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她明明记得自己跌入河水中,已经身陨,但此时此刻,又是何情况?

    念及往事,她只觉得对他们不起,心有愧疚,眼泪落而不止。

    傅盛无措挠头,“娘子,你别哭!你想要的红罗裙,我这就去买给你。”

    一双儿女也低着头,异口同声地说:“娘亲,我们错了。”

    他们的模样,他们说的话,是那样的真实。

    不像在虚华镜里看到的那样,距离那样远。

    她艰难地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虚弱得厉害。

    傅盛端过一旁桌上的碗,舀起一勺白粥,喂到金铃儿唇边,“娘子,你吃点东西,便是再与我置气,也不该折腾自己的身子。”

    抵到唇边的粥是热乎的,还带着丝丝甜味,这样的触感和味觉,让金铃儿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傅盛是活生生的,她的一双儿女也是真的。

    为了验证这想法,她张开唇,吃了一口粥,香甜的白粥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饥饿到极点的胃有了热乎的食物,她的精神气也恢复了一点,没有那种虚浮失力的感觉。

    见她喝了粥,傅盛脸上明显露出一丝喜色,接着继续给她喂,一勺接着一勺,非常有耐心。

    金铃儿记忆中孤独而贫困的生活,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折磨得很,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喝过这么香甜的白粥,喝到最后,她从傅盛手中拿过盛粥的碗,直接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傅盛嗓音低沉:“慢些,你好些天没吃东西,不能吃得太急,免得伤了胃。”

    肚子吃饱了,周身暖烘烘的,精神恢复了不少,金铃儿总算有了点真实感,抬头见着三双眼睛盯着自己,傅盛满脸欲言又止,两个娃怯怯地站在一旁,脸颊上泪珠未干。

    “宁宁,溪儿,你们过来。”金铃儿伸出手,心中带上一点激动,他们还那么小,自己有机会重来,这一次,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可两个孩子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反应分明是害怕。

    “过来,”金铃儿温柔地说。

    宁宁、溪儿的脸上依旧有怯意,但不敢不听娘亲的话,而且现在的娘亲看着一点也不凶,好温柔,他们想要靠近这样的娘亲,喜欢这样的娘亲,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娘亲……”

    “别哭了。”

    意外的没有呼啸而来的巴掌,也没有斥骂,反而是温柔的哄着他们的话,“你看你们,都哭成小花猫了。”

    随之而来的是,娘亲用衣袖替他们擦去脸颊上的眼泪。

    两小娃懵了,从来没有想过娘亲能这般好。就像隔壁家小鱼儿的娘一样,会哄人,说话温温柔柔的。

    傅盛看着金铃儿柔声细语地哄着孩子,替他们擦眼泪,还替他们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黑眸中露出惊讶。

    “娘亲,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烧火了。”

    “不怪你们,是娘亲不好,娘亲要是照顾好你们,你们也不会自己烧火做饭,差点烧了厨房。”

    傅盛眼中惊讶更甚。

    在傅盛的认知中,她不喜欢孩子,从来不碰小孩的任何事,更不喜欢孩子粘她,从来都是冷脸相待。

    可此时此刻却如此温柔,这样的她,只存在过傅盛的想象中。

    两个小娃也哪里见过这样娘亲,当即被哄得眉开眼笑,腻歪在金铃儿的怀里,也不舍得离开,生怕这样的娘亲突然不见了,又变成从前那个凶巴巴的娘亲。

    “好了,先出去,让你们的娘好好休息,”傅盛长臂一伸,跟拎小鸡仔似的把两个娃拎出房间去,他回头看向金铃儿的眼神带着关切,见金铃儿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己,突然无措起来,“你,你好生休息,等晚饭做好,我来叫你。”

    说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傅——盛,”金铃儿出声叫住了他。

    “红罗裙,你不用给我买。”

    她顿了顿,“从前是我太过任性,一定让你受了不少磋磨。但是你放心,我定不会再做让你为难的事,我会照看好孩子,还有这个家。”

    夕阳从侧边的窗户映照进来,落了一缕在她身侧,她白净的脸蛋上染了粉色,脸上笑意淡淡,目光温柔而坚定。

    傅盛薄唇微微抿起,黑眸定定地审视着金铃儿,半响后,应道:“好。”

    傅盛带着孩子们出去后,金铃儿又躺下了,开始回忆自己此时的状况。

    可能是之前疯傻,不记得所有事,但突然不疯,记忆一下全回来了,而且非常清晰,就像全部是刚发生的一样。

    在这个时候她会绝食晕过去,那是被白水灵气的。

    前些日子,县令带着家人和随从到附近踏青,县令的儿子在林子里走丢,还摔伤了膝盖。

    正巧被金铃儿撞见,当时她不知道那小孩的身份,也动了恻隐之心,给他包扎了伤口,要帮他找家人。

    结果白水灵突然冒了出来,特别热心的帮忙,还带了草药,替小孩重新敷了伤口,因为伤口太疼,小孩一直掉眼泪,白水灵特别神的,还随身带了一串糖葫芦,当即帮人哄住了。

    后来白水灵还支开金铃儿,说她自己帮小孩找家人,让金铃儿有事先回家。

    白水灵事事这么妥帖,这么争抢着帮忙,不让她沾手。

    金铃儿不欲与她争,于是随白水灵去了。

    结果没想到那小孩竟然是县令之子,为了感谢白水灵的搭救之恩,县令大人亲自书写了一块牌匾,著写了“蕙质兰心”四字,赠予白水灵。

    除此之外,还令外赠送了白银十两,上好的绸缎三匹,大米一百斤,还有一头猪。

    这么大的动静,立即使得白水灵贤名远播,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许辰安许秀才娶了个蕙质兰心、贤良淑德的好娘子,不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十里村的村民们更是把白水灵夸上了天,跟白水灵婆婆,也就是许秀才的娘许氏说:“哎呀,你们家辰安娶了水灵,可真是娶了一个福星回家。”

    “这我可是深有体会,就哪前些日子林子里的野菌长起来了,我不是跟她一块到林子里捡吗?我滴个天,我捡了二十年的野菌,没哪次像这次那么好运,捡了满满一筐不说,还都是好吃的菌。捡完回来,水灵居然还捡了一窝野兔,啧啧,可不是福星吗?”

    “说起福星,水灵可真是我的福星,前些日子我跟我相公坐船去打鱼,她非拉着我们不让去,结果你猜怎么着,没一会儿就下了一场暴雨,若不是他拦着,我们恐怕要翻船葬身河里了。”

    这些贤良淑德,心底善良,又是福星的话不说。

    更让金铃儿心情不愉快的是,白水灵穿着县令大人赏的绸缎做的红罗裙,还当着她的面,沾沾自喜地说罗裙的样式,是相公许辰安帮忙挑的,夸许辰安眼光一向极好,为了与她这一身红罗裙相配,清早特意替她描了眉毛,甚至说起了“鹣鲽情深、琴瑟和鸣”这等话语。

    这些都是金铃儿曾经在心中憧憬过的美好画面,如今全叫白水灵占了去,她如何不恼火?

    憋了一股子恼火,找白水灵理论救县令之子的事,想争取属于自己那一份功劳,毕竟把县令之子从茂密的丛林里背到宽阔的田野上来,白水灵才有机会看见,得以如今的丰厚酬劳。

    不想白水灵不认,甚至还做出惧怕之状,愿意把东西分一部分给金铃儿,如此以来,立即引得白水灵那闺中密友金春花的打抱不平,将金铃儿好一顿羞辱,还嚷嚷得四周的人家都知晓了,大家都愤愤不平地替白水灵说话,把金铃儿挤兑得连站得地方都没。

    眼见落了下风,金铃儿压着满胸腔的怒火回家,岂料回家就见到家中的厨房冒了浓烟,跑到里面一看,是自己亲生的两娃烧火做饭烧的,这下好了,怒火添新火,当即拿起一旁的扫帚,打起了娃儿来。

    又偏偏不巧,给打猎回家的傅盛撞了个正着,傅盛还来不及说甚,她倒是反客为主,把浑身是泥的傅盛一顿数落,嫌弃他家穷,嫌弃他邋遢不修边幅,嫌弃他大老粗一个等等,把这些年积攒在心里的怨气通通发了出来。

    傅盛被堵得一言不发,只是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渐渐地落寞下去,黑沉无光。

    金铃儿骂完了之后,还更理直气壮,躺屋里闹起了绝食。

    气了一天,金铃儿想了个办法从白水灵那里赢回一局,她让傅盛也给自己买一身红罗裙,凭她的姿色,白水灵跟自己穿一样的裙子,不过是自取其辱,到时候让白水灵还怎么得意。

    可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傅盛这次怎么也不听她的,就是不给买红罗裙。

    于是她继续绝食,以此威胁傅盛给自己买。

    回忆起这些事,金铃儿也是一阵无言,这时候她年纪轻,爱慕虚荣,要面子得厉害,又任性妄为,后来随着许秀才和白水灵的发达,她更是偏执得厉害,事事标榜白水灵,这才越过越一塌糊涂。

    休息了一阵,她渐渐恢复了精神,眼见窗外天空暗下,村里的也飘起了炊烟,金铃儿起身下了床,出了屋子,看到陌生而熟悉的小院,不由一阵恍惚,还是有点没能适应自己重生到少时的现实。

    她先看到院落里那颗显眼的桂花树,树下摆放着的石桌石凳,石桌上还放着一个簸箕,簸箕里晾晒着草药。

    傅盛是猎户,进山打猎难免受伤,他爹也是有经验的老猎户,耳濡目染下,也会些治外伤的法子。

    随后她瞥见搭在墙角落的晾衣杆,上面晾着皱皱巴巴的一家人的衣裳,大得跟被子一样的是傅盛的衣裳,他身量高大,废布。小小的衣裳,深色的是儿子溪儿的,带了点小碎花的橘色衣裳,是女儿宁宁的。

    然后是她的,不论是样式,还是料子,都比其他人的要好,一点也不像村妇的衣裳,反而像那些富贵千金家的衣裳。

    这是她特有的待遇,仗着傅盛对她言听计行,她吃住用都要最好的,完全不管一双儿女,更不管傅盛。

    她身后是堂屋,一左一右两间房,如今她一间房,另一间傅盛带着两个孩子住。

    左手侧有一间耳房,放着杂物,右手侧则是厨房连了一个草棚,摆上了桌椅,还在檐下晒了些干萝卜和干辣椒,一串串的打理得非常整齐一致。

    见有炊烟从厨房的茅草屋顶升起,她抬脚走到了门口,听见了里面父女三人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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