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乙聆感到无奈又迷茫，“我想帮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她，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可怜她。”
她经历过二十岁。
在这个年纪，薛听雪还没有切身感受到社会的毒打，还没学会没皮没脸的迂回，最看重的便是那颗脆弱的自尊心。这是正常的。
“耳朵你想做什么，随心就好了。很多时候，其实不用考虑这么多的。”徐舟的嗓音清澈响亮，“而且这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你关心她,也理解她的处境，对吧？”
沈乙聆木木地点头，“嗯。”
徐舟揉乱她的头顶，“你关心她，她是能感受得到的。所以你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觉得你在可怜她。”
沈乙聆没有任何反应，顶着一头被他弄乱的鸡窝，静静地注视着他。倒是把徐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以手指为梳，整理好她的头发。之后不自在地挠挠脸，耳廓一圈粉红。
“傻瓜，怎么跟宕了机似的。”他用食指轻轻戳她的脑门。沈乙聆不设防，脑袋跟着往后仰。
沈乙聆回过神，瞪向眼前正嘲笑她傻气的男生。
“你别叫得这么腻歪。”
“好好好，”徐舟端起她的饭盒，“快吃饭吧，都要凉了。这个叉烧肉是他们家的招牌，你快尝尝看。”
沈乙聆不禁多看装饭盒的袋子两眼，白色纸袋的中间印着“亮记”的logo。她突然想起徐舟下车时给她的那个袋子上也有跟这一模一样的logo。
“你刚给我的那个纸袋是什么？”
徐舟转了转眼珠子，“那个啊……我跟我姐出去吃饭，我觉得味道不错，特地打包回来给你尝尝。”
“饭啊？”
徐舟愣了愣，扬笑道：“点心，桃花酥。”
“也是亮记的，它的味道不会很甜。我让师傅给你配了花茶包，可以当下午茶，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沈乙聆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饭菜，偷偷瞄他，“你跟别人出去吃饭，还想着给我带东西啊？”
“当然，我可是把你放在心上的。”徐舟理所当然地接话。
沈乙聆乍然心脏漏了半拍，听到这么直白且自然的表白，说一点没心动是不可能的。
她两颊微红，但嘴上嫌弃道：“大庆油田都是你家的。”
徐舟的手往后摸后脑勺，有些腼腆地低下头，“但这是真心话。”
沈乙聆顿了下，低头继续吃饭。
耳朵变得红通通的。
——
江妍和李琳琳得知薛听雪住院，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但傍晚时分的东州太堵车，等两人来到医院，还有十分钟就要停止探病了。
几人站在病房门口的走廊。
“雪儿没事吧？”李琳琳问道。
“挂了一瓶水，现在已经退烧了。她劳累过度，估计得睡到明天。”
李琳琳了然点头，“今晚我来陪夜吧，你们俩回去休息。”
江妍举手，“我陪也行的！”
李琳琳吐槽道：“你啊，还是先管好自己再说。”
江妍性格大大咧咧的，还丢三落四，把薛听雪交给她照顾，其他两人都不放心。
沈乙聆望着病床上苍白虚弱的薛听雪，她不想离开，“还是我来照顾吧。你下午不是去爬山了吗？肯定很累。”
“你是不是忘了你明天要去夏教授那里面试啊？”李琳琳皱眉。
“没忘，我和教授约的是下午，你们中午和我换班就好了！”
“那行吧。”
她们没多留，坐着聊了会便离开。期间，徐舟一直在隔壁的公共椅子上坐着玩手机，没说过话。
等到她们走后，沈乙聆也对他下起逐客令。
“我不能留在这陪你吗？”他的语气莫名有些委屈可怜。
沈乙聆反问：“你觉得呢？”
“那我明天给你带早餐，你想吃什么？”
“滚蛋。”
“……”
徐舟一时失语，最后倒着走路，依依不舍地朝她挥手离开。
——
听雪是半夜醒过来的。
她虚弱地环顾四周，黑兮兮一片。她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巴得像是被火滚过一般，她沙哑地呢喃着要喝水。
沈乙聆半梦半醒听见她的声音，迅速起身打开台头灯，给她倒了杯温水。
台灯点亮了病房的一角。
一杯水下肚，薛听雪才感觉喉咙舒服了些。
“现在几点了？”
沈乙聆看了眼挂钟，“两点多。”
“你饿不饿？要喝粥吗？”
小米粥是李琳琳晚上带过来的，还贴心地用保温瓶装好，以防薛听雪半夜起来会饿。
见薛听雪点头，沈乙聆倒了一碗给她，粥还温热，冒着热气。
薛听雪不好意思地说道：“麻烦你们了，谢谢。”
“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快吃，身体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等薛听雪吃完两碗小米粥，沈乙聆才和她聊起晚上江妍和李琳琳都想帮她凑手术费的事。
病号服已经盖住手上的针孔，但薛听雪还是往下拉了拉，视线一直低垂着。
沈乙聆握住她的手，“抽了那么多血，不疼吗？”
薛听雪摇了摇头，“我只有奶奶了……奶奶这辈子过得太苦了。我想让她再给我多点时间，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
来东州，是奶奶第一次出城。但不是来旅游，而是忍受剧烈的疼痛来看病的。
奶奶年青丧偶，靠种稻养鸡养大儿子。后来中年承受丧子之痛，独自养大孙女。奶奶明明活得很善良，却经历着比大多数人曲折悲哀的命运，晚年还身患重症。
从花样少女到佝偻老妇，奶奶吃了太多太多的苦，薛听雪希望奶奶能长命百岁，能过上不为吃喝发愁、住漂亮房屋的幸福日子。
别人都说薛听雪不懂事，奶奶这么痛苦，应该放手才是，让奶奶享受最后的时光。
但沈乙聆能理解她。她是不甘心，不甘心吃了一辈子苦的奶奶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这一生会有很多次奔向幸福的机会，可命运却总是遗忘奶奶，只给了磨炼她的拦路石，忘记发放开启幸福门的钥匙。
沈乙聆强忍着泪水，抽纸巾为她擦泪，而后将她拥入怀中。薛听雪失了气血，五指冰凉，沈乙聆帮她捂热，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后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哭。”
慢慢的，薛听雪哭累了，陷入沉睡中。
沈乙聆帮她掖了掖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
窗外的月光特别特别亮，周围的星星失去了光芒，唯独月亮附近的一颗星星散发出不亚于月光的亮。沈乙聆对着晴朗苍净的夜空，轻声许愿：“一定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