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

    小屋外的草坪上,两个人正晒着太阳。

    江秋和大泽坐在从小屋里拖出来的木椅上,啃着手里的汉堡。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打在他们背后,草坪上两个影子整齐排列。

    大泽吸了口可乐,发出了畅快的声音。他转头看向江秋,目光落在她手中的东西上,叹了口气。

    “你又骗我,你在飞机上根本没吃饭吧?”

    江秋已将整个汉堡下肚。她将包装纸叠好,待口中的食物咀嚼完毕后才回答道:“省点时间,不然你又要带我去吃饭了。”

    “那你干嘛不在飞机上吃?”

    “睡过头了。”

    大泽撇撇嘴,一时有些无语。拿过江秋那份完全未动过的可乐,插进吸管猛吸了一口。

    反正江秋也不喝。

    “少喝点,一会儿打嗝有你受的。”江秋笑笑,伸手拿起一旁的矿泉水抿着。

    大泽没有说话,只是哼了声。握在手中的可乐渐渐将他的手心浸湿。他放下可乐,伸了个懒腰,瞥见树上的鸟儿在枝头一蹦一跳。

    “晚上几点的飞机?”大泽问。

    “八点。”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你婚礼的时候吧。”

    大泽听完却笑出了声。身体的颤动带出了椅子的摇晃,接着回了声“好”。

    上一次见面的最后,好像也是这类的话吧。

    其实当时也不过是这么一提,他没想说江秋会去参加他的婚礼。

    毕竟他俩也不是什么情深义重的关系。

    但他想他是懂她的,因为他们很像。

    遇到了,便以诚相待。分别了,便各自安好。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想来似乎有些虚无,好似那些相处的日子都是虚假的,是演的。

    其实不然,正因为那些相遇是有时限的,所以那些日子里的真心都是发自肺腑的。

    只是他们习惯了不携旧人上路。

    但若有缘再重逢之时,他们可以畅谈这些日子里的所闻所见,看到这些事在彼此身上刻下的改变。

    江秋相信命数,而他也相信缘分。

    “吃好了就进来吧。”岛田先生洪亮的声音从小屋里传来。

    两人皆是一笑。把他俩赶出来吃东西的,可不就是岛田先生吗?

    说是为了不让相册沾染上食物的味道,将东西和椅子交到他们手中后,便把他们从小屋里推了出来。

    “你知道岛田先生今天回来?”江秋问道。

    “嗯,但没告诉我照片在他身上。”

    “为什么不告诉我?”

    大泽扫了眼身后的屋内,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如果岛田先生说他在国内,你还会回来吗?”

    他微抿着唇,歪头看她,似乎笃定了她的答案。

    江秋微愣,然后摇了摇头。

    应该不了吧。可能只会让岛田先生将合照邮寄给自己。

    大泽从木椅上站起,望见她愣住动作,眉眼染上些许无奈。

    “岛田先生只是想见见你,江秋。”

    吹来了一些风,顺着这句话拂进她的耳中。

    想见她为什么不回她的消息?

    她一度以为,他们的联系在她发出那条长消息之后就彻底断了。

    所以他是在给她时间消化情绪吗?

    那岛田先生又是什么时候不生她的气了呢?

    很多问题冒了出来。

    但现在,似乎也没必要再去寻求一个答案了。

    往小屋走的路上,江秋摊了摊手,“不过那张照片既然在老师身上,又为什么让我来这瞎找?”

    她不懂。

    就算岛田先生想见自己,也不用特意让她来这个小屋乱翻一通吧。

    “当然是为了惩罚你啊。”

    两人刚来到小屋门口,门便被拉开,岛田锐利的双眸锁住她们。扶着门的手粗粝布满茧子,精致打理过的银发丝毫不随风动。

    惩罚?

    江秋暗道:果然,生气和想见她这两件事是毫不冲突的。

    不愿与那犀利的眼神对上,她目光闪躲,自知理亏便没再说什么。

    倒是大泽满脸疑惑, “那为什么我也要被惩罚?”

    江秋不管不顾地回国,和他有什么关系?

    谁知岛田从门边让开,来到桌边坐下,舒了口长气,淡然道:“你俩不是一伙儿的吗?”

    大泽扯了扯嘴角,“谁和她一伙儿的?她刚刚还嫌我浪费她时间。”

    “我那是在夸你‘体贴’。”

    见大泽还为刚刚的事耿耿于怀,江秋忙回应道。

    而大泽双手环臂,眯起了眼睛,一脸拽气,“嗯,差一点就听出来了。”

    江秋顿时无语。

    她只是开个玩笑,大泽要是真往心里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不,也给他买点东西赔罪?

    想到这里,才突然记起给岛田先生的酒还安稳待在自己包里。

    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大泽的肩,想开口道歉,却瞥见他忍俊不禁的脸。

    敢情这家伙逗她玩呢?

    到嘴边的话语突然憋了回去。不再理会后面那人溢出来的笑声,径直走到桌前,将那瓶包好的的酒从包里抽了出来。

    “特地给您买的。”将酒小心摆放到岛田跟前,江秋双手背后,乖顺地站着。

    岛田扫了眼她,双手拿起面前的酒仔细打量。

    这酒他知道,以前也有人送过他。烈性白酒,在他们这倒是少见。

    “我还在想你包里装了些什么呢。”大泽来到岛田身边,弯下腰看了眼。

    “五年前你送我清酒,五年后你送我烈性白酒。”岛田别有深意笑了笑,“这酒,是你挑的?”

    江秋抿嘴,点了点头,“但参考了我老板的意见。他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虽然明白周津渡的回答可能只是出于客套,但既然提到了,还是说出来好。

    “你老板?”

    “这我知道,我们的合作方,他姓周。”大泽接过话。

    “周××?”

    岛田思考了几秒后却报出了个江秋没有听过的名字,于是她摇头否认。

    “罢了,照片你收好吧。”

    岛田没再深究,只是将手中的合照连着下边的信封一并推给了江秋。

    如果说在看到合照之前,还只是有临摹的可能性,那么现在这张合照摆在眼前,便足够确认那副画是描改的。

    环境构图光影完全照搬,只在衣着样式和人物脸上做了改变。

    也难怪何牧之的母亲没法断言了。

    “拍摄时的相机型号和设定都写好放进信封了。如果有需要可能可以派上用场。”岛田不冷不热地说。

    不过他倒是不太希望这些派上用场。

    明明是自己的作品却还需要自己用证据证明,有够荒诞的。

    江秋打开信封,展开信纸,快速浏览。

    事无巨细,看来岛田先生是把能想到的和这张合照相关的信息都写上了。

    “您对那位作者有什么要求吗?”将信纸沿折痕折好后江秋抬眸问道。

    “何氏能够追回款项就行。”岛田靠着椅背挥了挥手,“不过,可以的话,希望那位作者公开道个歉吧。”

    怎么说也还是跨了国。要是是在他们这,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江秋点头表示明白。掏出手机给周津渡和苏扬发了个消息,才小心翼翼将合照和信纸放回信封里。

    看来她还是得为明天的宴会准备一下了。

    距离晚上飞机的时间还早,江秋本以为岛田先生要先回趟家,但他只是在小屋里坐着。

    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那些被她和大泽整理好的相册再也没被拿出来过。但里面的故事,却听岛田先生说得起劲。

    店长后来送来了一些杯子,只有岛田先生倒了些酒小口抿着。

    虽然江秋是大泽介绍过来的,但其实他们三个很少像现在这样聊天。

    在仓库整理书籍的店长偶尔会听见小屋里传出的笑声。

    他抬头朝天边的火红望去。

    几年前的夕阳,好像也是这般霞光万道吧。

    -

    大泽和岛田将江秋送到机场时,不过晚上六点半。

    “那,我走了?”

    眼前的两人就这么注视着自己,江秋不自觉颠了下背上的包。

    她看向岛田,那眼中似乎有万般情绪杂糅在一起。

    说实话,有些出乎她意料。因为岛田先生没再要求过要她回来。

    甚至提都没提。

    只是偶尔会有那么一瞬,能够感觉到他有话想对她说。

    但她没想到,那话说出的地点会是在这。

    “江秋,逃避是没有结果的,你得面对。”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让江秋有些愣神。

    岛田平静地看着她,又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一抿,只道一句:“去吧。”

    那欲言又止着实明显。江秋也没有刨根问底,对着两人挥手说完“下次见”后,便快步朝值机台走去。

    背影坚决,似乎再晚转身一点就要暴露了什么。

    岛田注视她离去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

    他其实想说:“真的不知道要什么的话,就回来吧。”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江秋并没有他想象中过得不好。

    让她来小屋,根本不是什么惩罚。相比于他家的位置,小屋离机场近多了。

    不过,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这点倒是真的。

    那天在电话里,是他第一次听到江秋哭。

    在此之前,他几乎没看到过江秋这么外露自己的情绪。

    印象中的她一直都是乐观的,是温和的。

    只有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他看到了愁云密布,心思凝重的江秋。

    就是在江秋和他说她要回国了,并且可能不回来了那天。

    当时他不明白,问了几遍原因江秋也一直不肯说。

    她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站得笔直。

    那坚定的眼神有些灼热,像是要把整个春天烫出个窟窿。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看她坚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背对着她,听她对自己说谢谢,听她离开的脚步,听她顺手带上的关门声。

    约莫一个多月后他才知道,江秋家里出事了。

    从小把她带大的奶奶过世了。

    他听江秋说起过很多关于她奶奶的故事。他知道,那一定是位很开明的老人。

    包括她想学摄影这事都与那位老人有关。所以他也明白,这对江秋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

    他给她时间。

    本以为,她处理好了情绪就会回来。

    第一通电话他故意没接,但他一直在等着她给他打来的第二通电话。

    只要她再打一次,他就接了。

    但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还真就这么长时间不联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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