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影。”谢幽看向谢影,“无妄城不安全,随我一起回连白山吧。”
看着谢幽认真的神色,谢影只觉好笑,“将我送到天启宗联姻的是你,让我去锁灵渊救余尽州的也是你,如今叫我回连白山的还是你。谢族长,你如今所言不觉得很讽刺吗?”
听到那句谢族长,谢幽眼皮一颤,凝视她很久才道:“我知我亏欠你许多,此番来便是想补偿你,你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补偿?”
谢影讥笑一声,“怎么人人都喜欢说补偿。”
谢幽闻声眉头微沉,想问她还有谁如此,却问不出口,只能艰涩道:“无妄城很快会起战事,你留在这里不妥。”
“那无妄城百姓呢,还有天启宗弟子,他们难道不在此处吗?”
听见谢影诘问,谢幽有几分诧异,低声道:“你真的与之前不一样了。”
“我没有变。”谢影深深望着他,“小时候,我被学宫驱逐,只能在窗外偷学,你送我笔墨,告诉我只要有心向学,无处不是学堂。”
“若非你私下为我授课,我只怕如今还是一个大字不识,空有灵脉却不会修行的笑柄。”
听她说起往事,他神情有些许恍惚,她看着他,沉声道:“是你告诉我,修行人既得天道恩赐,就该明心正身,自担匡扶正义之责。灵脉受损后,我愤恨一切,可这不代表我便忘了修行人的使命。”
他微垂着眼,沉默许久,终是抬头道:“你说得不错,只不过,你可曾想过,能力不够如何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终是沉默下来,他道:“我与你是一般想法,只是连白山积弱已久,并无与朝廷一抗之力。就当为了连白山,就此与天启宗划清界限吧。”
“为了连白山划清界限?”谢影觉得可笑至极,冷眸看着他:“谢幽,你的所为究竟是为了连白山,还是为了你自己。”
“那你呢?”
他望着她,眼中流露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竟是讽笑一声,“那你呢?曾经你厌恶极了天启宗,如今为何又不愿离开了?”
她微微别开脸,不去看他,他却道:“是为了那个妖僧吗?”
她不欲与他多言,只想尽快去到天山峡,可他忽然话音一转,声音添了几分冷意,“还是为了余尽州?”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你这些日子的所为,我都知道。”
她眉头紧蹙,忽然感觉有几分不认得他了,他仍是往日那副温和的模样,轻声道:“阿影,莫要胡闹了,跟我回连白山吧。”
“我何时胡闹了?”
她心中气极,他却如十年前一般,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哄小孩子似的,柔声道:“阿影,你是我养大的,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
先前我处处不得已,如今我们都有了选择的机会,跟我一起回连白山好不好,我们还像之前一样。”
谢影猛地退后一步,冷声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谢幽神情骤然冷了下来,重重威压朝谢影散来,见谢影神情如常,微蹙眉头:“你灵根修复了?”
望见他如驯下属一般软硬兼施,谢影笑中带了几分苦涩,“谢幽,若你真的认为我们是最亲近的人,那便离我远一点。”
谢幽看着她,却不为所动,欲抬手抓她的臂,将她带走,可楚令山怒喝一声:“谢族长,师嫂已经说了不愿同你回去,你这是做什么?”
见到楚令山一行人,谢幽露出一抹笑,仍是以往温和有礼的模样, “许久未见兆丰真人了,还请楚道君代我向真人问声好。”
“若要问好,那便请谢族长请自去见师父了。”
“我们还有事要办,就不陪谢族长一道了。”
楚令山干脆利落做了决定,无视谢幽此来的目的,余光瞥见神情不明的谢幽,又对听水道:“听水,你送谢族长去千里阁。”
谢幽垂眼遮住眸中神色,略一拱手,“那便多谢听水小道君了。”
谢幽离去后,谢影看向楚令山,“你怎么来了?”
“天山峡那般凶险,怎能让师嫂一人前来。”
望见楚令山欲言又止的神色,谢影挑眉:“余尽州醒了?”
楚令山一愣:“师嫂如何得知的?”
听见他醒来,她松了一口气,可想起归术的话,内心再次五味杂陈,低声道:“除过他,没有人会这般在意我的安危。”
楚令山摇了摇头,凝视着谢影,“不,是师兄让我们来,但不须他提醒,我们也不希望你出事。”
谢影一愣,楚令山已移开目光。
谢影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在荒凉的大道上,单薄瘦削的翡影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消散在四野。
到达天山峡后,谢影望向四方,看见摇晃的枯草丛,明白赵锦镶不在此处,不然以他的性子,定然不惜重伤天启宗弟子,也要找到菩提镜。
可是菩提镜该如何找,这荒凉的平原上,一眼见底,也未曾感受到法器之上的灵力波动。
正在她准备使用分地决,将地下东西全部震出时,忽见一辆鸾鸟驾来的马车从天边驶来。
望见这奢华高雅的手笔,谢影知道是归术来了,不由意外她来这里做什么。
马车才落到地上,她还未看清马车上的人,便见楚令山快步走上前去,“归术师妹。”
归术微微颔首,却并未朝他们走来,而是抬步走到一侧。
青白色的车帷裳随风掀起,露出里面清瘦端坐的人影。
望着从马车内走出的人,谢影瞳孔一震,赵锦镶也是意外极了,看着眼前着素色云纹道袍的男子,红了眼眶:“师兄!”
其他弟子悉数愣住,纷纷拱手行礼。
墨发玉容的男子微微拂手,免去众弟子之礼,目光却穿过人群落到一人身上。
谢影与他遥遥对视,内心巨浪翻涌,他的肉身不是被天魔占走了吗,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对上那双漆沉的眼眸,往些日子觉得锋利的眉眼,此时竟莫名觉得柔和。
谢影攥了攥指,转过身去,想先用灵识查探四方,看是否能找到菩提镜的踪迹。
可她已有几分神疲,仍不见菩提镜的踪迹,便准备使用分地诀,可一只清瘦无力的手搭上他的小臂。
“我来吧。”
话落,余尽州伸出右手,手中一滴鲜红的血,随着他低声念起法咒,血滴上浮出金光,四野微微晃颤,紧接着一面藤雕圆镜从虚空之中浮出。
在菩提镜出现后,四方甲卫悉数涌出,赵锦镶飞身夺来。
归术一柄长剑挡住他的去路,楚令山也拔出剑拦在他面前。
可余尽州却立在原地,没有动作,谢影拧眉看他,他低声道:“去将东西取回来。”
谢影一愣,只好飞身上前去取菩提镜,可菩提镜却像嵌在虚空一般,取不下来。
在这时,一柄剑刺来,竟是青蛇剑。
望着即将刺向谢影的青蛇剑,余尽州面色沉下,欲一掌击落青蛇剑,可他伸出手去,并无一丝灵力,他连忙闪身去挡,可一柄宽剑不知从何方飞来,击落青蛇剑。
再次见到噬魂剑,青奴紧咬牙根,“阴魂不散!”
一人一剑缠斗在一起。
谢影拿着菩提镜走到余尽州身边,递给他,他望着菩提镜却久久未接。
望着从四方聚集的甲卫,谢影不由分说将菩提镜塞到他怀里,“东西给你了,你自己守好,以后我不欠你了。”
说罢,她便凝灵化出一把剑,提着剑朝攻来的甲卫扫去
在甲卫悉数倒地时,赵锦镶也有几分力不从心,只能退去,可一柄飞剑拦住他的去路。
谢影提着剑落到他面前,冷冷看着他,“将琴娘的魂交出来。”
“交出她的魂,你便会放我走?”
赵锦镶狐疑看来,谢影望着他不语,他讽笑一声:“据定安司的卷宗,你不是一个如此热心的人。”
谢影不理会他,只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微微抬起下巴,“我热不热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
“有意思。”他讽笑一声,“一个全靠清圣丹的废物竟然还敢威胁我。”
话落,他弯身闪开,提着腾蛇剑朝谢影刺来,可谢影也迎面朝他刺去,接下他那狠辣的一击。
凌厉的剑气扫来,赵锦镶惊诧不已,望着谢影,难以置信道:“你明明只有金丹的修为,为何能抗得过我的一剑?”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剑他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谢影冷冷看着他,“连废物都打不过,你算什么东西。”
望着她冷寒的眉眼,赵锦镶忽然弯唇一笑,“许久没见过你这般有意思的人了,之前是我低估了你,有朝一日我一定了剔了你的骨做剑。”
她不理会他的挑衅,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朝她扔来,“你可莫要食言。”
看着赵锦镶的背影,楚令山不解道:“就这样放他走了。”
“为了那几碗饭,不得不放。”
谢影低声喃喃。
自从她放言不让厨子给她备膳后,她便在夜深时偷偷溜进厨屋,那夜意外遇到了琴娘。
自此之后,琴娘便常常给她送吃食。
她冷言冷语,她却似察觉不到一般,呆呆傻傻地将吃食放到她窗前。
看着手上瓷瓶,谢影抬手递给归术,“麻烦你帮我将魂引入琴娘体内。”
归术接过瓷瓶,却对她道:“你现在恐怕走不了。”
她不禁一愣,归术望着她,“不用这么看我,你日日闹着要走,我猜不出来都难。”
谢影正了正肩,淡声道:“你想说什么。”
归术面上的哂笑散去,看着已坐回马车的余尽州道:“为了防止天魔作乱,兆丰真人将他的元神引到木人身上,如今他无任何修为,模样也只是法术变的罢了。”
难怪他让她取菩提镜,谢影努力扯了扯嘴角道:“这是好事,虽是木人,但性命好歹保住了。”
“好事?”归术忽然笑一声,神情不无讥讽,“形神合一才是人,他这般有违天道,只能撑几日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