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重剑与葬礼

    “来啦!”

    随着玻璃门被推开惹得风铃发出几声叮叮作响,咖啡馆的卡座中立刻有人起身招呼。

    基娅拉循声向对方的所在走去,在莫妮卡兴致勃勃的指引下于临窗的矮沙发就坐。随着最后一位来客的脚步渐近,迪诺也放下此前手中捏的报纸,向基娅拉问好。

    咖啡馆正好修筑在水路的边沿,临窗外低头便是载着游客的观景游船往来。蓝得似托帕石的河道上投照着阳光,翻出白沫与水波的鳞片。她们所在的小桌旁半开着一扇窗,饮品与小食的甜味混着咖啡的醇香,与外面朦朦胧胧的流水的腥气和在一起。

    彩色玻璃透光产生的小圆点正映在他们围坐的桌面,在印刷品上晕开一片斑斓。基娅拉低头,发现朝上的版面用花体标题叙写了一个近日特访:“地中海之花:西西里少女在全意青年击剑锦标赛摘得冠军”,引语下还插了张照片,图中的她还穿着臃肿的比赛服,几缕碎发被汗液黏在额前,一手抱着奖杯,一手举剑,笑容夹着些被猝然定格的不自然。

    抬眸便是迪诺和莫妮卡全不加掩饰的促狭,他们显然已浏览过纸页上的报道了。基娅拉理不清自己究竟是窘迫还是无意识的羞怯,照片被这样大喇喇地印刷广而告之实在让她有些难以维持一贯的从容。

    不过好友们很快放过了她。迪诺把拳头握在嘴边虚咳两声,正色恭喜基娅拉在全国赛事中告捷,只有近于变调的语气昭示方才基娅拉面颊上掠过的绯红很好地娱乐到了友人。莫妮卡全然无视自己方才与迪诺一同窃笑的立场,起身用手肘轻轻顶了加百罗涅的年轻管事一下,权当为基娅拉出气,招得无辜受击者“喂喂”两声。

    再聚的问候这才算正式作罢,三人回归座位,将身子放松在矮沙发上覆盖着的柔软织物的怀抱里。基娅拉自然地把话题牵向二人的近况。莫妮卡仍是常规的牢骚,控诉加纳许三世不满于她的倦怠,计划从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借人来督导她的处事。

    “唉。”她故作老成地叹一口气,捏着嗓子哼出一种近似唱诗的怪调,“光是识记联络交际用的西语和法语,就有够人头疼,他还指望着我分担去伊比利亚的庄园生意?我这个年纪,原应混在公立中学里为社区服务时间发愁才对。”

    被影射到的基娅拉干笑两声。她现在忙于巡回赛,学业由函授和偶尔往地方挂了名的学校露几次面组成,所幸尚未到升学季,未来可想而知要为准入考核担忧。

    迪诺倒对莫妮卡透露出雷守有意联系CEDEF的消息充满好奇,全面继承了同盟家族后,他与门外顾问的人员也有几分交情,兴致勃勃地追问:“加纳许先生打算请谁啊?”

    “欧蕾加诺。”莫妮卡扁扁嘴,在迪诺恍然大悟的“噢”声中向基娅拉解释,“是才来几年的新人,年纪不大。她以前受托在小家族看顾过年轻子弟,评价不错,所以舅舅才萌生这个想法。”

    眼看基娅拉边听边颔首,似是很快要站到长辈阵线反过来规劝友人了,迪诺咽下一口热饮替她补充道:“欧蕾加诺小姐说话温声和气,也很照顾孩子,不过做事时是相当的恪守原则。”

    基娅拉领悟了他未言明的语意,莫妮卡是对这位讲求规矩的严苛导师心怀惧意。察觉到此,她促狭地抿抿唇。

    迪诺对学业之事全无体感,他自叙就读的是所专供Mafia的学院。校园由多个家族合资修筑,本意便是让家族子代早些勾连上几分人情,又顺道为这些人的社会身份添上一本学历。这样的场所提供不了思想和见地,迪诺总结道,他在求学期间满心抵触,所幸未来是再无缘踏入此地。

    “不过学院里出了不少圈子内的名人。”莫妮卡补充说,飞快地瞟了一眼基娅拉的面色,  “比如斯贝尔比·斯库瓦罗。”

    “啊,是的,我和他是同学。”

    “有所猜测。”

    两个声音同时回应,莫妮卡看向基娅拉,友人体贴地给了她解释:“同迪诺在兄长葬礼上见第一面时,他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提及斯库瓦罗,那时我就猜,大概是个自发为熟人讲情的冲动说客。”

    迪诺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看上去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其余两人并未就男士们的私交关系揪着不放。交谈方向绕回到生活。迪诺刚想说自己一切如常,酝酿的词句就被莫妮卡拍他肩膀的一击打乱。

    “加百罗涅萎靡已久的财政可是在他手上焕发新生!”加纳许小姐雀跃地介绍道。

    “噢,听起来是一番大成就。”基娅拉咬字慢慢的,相当刻意。她要来适时回报自己那篇报道招惹的调侃了。

    “啊,是。”拉扯不过,迪诺扶额招供,“之前确实忙了好一阵子。不过所幸结果很不错。”他解释道,试图打断莫妮卡嘟囔着“跳马——”的挤眉弄眼。对方见好就收,只从喉中吐出句掺着奶油与可可味的感慨:

    “是啊,能让你那位家庭教师批假出来,这趟小聚可实在不易。”

    锦标赛的余波退去之后,基娅拉收获了几周间歇,暂留在巴勒莫。加纳许三世为年轻来客慷慨地提供了卧房,乐见小辈们同进同出。日子尽数充填满慵懒和惬意,让她几近忘了友人们背景中的不普通之处。

    莫妮卡拉着女伴在加纳许名下庄园里穿行,她知晓有一张护身符在,监护人便不会扫兴地上前向她提及南欧的赌场和种植生意。平和的日常终止于基娅拉在别墅的走道中遭受了一次冲撞。

    “你怎么不看路!”

    莫妮卡预备猛冲的动作被基娅拉堪堪拉住,而冒失的来客甚至没有施舍给她二人一个眼神或片刻停顿。

    “别计较了。”基娅拉尝试着放低声音,把话送进莫妮卡一人的耳朵里,“你看他的袖口——现在从背后可能不太清楚——那里有血。”

    她的女伴立刻噤声,心中有了度量,先前因气恼拧起的眉头慢慢展平,又凝出一个基娅拉少见的严肃神色。“生面孔。”莫妮卡给出了判断,“来找舅舅的话,是出了什么急事。”

    事实契合两人推断,她们不久后看到加纳许三世的身影急急从另一端的长廊掠过,身后紧跟着几名亲信。基娅拉按捺下了她不该生的探究欲,不过莫妮卡显然做不到如此。她拽住了宅邸中的管家,直奔主题:“受袭?发生什么了?”

    基娅拉从这句话中突然察觉,友人对家族晦暗事业伸出的触手大概超出她的想象。

    不过无论小加纳许在九代雷守平日的经营里享有多大的知情权,两鬓斑白的管家此时并不买账。“主人希望您留在家中,眼下暂不要贸然外出活动。”他委婉地传达了禁足令,罔顾莫妮卡犹揪着他的袖口便作势转身。

    莫妮卡垂着眼睑,若有所思,松手解除了对管家无谓的禁锢。在老人的身影将退出门外时忽地补充道:

    “等人回来了,请务必通知我,可以么?”

    得到了肯定答复后,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扭身瘫倒在客座的皮椅上,然而面目上犹笼罩着直白的担忧。

    思及后续的消息联络,基娅拉建议莫妮卡回到她的居所,如此能在有人联络她时迅速对接。两人遂动身迁移。庭院内修剪花木的园丁与廊上的侍者全不知主家正面对什么样的风雨,仍怡然地各司其职,恍若今日如同往昔只不过是无比平常的一天。

    半晌,电话才有响声。莫妮卡猛地提起听筒,似饥饿的虎豹扼住了猎物的咽喉。那边喂了几声,是迪诺。

    “彭格列出事了?”等候已久的莫妮卡单刀直入。

    “你知道了?”对面有些惊异,又像是大漠中的鱼发现了一滴水。

    “这么着急召走了雷守,是什么要紧问题吧。”莫妮卡从对方语气中捕捉到了类同自己的毫无底气,解释说,“不过我对此一无所知。”

    那端回敬了一声叹息。“罗马里奥告诉我本部好像发生了骚动,目前完全联络不上。”迪诺哽了哽,又补充道,“希望九代目和守护者们都没事。”

    两人结束了通话,停止向彼此传递于事态无益的焦躁与胡乱揣测。基娅拉与莫妮卡不知那端的人差点尝试亲往探听,也无人注意这边的房间里有人难抑心绪来回踱步,灯火燃烧了彻夜。

    承担雷守职责的加纳许三世在隔日清晨返回了府邸,然而面对询问在一番警示的敲击后便彻底缄默,绝口不提前一日的混乱与喧嚣。

    不待多久,她们在巴勒莫城区又能见彭格列乃至披着巴利安制服的人进出办事。只是连基娅拉这样小住的外客都注意到了暗杀部队徽识下的多改换了面孔。秩序被迅速重整,面目模糊、不可言说的事变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是从巴利安部队呈现一种被置于炸锅上灼烤的异态来看,定有变故在未见处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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