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白柯让人传话给融玥,谢景延晚上不用饭。融玥一个人吃了少许,一如往常那般打坐入睡。想起谢景延说的你不必如此,也就心安理得的睡下了。

    白柯守在谢景延书房外面,他知道今夜一定有事发生。

    昨夜谢景延吃了些先前的去痛药,才没有在夜里发作,他以为白柯不知道,但是白柯都看在了眼里。

    屋里安静的让白柯不安,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白柯想告诉融玥,却又不敢。

    到了后半夜,几声闷响从谢景延屋内传出,白柯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前,大声喊着:“王爷,您把门开开,让我进去吧。”

    “滚。”

    明知道是这样的回答,白柯却依旧在拍门。他知道此时的谢景延一定极其难熬,原先谢景延失手伤过他,从那之后便再也不让人近身。但比起打伤自己,白柯更怕谢景延自残。

    融玥觉浅,谢景延的书房与她现在住的寝殿中间隔着一个院子,这个声响已足够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融玥起身,看铃儿还在熟睡,只身披了衣服走向书房。

    夜里的竹林有些阴森,她犹豫片刻迅速穿过,却发现谢景延书房门外聚集了一众人。

    白柯见她来,十分惊讶,上前问道:“王妃,您怎么来了?”

    “他怎么了?”融玥问道。

    白柯心事重重,一众侍卫也是眉头紧锁,融玥此时的到来让他们有些惊慌失措。原先皇后安插的人总想在谢景延发病时去探望,好知道他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那些个女人心怀诡计,有不怕死的,白柯便放进去。有怕死的,撑不过一炷香,也会自行离去。

    但融玥不同,她眼神中的关怀之色,众人都看到了。

    白柯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王妃,您还是回去吧。王爷旧疾复发,怕是痛的厉害了才惊动了您。”

    “腿伤吗?”

    这下轮到融玥有些讶异了,他有伤在身,怎么可以将他关起来?

    “不全然是。”白柯欲言又止,毕竟这是谢景延私事,就算面对融玥,他也不敢毫无保留。

    “我能进去看看吗?”融玥问白柯。

    “王妃您还是回去休息吧。”依着谢景延的性子应该不会让她进去的,白柯不敢放她进去。

    融玥看白柯有些为难,也没有坚持,就回寝殿睡下了。她跟谢景延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相处,眼下还是不要越界的好。

    只是这一夜睡得却并不安稳,前院还是有摔打重物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咆哮的声音,似是撕心裂肺。这超出了融玥的理解范围,到底是什么样的伤让人这般痛苦?

    次日,融玥带了些早膳来到前院书房,众侍卫歪歪扭扭靠着院里的树躺着,应是守了一夜。

    白柯见融玥来,正要请安,融玥挥挥手示意他免了,让众人多歇一会儿。

    融玥放下食盒,白柯跟着她出了院子,天蒙蒙的下了些小雨,二人便站在了廊下。

    “多谢王妃关心。”

    白柯没想到融玥亲自来给他们送饭,内心有些暖暖的。高门大院的女主人愿意这么体贴下人的,不多见。尽管谢景延从没拿他们当下人,但名义上他们就是王府的护卫。

    “他好些了吗?”融玥不擅长寒暄,开门见山问道。

    “好些了,刚睡下了。”白柯回道,“等王爷醒了,我报给您。”

    融玥回到寝殿,本想补一觉,却也没了睡意,突然迷失在这清晨里,雨声渐大,空气里泛起了层层雾气,挡在她的眼前,也蒙在她的心里。

    融玥坐在窗前,怔怔看着这雨,有些不知自己此时身处何处。她不知道别人嫁人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这般迷茫无措。

    其实这里跟侯府没有区别,这里远远算不上龙潭虎穴。

    人们口中的阎王不过是头受了伤的狮子,她嫁的夺命郎君只是个把自己关起来疗伤的苦命人罢了。

    传闻与真实之间的距离就是差了这么远。按照太后所言,尽心尽力服侍谢景延并不是什么难事。

    铃儿见融玥对着窗外凝神,担心她受凉,拿了件银色披风,轻声说道:“姑娘,天有点凉,您去屋里坐着吧。”

    融玥接过披风,却突然担心了那头狮子,这样的阴雨天,他会不会染了风寒。

    谢景延此时已缓过来了,听白柯说融玥来看过他,只点点了头,没再言语,进了几口稀饭,便停了筷子。腿上的伤碰到这样的阴雨天,那刺骨的疼痛阵阵泛起,让他又有些烦躁。

    他让白柯退下,却也不知道该如消解这痛苦,拿起笔练起了字,挨过了一个白天。

    融玥等了一日没等到白柯的传话,只差人送了膳食,没有再去前院。只是夜里那前院又传来阵阵声响,融玥实在睡不下了。

    融玥刚走到书房前,就听屋内又传来一些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低沉的咆哮声,她想进去瞧瞧却被白柯制止了。

    “您还是回去吧。王爷不许人进去。”

    白柯不敢违背谢景延的命令。他知道谢景延一定不想让融玥看到他此时疯狂又狼狈的模样。

    融玥怔了怔,谢景延的咆哮声更大了些,她看了看屋门,对白柯正色说道:“你们就这么放任他自生自灭吗?”

    众人闻言低下了头,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他们不忍心伤害王爷的自尊心。

    他们跟随谢景延多年,见过他的风光无两,见过他的痛苦不堪。让谢景延此时面对他们这些旧人,只是更难堪罢了。

    “王妃还是请回吧。”白柯坚定说道。

    “我若不回呢?”融玥鲜少用这般强硬的语气,只是此时她听不下去屋里那人的咆哮和□□。

    “白柯,王爷说过什么,想必你还记得。这儿是平王府,我是平王妃。是不是要我去拿正妃的印鉴,才能使唤得动诸位?”融玥见白柯不回答,冷冷说道。

    众人闻言连忙下跪,“王妃误会了。”

    “把门开开。”融玥命令道。

    众人面面相觑,想开又不敢动手,万一出了事,谁担得起?之前死的都是些侍妾罢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王妃啊。

    白柯看融玥异常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挥刀破了门栓。这门对他来说连个壁垒都算不上,不硬闯只是尊重谢景延的决定。

    但融玥不一样,也许在兄弟面前需要自尊心,在老婆面前不需要吧。白柯只能这么想了。

    “王妃小心。”

    融玥点点头,推门而入,关上门好一会儿才适应。此时屋里一片狼藉,她连忙伸手扶起了那将倒的烛台。

    谢景延靠在床边,闭着眼睛,低声□□,似是疲累至极。融玥走上前去,正要开口,谢景延却突然伸出手抓向她的脖子。

    谢景延双眼猩红,头发凌乱,额头正在淌血,俊美的脸庞上此时血迹斑斑,令人心惊。

    融玥来不及害怕,出于本能,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咳嗽了两声,挣扎说道:“王爷,是我。”

    谢景延冷笑一声,抓着融玥脖子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从前那些在他病发时试图靠近他的人,下场都很惨。他此时神志不太清醒,已然分不清眼前这女子是谁。

    “谢景延,你好好看看,是我,融玥。”

    融玥感受到了他手掌的力量,喊了他的大名,捶打着他的手,剧烈的咳嗽道:“你先放开我。”

    听到“融玥”两个字,谢景延手上的力量松懈了些,定睛看了看面前这个只穿了单衣的女子,还真是那个冰做的人。

    “你怎么来了。”谢景延松开手,转过身去,不再看融玥。

    融玥瘫在地上,咳嗽了两声,缓了口气,站起身来,整理了衣服和头发,幽幽说道:“来陪你。”

    谢景延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喊了白柯进来。

    “把她带出去。”

    融玥似是猜到了,白柯刚进来,她就走到谢景延的书桌前,在那唯一还健在的椅子上坐下了。

    她看着白柯淡淡说道:“我今夜哪儿都不去。”

    谢景延回头看她,她那张脸还是冷着,但是眼里却有关心,还有很多疑问。

    谢景延叹了口气,冲白柯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白柯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强行带王妃出去,他属实没有这个胆量。男女授受不亲,更别说平王妃了。

    “等等。”融玥叫住了白柯,“拿一些药过来,再打一些热水,准备两身干净衣服,还有吃的。”

    谢景延盯着融玥没说话,白柯就当他默许了,连忙带了人去准备融玥要的东西。

    水送到了之后,融玥不顾谢景延的反抗,先给他擦了脸。一盆水瞬间就变成了红色,看得人瘆得慌。

    谢景延额头的伤很深,尽管融玥的动作已经尽量的轻,谢景延还是免不了颤动着闪躲了一下。

    “你疼就叫出来,不要憋着。”融玥手里动作没停,继续将他的头发从伤口上摘出去。“对疼痛的躲避,是人的本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上好了药,你就回去。”谢景延还是不忘让她离开。

    “你先把衣服换了,汤喝了,饭吃了。”桌子已被谢景延摔的四零八落,只能在他的书桌上用饭。

    “我不在书桌上用饭。”

    融玥端着汤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叹了口气,又把汤放回了食盒,走到了谢景延面前,拉着他往床边走去。

    “你做什么?”谢景延像个孩子一样被她拖到床边。

    融玥扶着谢景延的双肩,将他按到床头,让他斜靠在被子上。

    “你。。。”谢景延话还没说完,融玥已转身去将那食盒提了过来。

    “在床上吃总可以了吧。”融玥将汤递给他,见他没有要接的意思,又说道:“难道要我喂你?”

    “不用。”

    谢景延喝了汤,吃了几口饭,算是完成了融玥的任务。

    “好了,吃完了,你可以走了。”谢景延斜倚着,看融玥收拾餐盒,有个人在身边其实会好点,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能清醒多久。

    钻心的疼痛一阵一阵的袭来,仿佛他的身体里有无数的毒虫在吸食他的血液。他不确定下一次融玥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等你睡了我就走。”融玥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他需要休息。

    “我刚刚差点掐死你。”谢景延看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恼了。

    “但你没有。”融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

    谢景延闭上眼睛,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腿伤不至于让你失去神志,你中毒了?”融玥想起白柯说的旧疾,想起那日他抓走的刺客。

    “可能是吧。”谢景延也想知道原因。

    他发现去痛药有问题之后,便不再服用,但这种钻心难忍的疼痛却更胜从前。

    “你昨夜出去做什么了?”融玥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谢景延反问道,他和融玥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向她坦白自己的秘密。

    昨天谢景延感觉十分不好,他不想新婚之夜给融玥留下阴影,便吃了一颗去痛的药,连白柯都不知道。

    融玥这么一问,谢景延突然觉得,这次发作的痛更剧烈,也许跟那药丸有关系。身体里仿佛有百虫在爬,让他发狂的想去找那药丸。残存的意志力告诉他不可以,他越是对抗,那些虫子越是疯狂,他们好像不停的吸咬他的骨髓,每一寸肌肤都痛彻心扉,很难形容到底哪里难受。

    “我能用你的书桌吧。”融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认真的问道。

    “纸笔可用,其他勿动。”

    “好。”

    得了他的回答,融玥在书桌坐下,铺开一张纸,磨了墨,抬头看着谢景延,说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走。”

    “好。”虽然不知道融玥要做什么,谢景延还是应了她。回答问题而已,比她在这让他提心吊胆好得多。

    “最早学的兵器是什么?”

    “剑。”

    “会用刀吗?”

    “会。”

    “每天在校场练什么?”

    “都练。”

    谢景延有些疑问的看着融玥念念有词的将他所言记录下来,不禁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还想不想要我出去?”

    “你问。”谢景延耐着性子没有发火。

    “刀枪剑戟,只能练一个,你选什么?”

    “剑。”

    “骑马射箭只能选一个,你选什么?”

    “骑马。”

    “第一次像这样发病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

    “多久一次?”

    “不确定。”

    “最近两次的间隔?”

    “一个半月。”

    “一开始的间隔?”

    “半个月。”

    谢景延记得很清楚,最初停了那药丸,每过半月便要经受一次这般撕心裂肺之痛,他也越来越暴躁。但半年后暴躁的感觉少了很多,痛也在他能忍的范围之中,只是这次不知为何又有些不受控制。

    “吃过哪些药?”

    “去问白柯。”他吃过的药可太多了,一一回答,怕是要到天明。

    “好。我问好了。你睡吧。”

    融玥言而有信,拿了她记录的那张纸,真的出去了。

    谢景延确认她出去后,想去关那门,却发现门栓已经断了。他发了一会儿呆,扔了那门栓。过了一会儿,他靠着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过没多久,又被痛醒。

    他想起身,一抬手却碰到了一团软软的滑滑的东西。

    是融玥的头发。

    她怎么还在?

    谢景延真的有些恼了,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次虽然没有那种焚心的痛苦,但也很难忍。

    “你醒了?你才睡了半个时辰。”融玥揉了揉眼睛,抬头看着谢景延有些懵懂的说道。

    她此时披着一个薄被,趴在谢景延床边,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又醒了,起身给他灌了一碗安眠汤。

    谢景延看着融玥捂着嘴巴一边打哈欠一边热那汤药,心里有些复杂的感觉,眼前这女子与那冰块似乎不太一样,她好像真的关心自己。

    这汤药对谢景延早就没有了效果,与喝水并无区别,他配合的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给你送药。”

    “这药没用,熬过去就好了,你快回寝殿。”

    融玥给他擦了汗,坐在他身后,用手按了按他的眉心,淡淡说道:“很痛对吧?”

    谢景延不说话,由着她去按他的眉心,太阳穴。她的指尖软软的,凉凉的,按下去的时候仿佛有一股力打进了他的脑子,让他清醒许多,他凝神在她的手指上,身体上的痛感似乎弱了些。

    “我给你读个书吧。”融玥按了一会儿,看着他那一墙的书,突发奇想。

    “什么?”

    “听点声音,可以分散你的注意力。”

    谢景延看她在书架前认真的选来选去,鲜活的背影让他愕然。他的书房里别说女人,就是白柯他们也鲜少进来。这里就是他的洞穴,他用来掩藏自己痛苦和无能的地方。眼下有个女子不知为何出现在这,要给他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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