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有一点干系

    融玥并未多言,看谢景延离开,便跟了上去。

    二人上了马车,经过刚才那一幕,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如果这是他原本的模样,那她接受就好。如果这么做有他的原因,那更好,如果没有,那她也做不了什么。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在了她面前,让她有些忌惮谢景延。若有一天,她也惹了不快,是不是也犹如此女?

    “不问点什么?”

    谢景延打破了这安静,他看着融玥,他想她应该是会有些疑惑的吧。

    “没什么。”融玥答道。

    “哦?不觉得我面目可憎?”谢景延有些失望,连问都不想问,多半是认定了他就是这般。

    “我希望你有原因。”融玥脱口而出,但说完就后悔了。

    这话的另一层意思是,如果你没有原因,那就是面目可憎。

    哼。

    “能有什么原因。”谢景延像是自嘲般,呢喃了一句。

    他能有什么原因?他只是厌烦有人不断利用他身边的人,去提醒他,他的过去,那些他失去的,还有他得不到的。

    融玥不再言语,只是谢景延那句呢喃,让她坚信了一点,他一定有原因。他不屑于向她解释,或者他不觉得解释有用,懒得解释。

    五月的清晨,稍稍还有些凉意,谢景延因冲了冷水,下马车时打了个喷嚏。融玥被吓了一跳,觉得有些好笑,他有点像一头狮子被人挠了痒痒肉。

    谢景延忽视融玥那转瞬即逝的笑容,伸出手,牵着她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向大殿走去。因是他的大日子,整个皇宫也张灯结彩,沿路铺设了红毯,迎接平亲王和他的王妃。

    太后、成帝、皇后和其他位份高的妃嫔已在殿中落座,谢景延携融玥对三位长辈行了三跪九叩之礼,算是大婚礼成。

    太后泪眼婆娑,看着身着华服的谢景延那么耀眼,不由感慨。她的延儿啊,是苦命了些,后半辈子一定要安安稳稳的。

    成帝和皇后也感慨颇多,残腿也难掩这位皇长子的风华。若不是祖宗家法有所规定,成帝还真是会将储君之位给谢景延的。

    “般配,实在是般配啊。”皇后赞扬道,“太后您老人家眼光实在是好。”

    这是皇后的真心话,不得不说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是真的和谐。一样的单薄,一样的瘦削,一样的高挑,最重要的,一样的冷傲。

    谢景延的气场若是换上寻常女子站在身旁,只怕是战战兢兢,很难像融玥这般大方坚定。她眼中没有杂物,清澈的犹如一汪泉水,冷冽又平静。

    谢景延闻言看了一眼融玥,重新拉起了融玥的手,上前走了一步说道:“谢皇祖母为我觅得佳人,也谢皇后娘娘替我操持婚事。”

    “那孤呢?”许久没见如此一本正经的平王,成帝不由打趣道。

    “自然要谢父皇替我做主。”谢景延难得的笑着答道。

    太后见状面露喜色,对钦天监的鬼话竟然信了三分,高兴之下,赏赐了许多珍宝给二人。

    “母后如此大手笔,日后其他皇子成婚,怕是家底要给出去了。”成帝揶揄道。

    “谁叫你这当爹的小气。”

    太后此言一出,众嫔妃齐齐掩面而笑,太后那家底,再来几个都够。

    “谢祖母,谢父皇。”二人齐声道。

    宫里很久没有这么轻松和谐的场面,礼毕,成帝做主让各宫的皇子公主一起用膳。

    席间,谢景恒送了一对玉如意,只是谢景延依旧冷冷的。融玥也不善客套,道了声谢,收下了。

    三皇子,四皇子见状,也都默默上前递了礼物,均不多言。

    五公主和六公主一起上前见过了她们的新嫂嫂,行了礼便退下了,毕竟她们的哥哥算不上平易近人。

    成帝膝下只有这两位公主,一位是皇后所生,封号诺安,一位是娴妃所生,封号淳安。两位公主是成帝最小的孩子,被养的十分用心,年岁不大,却已有一国公主之风度。

    融玥细细看了看这两位公主,和谢景延一样,随了他们父亲的容貌,均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融玥此时发现,谢家全员貌美。

    几位皇子虽然不如谢景延那般出众,但也比寻常人好看许多。她在这席上,看起来是最平庸最无光华那个,论颜值,她与她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坐山。

    想到这,融玥觉得有点好笑。她像是一只山雀,一不小心闯进了仙鹤的家。

    谢景延多年不参加家宴,带了一个人参加,好像没有那么无趣了?不然,那人怎么还笑了?

    “你笑什么?”谢景延实在好奇,这种家宴会有什么事值得开心吗?

    “嗯?”融玥方才那个笑是无意识下的举动,甚至都没觉得自己笑出来。

    “你刚刚笑了。”

    “有吗?”

    “有的。”

    “哦。”融玥想了想,回答道:“我在想,你家人都挺好看的。”

    哼。

    谢景延看她认真思索,没想到是这么肤浅的原因。好看?他们好看吗?他好看吗?

    “那我好看吗?”谢景延鬼使神差的问了这么一句。

    “好看。”融玥答得快,快到他来不及尴尬。

    谢景延不再说话,抬起眼眸将众人逐一打量。

    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人,却并不亲昵。谢景恒算得上相熟,他们曾一起上过战场。也有不太熟悉的,比如老三,老四,几年前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小子,现在已褪去青涩,长成青年模样,成熟稳重了许多。两个妹妹的变化就更大了,从小女孩变成了现在落落大方的少女,过两年可能也要婚配了。

    这些人好看吗?

    他从未想过,从前没时间没精力想这些,现在是没兴趣去想,也没意愿去见。他讨厌熟人。

    在他的打量下,只有谢景恒敢与他对视。他的哥哥,难得正眼看他。

    皇后也发现了谢景延的不同。他没有暴躁,没有厌烦的吃完一顿家宴,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她实在瞧不出融玥的出众之处,但是听闻谢景延宴席未散便去了新房,宿了一夜。

    这在从前是不可能的。谢景延从来不留女子过夜,不论多美的女子,多有手段的女子,都未能留下过他。

    席散了,太后本想让二人留下,谢景延却以身子疲累推脱了。太后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让融玥红了脸。除了身子疲累,谢景延是想不出更好的推辞吗?

    回了府,融玥简单梳洗,便躺下了,但一时却睡不着。皇室的在这些礼仪也太早了,他们都不用睡觉吗?

    铃儿却告诉她,平日里上朝的时辰比这还要早些。

    “王爷用不用上朝?”融玥问道。若是他要上朝,那岂不是日日要早起?

    “咱家王爷好像不用。”

    铃儿一早被吓到,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打听王府的事,生怕自己犯了忌讳,丢了小命。

    “为何?”

    “说是大成的祖训,身残容毁之人不得入朝。”

    铃儿说完,融玥沉默了下来。

    皇室竟有这样的祖训,身残之人竟是连那大殿都上不得。谢家人不仅貌美,还将貌美写进了祖训。

    可这未免有些不公。

    “王爷呢?”融玥问道。

    一回府,谢景延便和白柯去了前院。

    “还在书房。”铃儿答道。“姑娘你睡会儿吧,白柯说了,要是王爷有请,他会派人来传。”

    铃儿瞧出了融玥的疲态,让她安心睡觉,她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铃儿,铃儿。”融玥醒了连忙唤铃儿。

    她应该要伺候谢景延的午膳的。眼下这府里一定有太后的人,作为新妇,她不敢怠慢。只是怕吓到铃儿,她没告诉她。

    “姑娘您醒了。”铃儿看融玥有些慌张,问道:“您怎么了?”

    “王爷午睡醒了吗?用过午饭了吗?”融玥问道。

    “不知道呢。”铃儿如实说道,那书房她可不敢靠近。

    融玥换了衣裳,让铃儿去厨房传了午膳,她自己来到了谢景延的小院。

    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看到王妃过来,面面相觑,不知该拦还是不拦。王爷说过,不得他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院子半步。

    可这是王爷的新婚妻子,也是这王府的女主人,算是他们半个主子,二人也不敢硬生生的拦下来。

    但王妃来了,还要通报,是不是有些不把王妃放眼里。

    正不知如何是好,白柯走了过来,二人如见了救星,连忙用眼神请示白柯。

    白柯白了二人一眼,对者融玥行了行礼,将她带了进去。

    “王妃您别介意,他们二人不知道王爷的命令,不敢冒然让您进去。”白柯解释道,昨日他可是得了命令,王妃可以自由出入这王府任何地方。

    融玥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穿过一片竹林,便来到了谢景延书房,书房外面是一片大空地,布置成了校场模样,与都敏弄得倒是有七八分像。

    白柯还未通报,便听得屋里有人在责骂:“都说了你不要逞能,你是不要命了,还是不想要这腿了。”

    是程远。

    “哼。不是你说要我善待她。”

    “我。。。”

    程远语噎。他似乎明白了谢景延的用心。

    “是,我是说过。可是你也用不着这么亲力亲为。”程远看他那小腿的青色越发严重,语气有所放缓,带着几分心疼说道。

    “不碍事。”

    白柯敲了敲门,将融玥带了进去。

    此时谢景延半倚在床头,一旁的大夫似乎在施针,那小腿颜色乌黑,看上去触目惊心,细看之下,那腿上有处手掌大的伤口已经溃烂。

    融玥想起昨晚他紧蹙的眉头,想必从昨晚便已如此。想到他今日还佯装无恙般随她一步一步登了百阶,又三叩九跪,莫名的心痛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谢景延似乎有些不悦,或者说是用不悦来掩饰他的尴尬。

    “我,我。”融玥还没回过神,一时忘了自己来做什么,过了片刻说道:“我来问你吃不吃午饭。”

    “哦。晚点吃。”

    谢景延看到了融玥面色的变化,她应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吧,应是吓到她了吧。以后还是不要她来这里了。

    “哦。好。”融玥走出了书房,揪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

    程远跟着她也出来了。

    “那个,融玥。”程远想了想,还是喊了她大名,喊她王妃,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嗯。”融玥闻声站在了原地。

    “你看到了他那伤吧。”程远说道,“我也是才知道,他不该走路的。可我们劝了也没有用,练武,骑马,一个都没少。让他用个拐杖,就如同要他的命。唉,你若是能劝,便劝劝,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或许你的话他能听上一听。”

    “嗯。好。”

    “他其实对你挺用心的。婚礼事物他都亲自盯着,昨天的六十桌宴,他几乎每一桌都去敬了酒。而且。。。”程远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什么?”融玥却很想知道这后半句是什么。

    “算了,不说了。总之,他对你是用了心的。你现在是他的妻子,对他好是应该的。”

    “程远哥哥,我问一个问题。”融玥突然想起早上那个被杖毙的婢女。

    “你问。”

    “你见过祈颜吗?”

    “见过。”

    “她右眼下是否有一颗泪痣?就这个位置。”融玥指了指早上被点了痣的地方,问了程远。

    “对。你怎么知道?你应该没见过她的。”

    融玥与祈颜应是毫无交集,程远见祈颜是在她的及笄礼上,若是平日,他也是见不到这位大才女。因祈颜美得太过出众,程远才记忆深刻。那颗泪痣也有人说是美人痣。

    “没事。你说的我记下了,我会试试。”

    融玥没有解释什么,她的疑问也有了答案。

    融玥让铃儿去问了白柯,将做好的膳食送到了书房。

    程远离开了有一会儿,谢景延已穿戴整齐,那条病退在衣服的遮挡下已与平时无异,只是融玥却无法像先前一样对他那伤视若无物。

    视若无物。

    也需这就是谢景延希望的,他希望没有人关注他的伤腿。

    果然,白柯刚想上前扶他,便被谢景延一个凌厉的眼神劝退。白柯心疼又无奈,低了头站在一边。

    谢景延走到桌前,看着融玥将食盒打开,说道:“你不必如此的。”

    “王爷不喜欢我来?”融玥没有接话,反问道。

    “我。。。”

    与都敏吵架向来不输的谢景延却被融玥问的语噎。

    “那倒没有。”谢景延接过融玥递过来的筷子,淡淡说道。

    “那就好。”融玥坐下来,又递了一碗饭给他。

    二人也不言语,就还是安静的吃了饭,偶尔互相对视,也没有多余的话。

    这种气氛在白柯看来是十分诡异的,新婚夫妇如此冷淡的也实在少见。只是他们王爷似乎吃的比平时多了些。

    先前程远说谢景延对吃的讲究,在大成搜罗了不少名厨,但白柯知道,谢景延是吃什么都索然无味,饭量比在军中小了许多。找厨子也是白柯的注意,每每换个味道,新鲜劲还在的时候,谢景延能多吃点。

    一顿饭就这么安静的结束了,融玥吃完并未离开,而是转了一圈,打量了谢景延的书房。谢景延便由着她打量,示意白柯不必干预。

    “王爷的书能借我看吗?”融玥问道,她日后多半也就是在这府里活动,除了照料谢景延的衣食住行,也没什么事可做。

    “你喜欢看什么?”谢景延问道。

    “都可以。”他这藏书之多,有一面墙那么大,她一时也挑不出什么。

    “你若是觉得无趣,出府走走也可以。”谢景延说道。

    他自然知道他这王府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怕是他表妹那里有趣的东西比较多。

    “出府?”

    “对。随你去哪里。”

    “哦。”

    那就是可以找都敏了,融玥窃喜。

    只是,想到太后的眼线,融玥还是收起了出去的心思,先熬过这段再说。

    谢景延看融玥眼中的光芒闪现,又看那光瞬时黯淡下去,有些不解。他这般大方,还有什么不妥的吗?

    “你也不必日日伺候我。”谢景延又补充道。

    不必陪他这个大魔头,总该开心了吧。

    融玥最初知道婚约时,确实这么想的。她与谢景延井水不犯河水,她老实做好她的王妃,尽责便是。若是有一日,谢景延有了心爱的人,她离开给那人腾位就是。

    可程远那番话似乎在暗示她,谢景延这次腿伤复发,与她有一点点干系。

    “你想让谁伺候你?我帮你寻来。”融玥诚恳的说道。能为他做点什么,她也愿意的。

    融玥这次没有用尊称,王爷这种称呼,总让她觉得自己低他三分。况且,谢景延在她面前也不自称本王。

    “不必费心。白柯伺候即可。”谢景延生硬的说道。

    他可没有要别人伺候的意思,怎么他做个好人这么难吗?不用尊称,二人像是在斗气。

    “哦。好。那我尽力而为。书呢?”融玥还没忘了她要借书。

    谢景延抽取了一本大成志怪传说给她,这类书用来打发时间最好不过了。

    “谢谢。”融玥拿了书便离开了。

    谢景延见融玥走了,问白柯:“我方才说的话,有歧义吗?”

    “没有啊。”白柯答道。哪里有歧义,他家王爷不就是想让王妃来嘛。

    “可她觉得我想让别人来伺候。”

    “那王爷想让王妃常来吗?”白柯冒死问了这么一句。

    “想啊。”

    “那您刚才。。。”

    “她不是不愿吗?”

    “我没觉得王妃不愿啊。是王爷您说不必日日来。”

    “。。。”谢景延黑着脸看着白柯,你不是说没歧义吗?

    白柯已明白谢景延的心思,不由觉得好笑。他家王爷面薄,不愿强人所难。偏生王妃又是个不懂媚上的,把王爷口是心非的话,信以为真了。

    “王爷放心吧,王妃晚上还得来。您歇会吧。”

    谢景延确实是累了。

    他这两天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对伤痛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他想竭力表现的好一点,让他的新妇不至于因他被人耻笑。

    她是将门之女,不该同他一般受这种审判。女子嫁人,嫁得好是一门的荣耀,嫁得不好,那就是一门的耻辱。他娶了她,那就是她日后的依仗,他不再是以前的谢景延。全奉安城骂他,他都可以无所谓,只有是让她一起跟着被鄙视,他有些于心不忍。

    他不懂他为何对她如此珍视。但他明白,并不是全部因为程远。

    睡了一会儿,腿上敷的药草药效渐弱,钻心的疼痛阵阵袭来。谢景延双目紧闭,不知该如何忍耐这痛楚。他想摔东西,却怕惊动了后院的人。他用力握住腿,想切断这痛感的源头,却发现是徒劳。只是疼痛的来源多了一处罢了。

    白柯发现了异常,连忙又请了大夫来。大夫诊治一番,却说:“只有那去痛的药有奇效。这些草药不过是临时缓解,药浴的效果也要王爷配合才是。”

    白柯送走了大夫,心疼的着谢景延。他当然知道那去痛药有奇效,可那药容易让人上瘾,失了心智。他家王爷发现之后,便断了那药。因用了那药,谢景延前两年做了不少荒唐事。

    药浴要配合,他也知道。可让谢景延日日躺着,出行坐轮椅,那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所以,忍耐疼痛似乎成了谢景延的必修课。即便如此,白柯每次还是会请大夫来,希望这大夫有所精进,亦或发现什么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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