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驶到目的地时，宋胥舟接到一通电话。他在路旁停了车，对方又说了好一阵才挂断。
兰汀听到话筒那头的语气急切，便让他打包米线拿回去吃。而后宋胥舟送她到楼下，临走时没头没尾地嘱咐了一句，“微信，记得通过。”
“好，我等下就看。”
关车门前，兰汀指指米线，声线柔软，“你尽量多吃一点。”
宋胥舟点头，车子在橘色的黄昏中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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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马上要搬走，对于小区里所有投射过来的打量目光，兰汀已经不觉得烦扰，权当没看见般，低头数着台阶独自上楼。
脑中还回想着懵懵懂懂中答应宋胥舟的搬家要求。
踏上六层的最后一个转角台阶时，头顶突然传来声音。
“您好，请问是兰小姐吗？”
兰汀应声抬头，茫然间看见几个穿戴整齐，手拿着胶带、纸箱等收纳工具的人正站在楼梯口。
“嗯，我是。”
为首的领队向她颔首致意道，“我们是宋先生叫来的搬家团队，很荣幸此次能为您服务，等您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这么快？
兰汀心里打鼓，自己答应他不过半小时前，宋胥舟行动的速度倒像是早有准备。
生怕她反悔似的。
“抱歉，您们等很久了吗？”
兰汀客气地回应，看搬家团队几人只穿统一的制服工装，没有大衣，在寒风里依然敬业得一丝不苟，快步走到门前拿出钥匙。
“好的，那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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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的速度很快，兰汀跟着整理个人物品，不到一小时便做完了全部搬家准备。
箱子被有序地搬至楼下，兰汀看着最后收收尾工作也结束，站在楼道口问领队人员道，
“请问一下，我们是要搬去哪……”
“小汀啊——”
一声尖利的女声打断了她的话。
楼上的王姨伸长了脖子，打听声穿透整栋楼。
“这是要搬家啦？去找有钱的男朋友？”
“年轻真好啊，这么快就同居了，这才送你回家几次呀！”
……
看见王姨半只脚已经踩在楼梯上，正要下来拉着她继续的架势，兰汀赶紧敷衍两句，推着搬家公司下楼，加快脚步逃离楼上的编排。
于是等车子启动，兰汀都没来得及问出目的地。
看着身后远去的城中村，兰汀旁敲侧击道，“师傅，我们大概要开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主要是堵，你知道中央大厦后面的那段路吗，就没痛快过。”
中央大厦。
兰汀的神色暗了暗，她曾经的公寓就在后面的小区，那条常年拥堵的主干道兰汀再熟悉不过。
接下来的时间，车内没人再说话。
兰汀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提醒红点，宋胥舟的好友申请就躺在“等待验证”一栏。
嗓子发干，不知道怎么了，兰汀突然有点紧张。
她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半落，万家灯火逐渐亮起，熙熙攘攘，车水马龙间，她竟然感到一丝定心。
长久以来，兰汀内心被压抑着，只当没有的孤独感。
在认识宋胥舟后，一点点被侵蚀。
好像孑然一身的她，真的能够有所依靠。
「您已通过对方的好友请求」
兰汀看着空荡荡的消息界面，试图打了几次字，还是不知道发什么开场白。
她自嘲地扯一下嘴角，怎么现在连发微信的社交能力都没有了。
还是先点开他的信息界面。
宋胥舟朋友圈里只有几条战队相关的新闻，大概是半年发一次的频率，与其说是分享更像是完成社交任务。
倒是对方的头像，让兰汀有些惊讶。
黑色体恤，利落流畅的肩线，细碎的短发。
是一张宋胥舟的上半身背影照。
他正对着的白墙上，悬挂着库茵芝的《第聂伯河上的月夜》。
兰汀凝住呼吸，双指放大对方的头像，眼睛微眯在偶尔颠簸的行进中再次确认。
是的。
莫斯科特列恰科夫美术博物馆。
兰汀清晰地知道照片的拍摄地点。
因为她也曾在同样的位置驻足。这幅画是她最喜欢的西方风景油画。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见真迹时的震撼。
像是世间的一切尺度都不再存在，只有波光潋滟的第聂伯河，在朦胧的粉青色月光中静谧流淌。
看着辽阔苍茫的夜，不知不觉就落下眼泪。
兰汀后来又去过很多次，跟着画的流动辗转在不同的博物馆间，只是没想到，在某一个时空里，她和宋胥舟的轨迹是重叠的。
……
兰汀看着宋胥舟的头像，微愣，心底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或许她和宋胥舟，在比她意识到的很早之前就曾擦肩而过。
噔登——
「您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手机震动两下，兰汀下意识点开。
「野渡：照片.jpg」
「野渡：吃完了，现在去训练」
宋胥舟发来的图片，是一个只剩些汤底的空碗，旁边还有米线的外卖空盒。
大概是基地的厨师重新加热了汤底，旁边还有好几种配菜摆放在精致小碟中，和水果碗一起被动了几口。
想起自己临走前和宋胥舟说过的“好好吃饭”，兰汀没想到对方真的发来“报备”。
心像被猫尾蹭了一下，兰汀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岸芷：好呢，夸夸你^ ^」
「岸芷：训练加油」
她手指在表情包的页面滑动，正专心挑选着发哪个好，冷不丁听见身旁人粗犷的声音，
“姑娘，到啦！聊得这么投入，看你开心的。”
“啊！”
兰汀这才意识到车已经停了，一路上只顾着看宋胥舟的微信，甚至忘记自己在还和搬家公司在路上。
“抱歉，麻烦您了。”
她立即把手机揣进兜里，和司机道谢后开门下车，搬家公司的人迎上来让她签单据，已经开始向上送货布置物品，兰汀左右看着文件，忙碌了一阵后，才得到空闲。
天已经全黑，小区内全部应用庭院灯和投光灯，没有会对低层居民造成光污染的高杆路灯，小径旁细微的潺潺流水声不绝，空气清新器自动喷洒着茉莉花香。
兰汀看着这和自己曾经所住小区几乎相似的布置，不由有些惆怅。
卖掉她母亲兰慧留给她的公寓，是她最为不舍的决定。或许得益于她耗时两年的装修，她名下所有要求全款支付的折价房产中，只有那一套开出了比市场价更高的价格。
不过还好。
兰汀环顾四周，安慰自己。
这个小区布景，和之前自己住的公寓楼下真的很像。
她再往旁边走两步，除了几处铜像雕塑，还有转角处挂着的新春装饰，其他绿植、灯光，甚至连转角道路上变化的石子路，都和以前的小区一模一样。
也太像了。
兰汀正打量着，搬家公司的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兰小姐，上面已经布置好了，这是留给您的文件，请您签收。”
兰汀看着文件上的门牌号，呼吸一滞。
1801，这也是她的公寓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升起。
这里难道不是“像”曾经的公寓楼，而“就是”曾经的公寓楼。
所以这套1801的买家是……
宋胥舟？
……？
不可能这么巧吧。
她拿过文件签字，上面作为保密信息并没有记录具体地址。但随着兰汀的笔尖在纸张上滑动，她内心的惊讶，不解，疑惑，好奇，已经快要涌出身体。
心脏不自觉地飞快跳动。
“麻烦您了，都签好了。”
兰汀把文件递过去，提起一口气问道，“请问这里是山晟壹号院吗？”
“嗯？怎么了？”
师傅一手接过文件，听见她的问题立即紧张地环顾四周，“是吧？没送错地方吧！”
他说着又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把地图上的定位图标放大给兰汀看，
“没错哈姑娘，东西都放在你的房门那儿，你上去就行了，有人在里面等着跟您交接。”
果然。
真的是那间，她卖掉的公寓楼。
兰汀有些木然，像是一切汹涌的情绪漫延过她的内心，退潮时又将一切都卷走。
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只是拿着电梯卡进了楼，习惯型地进了楼。
专属的一梯一户设计，电梯永远不需要她等待，刷卡直达的顶层。
金属门开，管家就等在电梯前室。
熟悉的面孔绽开笑容，“兰小姐，欢迎您回家。”
“房门请您先用这张房卡，之后会安排换锁服务。您的其他的一切信息都还注册在系统中，和之前没有变动。”
兰汀有些诧异，怕对方有误会直言解释道，“这套房子我年前已经抛售了，目前是跟房主借助，信息现在还在系统中嘛？”
管家恭敬地点头，“是的，新业主只完成了房屋变更手续，其他的都按要求保留的原样。”
“按要求？”
兰汀敏锐地抓住对方用词，“请问是什么要求？”
“宋先生要求不破坏室内装修，所以在确认后房屋买卖手续后，这间房子就没有任何人出入过，您可以放心。”
“这样啊……”
兰汀微妙的心绪平复了些，和管家又寒暄了两句后送对方离开。
电梯门关，前室只留下她一个人，兰汀站在公寓正门口，看着熟悉的一切，竟然连房门悬梁上挂着的风铃都没有变。
她刚刚差点就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像是宋胥舟为了自己而来的一般。从出事开始，他总是云淡风轻又恰到好处地施以援手。
竟然连自己不得不变卖的房产也被他收入囊中，又婉转地重新让她住进来。
兰汀伸手拨动了一下门沿上的风铃。
叮叮当当响声清脆，像是一个声波的水浪，将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洗涤出去。
这只是一项合理的投资。
兰汀说服自己，这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和升值空间不说，随便拿出一件内里软装的家具，都因为是需要漫长等待的纯手工定制款而能将现货溢价售出。
加上宋胥舟和自己相似的家具审美。
兰汀刷上房卡，推开房门。
Minotti沙发静静地在暖光灯里，像是在无声地欢迎它曾经的主人。
“喵喵喵”包厢的里间，宋胥舟也有一款同品牌的定制沙发。
对的。
兰汀呼出一口气，给了自己答案。
如果自己在市场上看见这样一套房子，她也肯定会买下来的。
与其空置或者租给陌生的人，让原先的主人租住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房间的感应灯逐步亮起，自动香薰喷雾洒出的橘子香气，在空气中形成细腻的雾珠弥漫开来。
玄关，楼梯，落地灯，壁炉，油画……
一切的布置和摆放都和之前一样，上面甚至连灰尘都没有落，明显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
兰汀换上拖鞋进屋，把自己陷进沙发里，落地灯的和煦暖光打在笼罩着她，让周身的一切变得有些虚幻。
宋胥舟……
现在在干嘛？
她忍不住去想对方的坐在电脑前的身影，初见时笼罩在角落的阴影中，只有一点荧幕光亮照在他清晰分明的侧脸棱角上。
疏远的好看。
不知道他训练赛的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训练赛需求的时间和进度。
今天晚上会结束吗？
结束了的话……会过来找我吗？
兰汀胡乱地想着，拿出手机点开宋胥舟的对话框，扫了一眼之前的对话。
等等——
这是什么？？
看见对话框里自己没见过的内容，兰汀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不可思议地重复看了好几遍。
她退出重进了对话框三次，都发现没有出错，这确确实实是她在下车前慌乱中，误触按出来的消息。
准确来说，是几个表情包。
「岸芷：我直接就是一个hi老婆~.jpg」
「岸芷：捏你屁股.jpg」
「岸芷：人不好色好什么，how are you 吗？」
「岸芷：出来涩涩！.jpg」
「岸芷：有空一起洗澡.jpg」
……
兰汀睁大了眼睛，仔细读完每个表情包上面的小字，瞬间满脸涨红。
这都是些什么？
她从来不用表情包，甚至都快忘记那个页面的存在。手机里的这些，还是赵秦在很早之前，因为表情包内存上限而用兰汀手机借存下来的。
“全是我珍藏的撩帅哥精品，果果我跟你保证，这种小表情尤其适合狼狗型……”
兰汀蓦然想起赵秦当时的介绍，脸上更是羞红。
她不仅发了，还一个不小心，接连发了六个。
……狼狗型。
想起宋胥舟的气场，兰汀感到无意识地咽了咽嗓。
更像是在狼王的头上拔了挫毛。
好在对方还没回，现在还可以做些挽救。
兰汀有些发愁地按上眉心，把下巴抵在沙发的靠背上，对发点什么完全没有头绪。
犹豫片刻，终于在对话框里打上「抱歉，刚刚手机没有锁屏，误触打扰你了」时。
却看见页面上沿对方的姓名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兰汀心脏猛地一跳，慌乱中把输入栏里的内容全部删除，目光落在她发出的最后一条「有空一起洗澡.jpg」表情包，静静等待宋胥舟的宣判。
手机震动，宋胥舟发来一条消息。
看清对方的回复，兰汀大脑“嗡”的一声，从耳根红到了指尖。
「野渡：好啊，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