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布

    “仍是活不下来吗?”谢影低声喃喃。

    归术望着她迷茫的神情,语调莫名道:“既然心里有他,为何不敢迈出那一步。”

    谢影闻声一愣,心中无数道情绪闪过,久久说不出话来。

    归术眺望远方,眼中情绪分外复杂,低声道:“你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有婚书,有真情。要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人身不由己,情难出口,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拥有那层关系。”

    听得此言,谢影看向归术,望见归术眼中的痛苦,有几分意外,还未开口便听归术道:“我早就不喜欢余尽州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谢影有些哭笑不得,归术道:“去车厢里坐着吧,我可不想跟你夫君传出些什么不好听的流言来。”

    谢影顿时有几分无言,可归术已侧挥衣袖朝她扫来,她神情一肃,欲抬手反击,可下一瞬她便发现自己到了车厢里。

    车厢不算狭窄,但归术的力道极大,她只好抬手抵向厢壁站稳,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握住她的小臂,将她扶稳,她抬眼,发现余尽州正看着她。

    想起归术的话,她心情有几分复杂,他却握住她的小臂让她坐下。

    靠在车辕上的楚令山看着车内的二人,识趣地偏过头去。

    不多时,鹤振翅,车凌空。

    望着逐渐模糊的原野,谢影也闭上眼眸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传来清朗的声音:“听说你要走?”

    她掀起眼,欲那双幽静的眸子对上,心中有许多话,可张了张口,却一阵茫然。

    “是好事。”他说。

    她不由怔住,紧紧盯着他的眼眸,想从中看出以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来,可她失败了,那双眼实在平静。

    他甚至说:“天魔与明玉宗之事,我们已有决断,你想去何处,今夜便离去吧。”

    她望着他,心头有几分凉意,不禁问道:“你是要同我解契吗?”

    “是。”

    “早该还你自由了,先前确实不便。”

    她咬着下唇,望着他平静的面容,许久后道:“菩提镜到手,只要回到过去,你便能活着。”

    他也凝视着她,忽然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心,低声道:“与这件事无关,是我想解契了。”

    她怔住,整个人迷茫极了,在脑海中细细捋清这些日发生的事情,一粥一饭,一剑一衣,不由问:“为什么?”

    他闻声一愣,长指微颤,缓缓收回手,坐稳身子,道:“世间事哪能都说请,看淡放下不正是我们修行人要做之事吗?”

    原来是这般……

    谢影压下心头涩意,不禁自嘲一笑,原来放下便那样容易啊。

    曾向她露出那样偏执一面的人都能做到,她又有何做不到的。

    于是她道:“好。”

    他微垂着眼,遮住所有情绪,闻声,衣袖下的手微微攥紧。

    回了千里阁后,她便开始收拾东西,望着木榻上那两件极为相似的裘衣,谢影呆立很久,终是提起它们,装进乾坤袋内,起身走出。

    走出曲廊几丈远,上了一层木梯,她看见面容憔悴的萧嵘跪在一扇门外。

    而那扇门内住的正是琴娘。

    此时归术正好从屋内出来,目不斜视地绕过萧嵘,看见谢影后顿下步子,“已经好了。”

    望着廊上跪着的少年,谢影问:“他这是在请罪?”

    归术讽笑一声,“是请罪,但我觉得更像是通过作践自己让自己内心得安。”

    谢影不大明白,“他认错了人,错将欺世盗名的慕容梁奉为师,如今得知真相,有此番举动实属正常。”

    “谢影啊,你仍然不懂人性。”

    归术幽幽道:“错认师父,令无妄城陷入危险,至亲无辜丧命,这是大家看到的。可他在慕容梁身后鞍前马后那么久,岂会不知慕容梁只是一个无能的书生。”

    谢影微微愣住,归术又道:“慕容梁为了逃脱朝廷惩戒,窃取将军之名,他回城后并无多少亲信,若非萧嵘上赶着送兵马,他能有今日?”

    “萧嵘发现慕容梁是个欺世盗名的冒牌货后,为时已晚,慕容梁的贤名已深入人心,于是他只能装糊涂。”

    谢影接过话来,只觉荒唐。

    “他来找琴娘请罪,只是为了内心能安罢了,他如今想的只怕是如何让琴娘出马揭穿慕容梁”

    归术冷笑着又道:“慕容梁便是仗着琴娘是女子身,才敢冒名顶替。萧嵘也正是因为发现将军原是女子才敢上门来。”

    “你猜琴娘会如何做?”

    谢影闻言,想起红药坊那夜,琴娘强行引魂入体来见她,回道:“她会同意,甚至是会戴上面具,以男子身出面,却不是为了富贵荣华,而是为了往日被害阵亡的战士,为了百姓。”

    归术笑了笑,“原来你也没有那么蠢。”

    谢影眼皮一抽,归术收起面上笑意,淡声道:“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也不是做不到,只看人想不想做。”

    “谢影。”归术忽然看着她,莫名道:“其实我们很像,当初我对你的所为并非是因为余尽州。”

    谢影有几分意外,静静等着她的后话,她抬眼看着远处山峦,话中忽然带了几分涩意,“我也是孤女,若非师父,只怕我已冻死在街头。”

    极少听人提起归术的往事,谢影只知她是太炎真人的高徒,年纪轻轻便迈入化神境,若非宋碣石回归,只怕她已是药王宗的宗主。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归术敛起所有神色,静静看着她,“若我是你,我会抓住嫡系的身份,拼尽所有努力成为连白山的族长,更不会给别人机会让我成为牺牲品。”

    瞧见谢影逐渐沉下来的面色,归术无所谓一笑:“我知你不爱听人说起你的往事,也知即使有人当初愿意培养你,你也不愿落进权力漩涡中。”

    “这便是我们的不同。”归术神情分外认真,“我不愿被人欺凌,于是我可以做很多事情,忍受旁人所不能忍。”

    谢影神情也复杂起来,未料想归术会同她说这些。

    “其实那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的生活。”

    听到她怅惘的声音,谢影抬起眼眸,归术道:“得知你的所为后,我觉得很可笑,尤其是当我看到你奄奄一息的模样时,更是气愤,不理解你为何如此愚蠢。”

    “有时候,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喜怒随心,爱憎分明。不像我,纵然人人颂赞,可我并不开心。”

    见归术这番模样,谢影想出声安慰,却发现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归术似是看出了她的情绪,已然抬起下巴,淡声道:“既然要自由,那便自由到底。”

    话落,归术提步远去。

    一转眸,谢影与萧嵘目光相对,萧嵘擦了擦面上泪,起身走过来:“看到我这样,你们很得意吧?”

    “得意什么。”谢影只觉可笑,想起归术的话,问:“若是老城主没死,你可会来千里阁?”

    听到这句,萧嵘神情变了变,却仰着下巴,挑眉道:“你们拿了我的药,你还承诺一定会救我,要是你变卦,我自然会来寻你讨公道。”

    看着少年脸上突升的傲慢,谢影讽笑一声,一掌劈向他的心口,他惊恐后退,曲着腿,抬手托着谢影的手掌,赔笑道:“姐姐,好姐姐,有话好好说,你想问什么,我都老实交代。”

    “是谁让你来红药坊的?”

    “没有谁啊,只是我惜命,随便”

    萧嵘本还想敷衍过去,可对上谢影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眸止了声,小声道:“关于这件事,我全部说了,你不能杀我。”

    “好。”

    谢影收回手,立稳,在萧嵘长舒一口气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从木梯上拖下去。

    萧嵘叫苦不迭,可谢影步子不停,拖着他走到湖边。

    静室内端坐的几人闻声朝窗外看去,余尽州看到谢影后,眼睫颤了颤,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坐直,兆丰真人却道:“想去便去吧。”

    余尽州未在停留,起身朝屋外走出,楚令山看着余尽州的背影,又看向桌案上的菩提镜,眼中尽是忧愁,喃喃问道:“师父,我们当真要这样做吗?”

    对面的兆丰真人微垂着眼,双手握在腹前,已然入定。

    在楚令山起身走出后,兆丰真人睁开眼,望着光洁古朴的菩提镜,默叹一声。

    瞧见余尽州走来,被摁在湖边的萧嵘放声喊道:“余道君,救命啊!”

    听到余道君三字,谢影眼皮一颤,却未抬眼看去,只问道:“青奴让你去红药坊,她如何确认我一定会来无妄城?”

    “我怎么知道!”萧嵘哀嚎一声,破罐子破摔般将下巴搁在湖面上,“她只说让我去,你们来了后无妄城便有救了,我怎么知道她想的什么?”

    “况且那个臭和尚最有用,要引也是引他来,是你自己要来无妄城的,你现在来找我麻烦做什么!”

    谢影一脚踹在他背上,弯腰揪住他的髻,冷声道:“少跟我装蒜!”

    萧嵘还在低声叱骂,可谢影却缓缓道:“无妄城之祸,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然城主府上空为何会有法阵,黑市里为什么会草药。”

    听到这句,萧嵘忽然止了声,谢影将他拎起来,望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眸,“你根本就不需要育灵草,我问过药王宗的弟子,你没有去过药王宗,那株育灵草是你在毒瘟散布前一日从黑市上买来的。”

    “所以说,那株育灵草是你为了我特意准备的。”

    萧嵘知道瞒不过去了,索性一屁股坐地上,“对,菩提镜是为了引妖僧,育灵草是为了引你。”

    “育灵草也不是我买的,是那人送来的,黑市上高价求取,不过是幌子罢了。”

    谢影心道果然有人在算计她,刚想问是谁,便听余尽州道:“何人指使的你?”

    萧嵘低垂着眉眼,却什么都不肯透露了,在谢影又要动手时,抱住头道:“这人救了我的命,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告诉你们的。”

    谢影好奇:“救你的命?”

    “虽然有法阵在,但那也只是暂缓而已,是他给了我解药,我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

    “解药?”谢影忽然笑一声,“你手上应该沾了不少杀孽吧。”

    萧嵘一怔,谢影补充道:“此毒无药可解,你之所以没事,是因为你手染杀孽,所以你并未沾染太多毒瘟。”

    萧嵘愣愣不解,余尽州道:“她说得不错。”

    仅此一句,并未过多解释,萧嵘纵然不解,却也知道余尽州不会骗他,于是没有再问,而是颓唐坐到地上,“他身着黑衣,戴着面具,青奴对他毕恭毕敬,但他是单独找我的。”

    谢影脑海一片混乱,究竟是谁对她如此了解,知道她在找育灵草,引她来无妄城又是想做什么。

    见谢影魂不守舍的样子,余尽州想唤她,可她倏然抬眼,看着他道:“我暂时不会离开,我要查清楚到底是在摆布我。”

    “我帮你查。”他道。

    “你帮我查?”谢影看着沉静的面庞,讽笑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走吗?”

    他看着她,尚未开口,便听一道亲昵的呼唤,眉头骤然沉下。

    “阿影。”

    谢幽从廊下走来,对谢影道:“厨房炖了你喜欢的汤,快要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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