里取出数块上品灵石，拼命地往灵田里面注入。

    从出生起，她便发觉，虽然她的体质属寒，但灵力却温润得出奇，在养灵田上，她有着比所有人、哪怕是土修更为出色的天赋。

    不出许久，在灵石与上品田地的双重加持下，麦苗迅速变黄，随即里面的麦子也沉甸甸地垂了下来，沈清宁吞了一口口水，惊喜难以抑制地将麦子取下。

    她从洪山带下来的种子，竟然是死生隙未经驯化的、麦苗的种子！

    重重惊喜之下，沈清宁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将麦子翻来覆去地看，这麦子一粒足足有她的半个手掌大，如果将它们推广，完全是能够满足魔物对食物的需要的！

    只是光有魔气，万一不够呢？

    沈清宁摸着下巴想。

    吃过这些麦种的只有乌岸一个，他给的反应也是平平，从前喂犀兽的是她从上品灵田里面种出来的、自己的种子，和这些麦子的种类也是不一样的。

    产量是有了，可万一众妖对她的兴趣，还是比对麦子大呢？

    而且它们还是吸饱了魔气的麦子，是原产于死生隙的产物。产量这么大，流通到人间，怎么办？

    乔殷曾经和她说过，原汁原味生长的魔界的果子也会吸饱了魔气，人类吃下去，会疯。

    她微微蹙眉，想了许久，她终于有了主意。

    阿大站在低头，非常满足地看着壮实碧绿的田地，一回身，沈清宁的身影走过来，阿大连忙惊喜道：“沈姑娘！”

    沈清宁微微对他笑了笑，招手道：“令弟兄们今日且回去吧。”

    阿大疑惑不解，但对沈清宁天然的信赖使他尊重了沈清宁的每一句话，不一会儿，众人便拎着农具，陆陆续续地回了家，茂盛的谷地里，只有阿大与沈清宁两个人。

    她道：“我加一点小东西。”

    阿大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沈清宁为什么要这样说，不料沈清宁接下来的举措，却令他忍不住地惊呼出声。

    数枚上品灵石应声而碎，浩瀚而精纯的灵力刹那间翻涌，沈清宁轻轻地扎开了自己的指尖，一粒血珠悄悄地滚了出来。

    指尖溢出血珠，她聚精会神地看着。

    血液并没有落地，在精纯的灵力下，血液被冲散成雾气，随即在灵气的裹挟下，钻进了土壤的深处。

    明明只是一粒血珠，麦穗却刹那间化作了鲜红的颜色。

    鲜红的警示，全然的芬芳。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不甚在意地吮了伤口，纯白色灵力在她伤口处凝结，霎时止住了她的血液。

    “哎，比我想象中效果好多了。”

    很快，第一次丰收的日子来临了。

    乌岸近来忙得出奇，沈清宁见到他时，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眼睛下面的两圈青黑。

    她的样貌也没好到哪里去，两眼下也是两圈浓浓的青黑。

    二人在看到对方的刹那，不约而同地微微皱眉。

    沈清宁想的是：“乌岸这厮，平日里根本不睡觉的吗？”

    乌岸想的是：“做什么去了，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模样。”

    这几日要将魔宫里面的事务处理许多，乌岸为了早日搬到死生人间，通宵达旦地忙碌，自然也顾不上休息，也是听季淮青说了今日食收获的日子，他才将自己从接天的文稿中拔出头来。

    谁知道一打眼看到的，便是憔悴无比的沈清宁。

    她看起来比他更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的人。

    在看到呈出来的鲜红的麦种时，乌岸看了一眼沈清宁，沈清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抬头冲他一笑，她道：“一滴精血而已，没想到会变得这么红。”

    她说：“幸好你替我清了死因果。”

    乌岸的表情却看不出有什么欣喜，他金色的双眼定定地停在沈清宁的身上，良久，他道：“从明日起，我搬到你的洞边。”

    此后的丰收大典，乌岸一直阴沉着脸，沈清宁不管怎么在他面前晃，乌岸都一言不发，活像突然变成了哑巴。

    沈清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乌岸这是，在闹别扭吗？

    得出这个结论后，沈清宁又不懂了——乌岸原来是这种偷偷生气的类型吗。

    正当此时，前来采买的犀兽一群人到了，犀兽一见到沈清宁，便径直向她走来，沈清宁没工夫搭理乌岸了，笑道：“你要吃麦子，要向村子里的农人去买。”

    她又道：“如果你们想要学着种出吃不完的谷物，再来找我吧。”

    还不知道这谷物的效果怎么样，沈清宁思索，要是效果好的话，她再把种植的经验传授给众妖魔。

    如果不够好吃，教了也白教，他们不会为了不好吃的谷物而学习种地的。

    不过众妖魔的反应让她感觉她还是多虑了。

    鲜红的谷种被抢得非常疯狂，天擦黑时，众农人怀抱着满车的屋子，面面相觑。

    她托那位蹩脚阵法师写的几个开荒种地的简单方法也被众妖一抢而空。

    沈清宁哑然失笑，随手拍了拍乌岸的肩膀：“你们死生隙的妖魔，会不会把来年的种子吃掉啊？”

    乌岸看着她，良久，才道：“如果你要求的话，它们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