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小孩

    总归,生日当天劈头盖脸摔来的各式插曲,令她很难再有振奋起来收拾行李的心思。姜北穗又打了个喷嚏,随即一脚踢开多少有些晦气的纸箱,大有一种将世界甩手在后任其自生自灭的美感。

    不管不顾地钻回被子里又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常年颠倒的作息终于对她铁打的身体进行了报复,姜北穗因一阵胃绞痛转醒。早上起来到现在为止还滴水未沾,她摸了床头的手机准备定外卖时,又忽然看见了似是蹭在被褥上的鲜明红色。

    她当即将右手掌翻过面来,果不其然看到了再度迸裂的伤口,惨不忍睹的皮肤裂纹旁还有不知何时干涸的血迹:“靠!”

    现在好了,她本来的处境就相当可怜,现在还要拖着收到心灵重创的疲惫身体去洗床单。觅食一事又被姜北穗丢到了脑后,她连拍了数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发送给朋友们之后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吐槽:“我今天本来想趁有空收拾下行李,再剪一集生日特辑,结果现在惨烈负伤。”

    “你怎么搞的?”

    “昨晚睡得很烂,一大清早被快递砸门声吓醒,还被迫回忆了一下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现在就是气血两亏……”

    分享至此,姜北穗忽然若有所感地吸了吸鼻子,果不其然已经出其不意地堵塞住了。她从床头抽了张纸来,难怪刚起床那会儿就隐隐约约地头疼,她还以为她大限将至了,原来只是得了风寒啊:“再加一条最新的重大发现,我还感冒了!”

    “你可真是祖宗……”郑知洋似是很无奈地回:“及时吃药吧,不然哪有精力又搬家又折腾的。”

    “我知道了,但我觉得我没什么事。”姜北穗切换软件界面查看了一眼:“我晚上还要自己开瓶酒享受一下呢,蛋糕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吃好喝好之后就没事了吧!”

    “之前跟你说要跟其他几个朋友给你办个生日派对,你又说不来。”

    “唔……”她记起这回事,要怪只能怪她们这个想法提出的为时过早,而姜北穗彼时还没完全对勾引金道英一事歇下心思:“那时候还对白月光朱砂痣抱有期待,我还以为等攻略到那时候,说不定还能争取到跟他共处的机会。”

    结果现实如此骨感,别说是什么浪漫的烛光晚餐,日理万机的大明星连她的生日都估计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为了一个不识好歹的男人,竟然能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主要是我最近气运不行……”最近姜北穗的确陷入了一种社交疲惫,加之从没觉得生日是个多么特别的日子,能得空清净地独处也算是种福气。只是她视线一转,又瞧见了不知为何重新开始渗血的伤口,急忙蹦下床处理:“好吧,我是很可怜没错!”

    没人疼没人爱的,饥肠辘辘的伤员!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姜北穗又对着手心左看右看,觉得被刀片刺得并不是很深,就自我安慰着放下了手。她从抽屉里翻了两盒风寒感冒药,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看得她有些云里雾里,检查过用量之后,便随便拆开就着水服用了。

    “不会感染吧?”只是手上多少有点儿碍眼的血痕还是令她放心不下,单独跑趟医院又觉得麻烦,更何况现在是特殊的疫情期间。于是纠结再三,姜北穗还是又对着光线仔细拍了张照片,发在鲜为人知的ins小号上询问密友:“这程度要打破伤风针吗?”

    保险起见还是去检查吧,姜北穗滑弄着评论区的留言,话是这样说没错……还是等她吃饱饭再考虑这个问题好了,现在属实打不起一丁点儿精神。

    便在此时,机身微微震动,屏幕上端弹出一则通话。姜北穗先是一怔,随即眉眼敛下来,利落地举到耳边接通:“太晚了Johnny,你今年很没有诚意。”

    “对不起,今天从凌晨开始就在录制拍摄,刚找到空闲时间。”徐英浩笑了一声,倒是诚恳地道歉:“生日快乐。”

    她闻言撇了撇嘴,心情却无端轻快了些:“哦……原来一直在忙,那好吧。”

    “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趁你还在韩国,可以随时买给你。”

    徐英浩总能提出十分令人心动的建议,可惜姜北穗并不是物欲过高的类型,因此只是认真想了想便作罢:“我也没有什么缺的东西,不用费心挑了。还不如之后什么时候你有空,我们坐下来喝酒聊聊天吧。”

    作为她练习生时期被她瞄上选中的喝酒搭子,徐英浩是她评分系统里各种意义上的top 1;不仅有着丰富而充实的精神世界,也完全不会对她讲些老套掉牙的古板教育,还会时常纵容着她胡闹,诸如偶尔借她身份证去买酒的事也是有的。

    他很会把控聊天氛围,又在必要的时候如此善于倾听,良好的家教与风趣的性格集合成徐英浩这个完美体,姜北穗觉得世上根本不存在会拒绝与他做朋友的人类。

    只不过练习生时期是忙里偷闲的小酌,他出道后就再没那么多空暇余时间,姜北穗这几年好像也在莫名其妙地忙碌着什么事情,总归竟是好久没再单独碰头过了。她倒也不是存心要叨扰国际大明星,只是觉得错过这一时,下回再有机会又不知道是何夕何年。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点怎么样?啊,你应该有安排了。”

    “我没有安排呢……不过今晚我准备要进行的concept是,孤独的美少女在家中怒喝闷酒的戏码,所以还是改天再约吧!跟你出去要心情非常愉快的时候才行。”

    对方若有所感地“啊”了一声:“你还在苦恼廷祐的事情吗?”

    “有一点?”由他口中听到熟悉的名字,姜北穗又有几分头痛,她不知道还能在失衡的天秤上左右摇摆多长时间。她深谙金廷祐的固执脾性,曾经想要试图令他打消念头的行动又屡次失败……只是现在比起苦恼那小子,她还是更可怜自己些:“但是不完全。”

    “好吧,祝你早日打起精神。”见她不愿多聊,徐英浩便也识趣地并未追问,而是换了话茬关心道:“你的声音怎么了?听起来好像稍微不一样。”

    “谢谢你啊。”姜北穗吸了吸鼻子:“半个小时之前的最新消息,我感冒了来着。”

    “你注意休息,最近先别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记得按时吃药,外面流感还蛮严重的……”他似是感到无奈:“看来你的生日之后会有好事发生,毕竟所有不那么愉快的事情都聚到一天里来了。”

    “嘿嘿。”徐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话,她竟也出乎意料地被安慰到了,不禁笑出声:“Johnny——还是你最好。”

    不像某些人,只会给她添堵来着。

    “这我当然知道。”他听了也笑,不过还未接上后半句,就倏地离听筒远了些,随即声音才重新由远及近地传来:“道英在旁边,说刚刚给你打电话占线,问你现在忙不忙。”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意识到被她念叨上一整天的家伙竟然破天荒主动来找她,姜北穗可谓是呆滞了足足两秒钟,才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要!我不想跟他讲话,我超级忙。”

    “好的,我转告给他。”徐英浩倒是不意外似的,模模糊糊的几句交谈落下,他回道:“道英说不急,那过一会儿再打给你……你要是不接也没关系,他晚点直接去家里找你。”

    疯子,金道英要不要听听他在说什么,竟还威胁上她来了!单单用了一秒钟,便把电话另头的她由最初单纯的诧异,转换为狰狞的咬牙切齿:“他敢?他要是胆敢过来,我、我就把他狠狠地锁在门外!”

    “但是Bertha,我有你家的钥匙来着。”

    “你可是我的盟友,怎么能倒戈敌方阵营呢?”姜北穗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Johnny,你这是助纣为虐。”

    “也许吧,原谅我短暂的背叛……我知道你最想听到什么,只是转接一通电话而已,这次就替你自作主张地同意了。”

    被听筒传递放大的不再是手机交替时的窸窣声响,变成了她清浅不一的呼吸,以及重重打在耳畔的变速心跳。还不及她在残存的理智驱使下按上挂断键,便有道清清冽冽的声调裹挟着细微的白噪音,不疾不徐地在她耳畔响起:

    “生日快乐,姜北穗。”

    时隔许多年,她仍旧对金道英抱着多少盲目的热忱与崇拜,连当下一刻甚至也是如此。姜北穗如此妒忌他在她人生里自始至终的从容,又实在无法否认实在是上天与她都眷恋与他,才令金道英永远在分毫不差的时间点里,一次又一次地将她动摇。

    如果她不爱他,金道英还能自信而游刃有余地把控着他们间的每个瞬间吗?

    这似乎不是姜北穗足以思考出答案的问题范畴。想说的话在嘴边堵了又堵,她才发现几个月间做的心理建设有多可笑,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击的溃不成军:“哦,谢谢你。”

    “吃蛋糕了吗?”

    “现在还没有。”

    姜北穗丰汇的语言系统这会儿多挤不出半个字,他也跟着默了默:“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知晓他提的是那个倾盆雨夜,她还是明知故问:“什么对不起?”

    后悔一时冲动同意了和她吃饭的无理请求,还是为不应该有的爱豆失格感到忏悔,或者是与她吵架时的口不择言……姜北穗其实都不那么在乎。

    她真正讨厌的是他制造出的虚幻假象,和弃她而去时的决绝背影。

    他声音有些低:“让你难过了,所以很抱歉。”

    她倏地愣了一刻。

    饶是从金道英那里已然听过许多漂亮或是不那么好听的话,兴许是生病了情绪起伏更大些,姜北穗还是不争气地感到鼻酸。涌向心脏的血液翻滚着涩意,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再开口时染了些闷闷的哭腔:“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挂电话了。”

    “手是怎么弄的?”他忽然又问。

    刚才只跟徐英浩提到感冒一茬,显然他做不了那个传话筒,而姜北穗也没和任何可能与金道英存在交集的人透露过她倒霉的一天。事实上除了那张传在Ins小号上的不露脸照片,她的朋友们都没有任何第二途径知道她受伤的事实。

    倒也不一定是闹了鬼。

    她许多年曾缠着金道英关注她各大平台的社交账号,彼时他未置一词,没说过好或是不好,因此此事又很快便被姜北穗忘在一边了。

    “……跟你有关系吗?我死了也不关你事。”

    “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不介意去家里教你。”

    不得不说,此威吓话术还真有些震慑效果在,尽管姜北穗更多的是震撼于金道英的厚颜无耻,方才悬在眼眶里的泪水都生生憋了回去:“你就不能不来吗?”

    他似乎在认真思考,转而又问她:“你就不能不走吗?”

    原来是试探。聪明敏锐如金道英,即便与她时隔许久再通讯,都能这般迅速地捕捉到她悬而未决的离意,姜北穗在他面前总是无从遁形。要是放在从前,她说不定要陷入一阵被他关注的狂喜之中的——然后再全方面自我攻略一番,随即沾沾自喜地留下来。

    她当年不就在等这样一个简单的契机吗?

    可惜金道英不肯给她,她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道英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她过了容易心花怒放的年纪,也不会再因为他轻飘飘一句话而推翻所有:“机票、酒店、行李打包费,难道要让这些金钱都打水漂吗?”

    “我全都可以给你报销。”

    难得一见金道英开始胡搅蛮缠,姜北穗听着他多少荒谬的挽留,竟是被他气笑了:“突然之间装作这么深情的理由是什么啊?本来平时没事的话,就算在同一座城市里,你也会几个月都不联系我。”

    “……”他安静半晌,叹息声里透着股难以名状茫然,过了良久才听他词不达意道:“可是,你都哭了。”

    塞在胸口的棉花团似乎越聚越多,姜北穗呼吸都跟着一窒,精心设立的防线此刻不堪一击。柔和的音调一遍遍回荡在耳畔,金道英的话如同一把软刃,残忍地重新割开她尚未愈合的创口。

    你看,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从前只是不愿戳破罢了。

    在挂断电话前,她想了想才说:

    “没关系,哥哥。”

    “我以后都不哭了,我们也不吵架了吧。”

    “我不喜欢你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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