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组长终于来了。
她叫瞿艺珊,不到三十岁,干练自信,风格明快。一来就替客户部牵线搭桥,签下一个新单,在公司大出风头。
思佳私下对她耳语:“这人不简单。据说背景资源好,是微姐认识的熟人推荐过来的,你以后可得小心点。”
“小心什么?”唐梨笑问。
“小心她利用资源优势打压你。”
“那可能防不了。”
职场的不公平本来就现实存在,没人能改变。
今天她或许是既得利益一方,但明天就可能像陈洁一样势单力薄。她能做的只有平衡内心,受益时不得意忘形,受损时不自怨自艾。任何时候,坚持初心,勇往直前。
在交接工作之前,文敏找了她去单独谈话。
先简单介绍了瞿艺珊的情况,让她协助瞿艺珊熟悉正在进行中的案子,从手里挑一个交接出去。
“光一个案子?”她很意外。
从陈洁手里接了大大小小五个案子,还有其他调研的工作内容。按理说,新组长来了就该全还回去。
文敏却说:“她刚来,总要花时间学习。”
“可我看她的工作简历,经验挺丰富的。”
“每家公司不一样,她刚来也要重新学习。”
听她这么坚持,唐梨不吱声了。
“你也要有点危机意识,瞿艺珊跟陈洁可完全不一样。她会来事,又会善用关系,老老实实跟她竞争只会吃亏。”
文敏的话让她很不理解。
都在一个公司一个部门,她为什么总喜欢把人对立起来?
然而上司的命令还得服从,后来她跟瞿艺珊交接,按文敏的指示只放了一个案子,瞿艺珊毫不客气地奚落她一番。
“没关系,反正我很快就有新的案子可以做。这些你舍不得拿出来的,自己留着养老吧。”
唐梨心里也不舒服,才不想无端背这个锅。
“不管你信不信,我巴不得全部拿出来给你。”
*
这周末她回了趟老家。
按他们那边的风俗,结婚前得回去拜谢家人-----尤其是家中长者。
她从S市回去,傅言跟刘玲玉也从B市飞来。爸妈请了平常走动的几家亲戚,大家热闹地吃了一顿饭。之后,唐梨买了花带傅言去看外婆。
对这个曾经与奶奶作伴的老人,傅言心怀亲切。在她生前没来得及叫一声外婆,如今只能对着她的墓碑弥补遗憾。
外婆,您还记得我吗?
外婆,您要是见到我奶奶,请跟她说,我已经追到她钟意的姑娘了。
......
“你偷偷跟外婆说什么了?”下山的时候,唐梨问他。
“悄悄话。”
“什么悄悄话?”
“悄悄话就是不能讲出来的话。”
“.......”
唐梨不满地撇嘴,傅言笑笑,与她十指交扣。
忽然前面来人喊她的名字,是个男的,看起来高高瘦瘦,外套立领遮住下半边脸,头上戴一顶绒线帽。
待他走近扯下衣领,才认出是许久未见的老乡沈卫宁。
“好久不见,你也回来了。”唐梨含笑与他寒暄。
“是啊,昨天才回来,没想到今天碰到你,挺巧。”沈卫宁眼神朝傅言瞟了一眼,“这就是你老公吧?”
唐梨称是,也问起此刻挽他手站在身边的姑娘。
“这是你......女朋友?”
他咧嘴笑道:“未婚妻,我们快结婚了,所以带她回老家看看。”
“恭喜你们。”
“谢谢。”
与沈卫宁道别继续下山,傅言变得沉默着,脸色也看上去不好。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唐梨琢磨一会儿,笑着问:“你不会以为我跟沈卫宁相过亲吧?”
本来半开玩笑的,没想到他居然真得点了下头。
“那你当时怎么不阻止我去?”她好奇又好笑。
既然信以为真,怎么还能眼睁睁看她去跟别人相亲?
“万一我跟他谈上了怎么办?”
“......”
看着面对他的纯真笑脸,傅言几度欲言又止。
他当然阻止了,不过以另外一种......不光彩的方式。
所以没勇气坦白。
“幸好你没有。”傅言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不愿去设想任何假如。
这个话题就在她单纯以为的“吃醋”中草草结束。不过第二天原本要和傅言各奔东西的,他却突然改了行程,同她一道飞回S市。
说得好听“舍不得同她分开”,其实另有公干。
泊娱的新产品已投放市场,反馈不错,他正好来接受一个记者的专访。
被问到公司远景,傅言说:“电动汽车自动驾驶是人工智能未来的发展方向,泊娱研发产品就是希望推进自动驾驶的技术革新。”
“业界看好泊娱,认为前景客观。”记者又问,“傅总以后的工作重心,是否会从华沣转回泊娱?”
“有可能,”傅言回答道,“我个人还是希望未来回到这里专心做研发。”
“哦,预计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说:“暂时不方便透露。”
之所以还不能公开,是因为一切尚在计划中。
傅言打算将华沣部分业务剥离出去,成立单独的子公司,由彭云山负责;同时提升钱文光为集团副总经理,分管集团主要业务。
这样各自发展,避免争权夺利、持续内耗,更有利于集团长期利益。也让他可以抽身出来,常驻S市专注研发。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傅言对她说:“我想有更多的时间陪你。”
......
多了一天时间腻在一起,开心是开心,可一到分别也更加不舍。不知为何,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弥漫在他们之间。
这次傅言走她去送机,碰巧在机场休息室遇到一个他认识的人。
“这是谢文承,光科集成的老板。”傅言为她介绍。
“谢总你好。”
“傅太太你好。”这位年轻的谢总客套地对她说,“上次做的广告效果不错,下次还找你们公司做。”
“哦......那谢谢你。”
彼此打过招呼,他跟傅言聊了几句便匆匆出门去赶飞机,唐梨想起来正好跟傅言问清一件事。
“光科是不是你介绍过来的?”
“嗯。”
“所以,也是你帮我赢了比稿?”
被陈洁质疑的一刻,她其实有所怀疑。因为傅言那么笃定地对她说“一定是你赢”。
“不是。”傅言否认,“我的确想过帮你赢,但最后没用得上。”
他派梁成去跟光科接洽,务必选用她的提案。但没到等梁成开口干涉,光科自己已经有了意向。
“所以,是你自己赢了比稿,与我无关。”
*
压在心头的疙瘩解开,第二天唐梨又自信满满地回归工作。
萧筱二人虽然现在又划拨回瞿艺珊手下,但大部分时间仍然继续在做她分派的工作。瞿艺珊对此颇为不满,可眼下她手里确实没有案子可做。
眼见她一天天地越来越沉不出气,唐梨本已做好应对冲突的准备,没成想瞿艺珊却去找文敏激烈地理论了一番。
谁也不清楚两人关在会议室里具体争论了那些内容,光听音量就知道其中一方的情绪十分激动。后来,据说瞿艺珊去找了林微,隔天文敏就让她把从陈洁手里交接来的工作全都交给瞿艺珊做。
“你看吧,你要是不争,以后什么都会被抢。”文敏忿然地说,好似真在为她着想。
唐梨笑笑。
“该争的我不会让,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抢。”
随后她便找瞿艺珊做了交接,毫无保留地把工作全部还回去。做完这些以后,瞿艺珊说要跟她握手。
“希望我们既竞争又合作,不傻到被人利用。”
前一句很好理解,后一句唐梨不太确定。
“你不是知道陈洁怎么走的?”瞿艺珊玩味地笑了笑,“如果我们俩也继续对立,迟早还会走一个。”
果然她指向文敏。
“不是我恶意揣测,这几天我特意找人了解过了。除了陈洁,你的前任也是这么被搞走的,所以我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因为危机感,怕任何一个组长将来取代她的总监位置,所以制造机会让她们对立,不断激化矛盾,让她们内耗,然后忍无可忍自动离开。
晚上跟傅言视频时,唐梨说起这件事,很有些耿耿于怀。傅言说,做得不开心就不做,有我养你。
她呵呵地笑说:“还不至于。”
她有胳膊有腿,有脑子有志向,才不想丧失自我。
汤文韵不就是前车之鉴?
“你拿我跟渣男类比?”傅言被她的举例气结。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梨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爱情’跟‘自己’不用混为一谈。”
互相依赖没错,但不能放弃完整独立的能力。
不是考不靠得住的问题,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
无论他处在人生什么样的阶段,保有自由的灵魂,才能始终自信乐观地面对任何风雨。
*
月底公司年会,在一家老牌五星酒店,邀请了许多客户一起庆祝新年。她半个社恐,做不到满场飞,遇到认识的打个招呼,不认识的就......继续不认识。
也有认出她的陌生人主动来认识,她也客气地与对方寒暄两句。
中途,林微带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士来说要介绍她认识。
“我的老师万宇良,投资界的老法师。”
“万老师你好,我叫唐梨。”
“不用这么客气,”那人笑着说:“我就是想见下傅太太的真人。”
唐梨嘴角有些尴尬。
林微解释道:“泊娱就是万老师介绍来的,他跟傅言认识。”
她恍然大悟,原来万宇良就是那个中间人。
“起先我以为傅言只是顺口让我做这个中间人,后来才明白他的目的是为了追太太,早有预谋。”
“不是的,”唐梨想澄清,“您可能误会了.......”
“怎么可能误会?”万宇良笑着问:“你们周年庆那晚上,在浦江洋房楼顶,你是不是被人献花?”
“是......”
“我跟傅言当时就在对面楼里吃饭。我说我认识微光,他就让我来联系做个广告......”
很久以前的许多细节慢慢从记忆深处冒出来。
“之前我套近乎,说我们公司有个文创是傅总的校友,大概被他知道了,问完我话后就让我下次带校友来一起沟通方案.......”
“你好,唐小姐。”
“我还有事忙,你们继续。”
“早上没时间听你们讨论,就一起吃顿便饭吧。”
“唐小姐话不多。”
......
所以压根不是碰巧因为广告重遇,傅言早知道他在微光,故意制造了机会。
是早有预谋。
这家伙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没告诉她?
那晚回家的路上,唐梨预备好好审一审他。不过当她在房间里换衣服时,蓦然想起几天前,傅言往床头柜里塞了一些东西。
当时没有完全回避她,但瞧着似乎有点神神秘秘。
她并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哪怕是最亲密的爱人。奈何此刻好奇心太强烈,想着既然傅言没有回避她,也没有锁起来,说明并非不想她看见。
于是,她拉开了抽屉。
不,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里面的每一件物品都超乎想象。
几瓶没见过的药。
三年前留给他的那张写下别话的信纸----背面用另一个字体写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字:“我会让你后悔”。
第一次被记者在楼下偷拍的照片----不止放到网上的那两张背影,她的侧脸、正脸,各个角度。
还有重逢后第一次吃饭,那条再也找不着的丝巾......
这一瞬间,唐梨心里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完全震惊到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