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迅速分开，各自坐去一头。傅言翘起二郎腿，两手摆在腿上。唐梨趴着扶手，佯作懒洋状。

    刚摆好姿势，老妈就走进来：“起来了，早饭吃了没有？”

    “吃了吃了。”她赶忙站起来，笑脸相迎。“你们去买菜了？”

    “嗯，去超市逛了一圈。”妈妈说话的时候，宋香拎着两袋子菜去了厨房。

    傅言站到她身后，乖乖地叫了声“阿姨、叔叔”。哼，刚才对她“嚣张”的时候还咱爸咱妈地叫得顺口呢！这时倒变得毕恭毕敬，让他们坐下来休息，然后端正地另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腰背挺直，活像一个预备接受老师训话的学生。

    “你去厨房给宋香搭把手。”老爸企图支开她。

    “现在做饭还早呢。”

    “叔叔，”傅言道，“中午去外面吃吧？我妈也来了，她想请你们吃顿便饭。”

    傅言妈妈态度转变的事，她跟爸妈说过。所以听到这话，老爸顾不上赶她了，忙问人什么时候来。

    “她昨天下午到的，不过不好意思冒昧上门。”

    “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妈妈转头就要她去把人接过来。

    “不用了，”傅言笑着说，“早上她打电话说一会儿过来，估计快到了。”

    果然，没说几句话就听得门铃响起。

    被妈妈一推，唐梨迈着小碎步跑去开门，看到久违不见的傅妈妈，生涩地喊了声阿姨。

    刘玲玉两手拎着礼盒，满面笑容。爸爸妈妈都到门厅相迎，彼此好一番客气寒暄。沙发区这下全坐满，唐梨忙前忙后地沏茶、切水果。

    妈妈要去厨房准备中午的菜，刘玲玉让她别忙活，一会儿请他们出去吃。

    “第一次见面总归该正式一点，”她有些不好意思，“借着这顿饭，我也好向你们赔个不是。”

    “哪里的话？”爸爸张口，“都是一家人，过去就过去了，咱不翻旧账。”

    眼看屋里气氛祥和，唐梨觉得不出去也好。

    “就在家吃吧，阿姨可以尝尝我做的菜。”

    刘玲玉尚有些犹豫，傅言从沙发上起身：“那就在家吃，我跟唐梨一起做。”

    宋香自觉把厨房留给他们两个。傅言没让她碰冷水，包揽了所有清洗工作，她只负责切菜。三位长辈没想到他还会做饭，聊了一会儿进来观摩。看他俩如此和谐，每人脸上都有一种老怀宽慰之色。

    傅言久不练习稍有生疏，不过有她从旁指导，做出来的菜还是有模有样。八菜一汤端上桌后，被长辈们交口称赞。

    难得看到爸爸和傅言同框和颜悦色，唐梨止不住笑开了嘴，偷偷鼓动傅言多去敬两杯酒。

    老丈人越喝越开心，攀着姑爷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也不容易，年纪轻轻经历这么多事，好在都走过来了。以后你们两个在一起，也要共担风雨，不离不弃。”

    这话听起来可见老丈人已然松口，姑爷不由地喜上眉梢：“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唐梨。”

    看老爸被这一声“爸”怔住，端着酒杯不知该不该喝这杯酒，唐梨咯咯笑出了声。刘玲玉一脸喜色地叫她：“唐梨，你是不是也该改口了？”

    满座的目光全落到她身上，每个人都含着深浅不一的笑。

    这场面让人不由地有些紧张，唐梨慢慢张口，对着婆婆怯怯地叫出一声：“妈”。

    “诶！”刘玲玉喜形于色，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提前备好的红包塞给她。

    里面不是现金，只有一张薄薄硬硬的银行卡。

    “这我不能收。”

    “婆婆给儿媳的彩礼，怎么不能收？”刘玲玉半笑半嗔，“我现在只后悔给晚了，早该让傅言把你娶进门。”

    唐梨为难地捏着红包，傅言过来捏捏她的肩膀说：“妈的心意，收下吧。”

    后来她才从傅言口中得知，这张卡里还包含了他们家还过去的五万块。所以这份红包的心意中，除了婆婆的殷殷祝福，还有对以往的歉意。

    气氛都到这里了，自然而然讨论到婚礼。

    傅言坚持要办，他对老爸说：“以后等小孩出生，还会有百日宴；逢年过节、家里长辈过寿，也要办各类宴席，不可能统统省略。该来的风雨总会来，但也会走。我们越是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别人才越能以普通人的眼光看待我们。”

    这一番恳切之辞打消了老妈的顾虑，也成功说服老爸放下了心中的包袱。

    “那什么时候办？”

    “今年春节怎么样？”刘玲玉提议，“我找人算过，初六是个好日子。”

    老妈说：“好是好，不过有点赶，来得及准备吗？”

    刘玲玉笑道：“那就赶一赶呗！我怕晚了，小孩等不及了。”

    老爸老妈会心一笑，连一直默不作声的宋香也笑出了气音。傅言在桌下捉住她凌乱的手淡定地说：“就定春节吧。”

    *

    下午梁成开了辆七座商务车过来，傅言说要带他们去看一个地方。

    唐梨跟他坐在最后一排，问他看什么就是不肯提前透露。其实她隐隐有所猜测，等车子最后开进一个小区，证实她的预感不差----傅言的确带他们来看房子。

    他说现在的公寓太小，房间不够住，将来有了小孩更没地方养。

    这是市区的一个大户型精装楼盘，顶楼一整层就一户。销售经理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介绍楼盘的卖点：“小区楼下就是公园，视野超级漂亮。周边商圈、医院、学校、幼儿园配套齐全，还有地铁公交，非常适合三代人一同居住......”

    还有一个经理没介绍到的优点----这里其实离她公司不远。

    销售经理带爸妈们参观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唐梨拉住傅言：“你什么时候偷偷摸摸选了这里？”

    “不是偷偷摸摸，”他笑得很开怀：“想给你惊喜，喜欢吗？”

    怎么能不喜欢？

    她的工作和生活，她的家人，他全考虑到了。

    在规划他们的未来时，他首先想到的还是不改变她的现状。

    “很喜欢......”她由衷地说道，“谢谢你，傅言。”

    *

    短短的周末时光转眼即逝，傅言又在月色中飞离。

    婆婆多留了两天，跟爸妈一起考察完几家酒店后也回了B市。走之前跟他们说好，等下周放元旦一起上去玩几天。

    有了这几日的交流，爸妈对傅家的人大为改观，对她的终身大事也总算放了心。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傅言爸爸还没醒。

    这场车祸唤醒了冷漠的亲情，唐梨相信，它终究也会继续开出温暖的花。

    十二月末的最后一天，她请了假带爸妈一起飞去B市。

    傅言那时候已经搬回奶奶的旧房子，他们去了也可以住，但架不住婆婆的盛情，早早给他们安排好，一定要住她家。

    爸妈反正客随主便，傅言也没二话，但一起吃过晚饭后傅言却要拉她出来。

    “我们去跨年，要是晚了就不回来睡。”

    “去吧去吧，”婆婆了然地挥手，“知道你们想过二人世界。”

    今晚傅言特意没喝酒，亲自驾车。

    唐梨坐进车里，期待地问去哪里跨年，他竟然反问：“你真想跨年？”

    一时间，大眼对小眼，唐梨从他眼底的迟疑看出来，跨什么年啊？这人就是找个借口带她回去单独“睡”而已。

    “我想去，”她说，“我还没跨过年呢。”

    傅言静默两秒，无奈地呼一口气：“好，带你去跨年。”

    今晚的B市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祥和。光城区里就有好几处跨年的地方，傅言先带她车游了一圈，最后带她来到夜生活最繁华的酒吧街。

    低至零度的天气，却到处都是乌压压的人。个个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就他们俩毫无准备，好在还穿了羽绒服。

    风很大，像刀子一样吹在脸上、耳朵上。唐梨用仅有的羊毛围巾把头裹起来，只露一双眼睛。问傅言冷不冷，他说不冷，但没一会儿鼻子和耳朵就冻红了。

    “还说不冷？”她抬起手捂住他的耳朵。

    他趁势低下头来：“亲一下效果才好。”

    “都是人。”

    “那抱一下？”

    “......”她跺了跺开始僵硬的脚，“我们还是去酒吧取暖吧。”

    没有挑选的余地，两人迅速逃进最近的一家酒吧。

    室内的暖气让人马上感觉到舒服，但高声贝的乐队演奏实在轰脑门，唐梨站了半分钟就受不了，拉着傅言跑去了下一家。

    这次运气不错，应该是个清吧，只有一个男人在台上自弹自唱。

    “离开小时候有了自己的生活，

    新鲜的歌新鲜的念头。

    任性和冲动无法控制的时候，

    我忘记还有这样的歌。

    天黑黑，欲落雨......”

    青年歌手弹琴的姿势文艺帅气，低吟浅唱的嗓音富有磁性。

    “就这里，就这里。”唐梨雀跃地去找位子。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好位置可供选择，她跟傅言被安排在后方的一个角落，要伸长脖子才能勉强看到台上的歌手。

    有点可惜，不过氛围很好。水单上的鸡尾酒品种也多，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名字，看上去都很好喝的样子。

    “我想尝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傅言今晚对她十分纵容，自己喝气泡水，却满足她所有要求。她稀罕地眨着眼睛问：“你不管我喝酒啦？”

    他偏头含笑看着她，给她一个而非的回答。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