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周，宋胥舟都没有联系过兰汀。但得益于赵秦，宋胥舟的动态，兰汀可谓是丝毫都没有错过。
新年已过，股市重新开盘，与专家的唱衰截然不同，掌握兰氏集团命脉的慧兰资本表现额外地好。
兰汀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报表资料，心里的石头松下些。
等兰氏制药的新疫苗拿下美国药监局的认定，兰氏集团的颓态一定会成扭转之势。
电话铃适时响起，兰汀看表，十二点。
接起，果然又是外卖。
宋胥舟给她点的外卖。
她这周听话，白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喵喵喵”包里忙碌。没了邻里间噪音的干扰，加上全市最顶级的网速，兰汀工作和学业上的效率都出奇地高。
餐送到，又是米其林一星的粤菜外卖。四份包装精美，鲜香四溢的位菜，例汤，小点，果盘和松露煲仔饭。
好在今天他们听了兰汀的要求，没有再把砂锅餐具都一起送过来。
兰汀看着满桌的奢华，轻轻叹气。
不要多想。
他只是在保护自己的欠债人。
兰汀第无数次，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她不想自作多情，或许宋胥舟对她的好，只是人家的举手之劳，随便帮衬。
兰汀想起宋胥舟的身形，那份游离在世俗之外的散漫坦荡。
他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嗡——
嗡嗡——
吃到一半，手机突然坏了般震动，兰汀放下筷子，忙不迭打开消息框。
赵秦连发了十几条微信消息前来轰炸。
「Empress赵：赢了赢了！！我在现场，刚刚结束！」
「Empress赵：太惊险了，这下算狠狠打了棒子的脸，好爽！」
「Empress赵：照片.jpg」
「Empress赵：照片.jpg」
……
「Empress赵：快看你家送千万，黑T帅裂！！」
……
「Empress赵：啊啊胥神坐车走了，哇他走得好急，是不是想你了去找你了~」
「Empress赵：猫猫坏笑.gif」
……
兰汀点开照片，心跳猛地露了一拍。
一张是宋胥舟坐在屏幕前，戴着耳机，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屏幕。汗水在镁光灯下流一滴在喉结，透着狂野的攻击性。
另一张是宋胥舟被狂喜的队友簇拥着，在队友的阴影遮挡里，他神色平静，气定神闲，有种轻佻的傲慢。
兰汀咽了咽嗓子，点了保存。
对方的消息轰炸还在继续，兰汀赶紧回复。
「岸芷：恭喜获胜！你跟这一周也好辛苦，没怎么睡吧？」
「岸芷：照片拍的也太好看啦~热搜预定，给太太打call」
「岸芷：回去快补觉」
赵秦显然不满意。
「Empress赵：哦？拍的好？不是你家送千万长得帅？？」
「岸芷：都好，你喜欢的当然很帅！」
「Empress赵：哼，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Empress赵：真的果果，我有一种预感……宋胥舟去找你了。」
兰汀习惯了她煞有其事地胡说，糊弄回复。
「岸芷：怎么会，他……」
刚打了两个字，手机突然插进电话。
兰汀差点没拿住手机，惊得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串陌生号码。
不会真的是……
怎么可能。
又过了几声，对方没有挂断的架势，兰汀按下接听键。
她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
兰汀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话筒里车水马龙的背景噪音。
片刻后，男生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请问，是打孔师傅吗？”
真的是宋胥舟。
兰汀笑，“是，请问您找她干什么？”
“找她一起听会相声。”
宋胥舟说得正经，他声音很沉，嗓子也发哑，似乎是很累了。
听相声？
是还在他的车里吗。
“我都好。”
想到宋胥舟，兰汀声音不自觉地柔软，扫到桌上对方给自己点的外卖，心头又是一阵痒意。
兰汀揉揉鼻子，轻声道，“对了，恭喜你赢比赛。”
“嗯。”
宋胥舟不咸不淡地应一声，周围似乎驶离了喧闹的区域，听筒里静的有对方的呼吸声。
他接着问道，“我好看吗？”
“嗯？”兰汀下意识地疑惑。
“照片，我看见你朋友了。”
兰汀脑中迅速浮现出赵秦拍的图。
原来宋胥舟，是刻意给她留的镜头吗？
她直言，“很好看。”
末了又觉得这样表达的程度不够，坦白道，“我保存了。”
听筒那边没了声音。
想象中对方的得意，揶揄统统没有出现。
时间静谧地向前，墙外树梢上的一片雪落了，簌簌沙沙。
裹着少年的低笑，洁白又干净。
-
宋胥舟开车到地下停车场时，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
兰汀提前收拾好东西，把午餐没吃下的餐盒重新盖好，拎在手里下楼。
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门开，宋胥舟修长挺拔的身影映进兰汀的视野中。
对方的车停在不远处，还是劳斯莱斯，只不过换了不同的车型。宋胥舟斜靠在劳斯莱斯旁，支出来的双腿在剪影里更加修长。
听见这边的动静，宋胥舟仰着的头侧过来，向兰汀这边看。
“拿了什么？”
他动了身子，把副驾驶的门拉开，人自然而然站在门边，等着兰汀过来。
“中午的外卖，没有吃完。”
兰汀加快脚步，走到宋胥舟身边，把塑料袋的封口抬高一点，展示给他看，“包装得很结实，不会洒的。”
她坐上车，宋胥舟又帮她关上门，才从另一侧坐进了驾驶位。
车内很安静，星空顶散发着幽淡的光亮，兰汀把外卖放到腿上，看宋胥舟有些疲惫的面容，主动挑开话题。
“要不要先补个觉？我把楼上收拾好了。”
宋胥舟闻言转过头，目光里有些无奈，“你还真住下了？”
兰汀不解，“嗯？”
宋胥舟伸出一根手指揉揉眉心，“不打算搬？”
“……”
兰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无论是为了她歇业停运的网吧，还是对方名下的空置房产，怎么都是侵害宋胥舟利益的选择。
“你们下场比赛是什么时间？”
兰汀生硬地转移话题，目视前方不再看宋胥舟，对他的关心语气温柔，“好好休息一下吧。”
宋胥舟应了一声，把车内的音响打开，郭德纲和于谦的相声选段紧接着开始播放。
突然听见熟悉的台词，兰汀睁大眼晴，看着显示屏上果然显示着《学评书》三字，感到一阵惊喜。
她人生中唯一一次说相声，上台就说的这幕《学评书》。当年初中，母亲离世让兰汀难以自持，浑浑噩噩在文艺汇演表单中名字填串行，于是出现了阴差阳错的节目。
“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
到了经典的贯口《秦琼赞》部分，兰汀的肌肉记忆被调动，嘴上也自然而然地跟着讲了起来。
嘟囔念了一小段，感受到宋胥舟注视的目光，兰汀止住口，转头看他。
“怎么不讲了？”对方的脸淹没在阴影里，嘴角噙笑，饶有兴趣地问。
“班门弄斧嘛，不好讲。”
兰汀假装腿上的食品袋松了，低头做些表面功夫，解释道，“我初中的时候做文艺汇演，讲过一次这个选段，所以有些肌肉记忆。”
宋胥舟没有戏谑她的意思，继续侧头看着她。兰汀感受到对方直白的注视，有些羞怯。
直到手里的塑料袋再也没什么摆弄的空间了，兰汀才转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轻缓，带着点气音，“怎么了？”
对方的瞳仁幽深，但在四下黑暗的环境里，却丝毫不被淹没，像是噙着星河般闪耀。
宋胥舟磁沉的声音响起，“如果我说我知道，是不是有些吓人。”
兰汀好奇，“嗯？知道什么？”
“知道你说这段相声。”
宋胥舟解释道，“准确地说，我看过你的表演。”
“……？！”
兰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金宜中学的校庆文艺汇演？你在？”
她惊讶地看着宋胥舟，一双鹿眼里满是好奇，“真的很出乎意料哎。”
兰汀回想当时的场景，脑海中都是零碎的画面，那时母亲离世不久，除了悲伤的情绪外，记忆连不成段。
她的竹马甘之耀，逃了训练来主动请缨陪她说相声，每天变着法地逗自己开心开心。
对于演出，兰汀只记得当天话筒出了问题，马上就轮到他们相声节目，后场还乱作一团，惊叫着话筒怎么会接触不良，打开就是刺耳的噪音。
“不然咱俩换个节目？我给他们表演个陆地划船吧。”
后台里，甘之耀看着观众席黑压压的人群，胆大心粗地建议。
“也好哎，”兰汀顺着他的话说，伸手戳一下对方肌肉贲张的臂膀，
“要不展示一下你国家一级赛艇运动员的肌肉，迷妹们肯定捧场。”
甘之耀毫不客气，咧开嘴坏笑，“那我得收费啊，况且她们看过我，以后还怎么能看得上别人。”
说罢就地就要把长褂解开，给兰汀展示他清晰的腰线和八块腹肌。
晚会导演一个台本飞过来，才阻止了甘之耀胡闹。
后来他们上台，开场说了两句后才有人递上话筒。听说是接触不良，有人在声控时全城按着接线处才支撑了他们的表演。
兰汀眨眨眼睛，看着宋胥舟问道，“你……是金宜中学的？”
赵秦和她同一初中，按理说，宋胥舟和她们是同学这样的“猛料”，赵秦应该不会错过。
“不是。”
答案果然是否定的。
宋胥舟的语气不无遗憾，“我只去了校庆汇演那天，不过可惜，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会？”
兰汀回想那日的盛大场景，有些惋惜道，“我记得那天是环场的转播屏幕，你坐在哪个位置了，是不是死角呀？”
宋胥舟略一沉吟，“嗯，我那个位置四方死角。”
他的语气在正经和戏谑之间，兰汀没听出来他是否在玩笑。
宋胥舟像是看穿了兰汀的疑惑，“我坐在声控室。”
“……什么？”
声控室？？
兰汀坐直身子，手撑进柔软的座椅靠背里，姿态认真。
“你说你在声控室？”
兰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依然觉得不可置信。她怔愣片刻，看着宋胥舟，宋胥舟调整了坐姿，转过身，用右侧肩膀抵在椅背上，一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回看着兰汀。
他瘦了。
兰汀完整地看清他的脸，这个意识瞬间侵占所有念头，之前的惊异好奇都不重要了。
比赛这周，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压抑着强烈地，想要问他这周过得怎么样的念头，兰汀先继续之前的话题。
“那你在声控室……”
宋胥舟懒洋洋地看她，预知对方的话，“一直捏着接线口呢。”
“噗……哈哈哈哈。”
兰汀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嗤笑出声。她看着宋胥舟有点幽怨的表情，像打了黑工的苦窑童工样委屈。
兰汀伸手捏捏他的袖口，“哈哈谢谢你，我后来有去音控室送奶茶，可惜没看见你哎。”
“是啊，才干完苦力就被叫走了。”
宋胥舟把音响关了，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兰汀哄道，“那我把奶茶补给你，好不好？”
宋胥舟的眼神里写着“这还差不多”，嘴角噙着笑，“那你再给我演一次吧，当作利息。”
“你蛮会做生意的嘛。”兰汀揶揄，没有直接回答。
她看宋胥舟的目光在手里的外卖袋上瞥过几眼，敏锐地察觉道，“你饿了？”
“嗯，中午还没吃饭。”
宋胥舟答后看着兰汀，似乎在等待对方反应。
兰汀看了看手里的外卖，虽然里面有单颗的点心，但毕竟是些残羹冷炙，还是建议道，“这旁边有一家米线店，冬天吃很暖和，你想试试嘛？”
宋胥舟看了眼方向盘，慵懒地回道，“饿得开不动了。”
兰汀的心揪了一下，赶紧打开手里的包装盒，把点心拼盘的那盒打开，跟宋胥舟介绍，
“这盒点心我只吃了一块，别的都没动是干净的。萝卜糕，马蹄糕，山楂包和蛋挞，你想吃嘛？”
宋胥舟看一眼餐盒，“蛋挞吧，方便吃。”
几乎和话语同时，宋胥舟挪动了上身，单臂撑在兰汀的副驾座椅旁边，把身子向前倾，脸放到餐盒边，
“我手不干净。”
兰汀看见宋胥舟毛茸茸的后脑，毫不设防地停在自己胸前，又保持着不会冒犯到自己的距离，猛地滞住呼吸。
又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橘子香味。
兰汀突然察觉到想念。
她对宋胥舟见不到，无法主动联系，却又时刻被他关心着的想念。
“好。”
兰汀应下，把脑袋向前探一点，看这餐盒，小心地托着底，把侧边的蛋挞顶起来，露出一个蛋挞边。
宋胥舟干脆地咬住，把蛋挞叼起来，兰汀看见对方的脸近在咫尺，线条利落的侧脸单边鼓起，下颌的肌肉滚动，凌厉的喉结滚动几次，把蛋挞咽了下去。
明明是原始野性的进食方式，对方的动作却一点都不粗俗。
甚至……还有点好看。
兰汀感觉自己荒唐，想要别过眼去，又被他嘴角一点蛋挞皮碎末引住目光。
宋胥舟正在向后起身，兰汀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快速地抹了下对方嘴角。
一触即离，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兰汀赶紧解释道，“嘴角有东西。”
“谢谢。”
宋胥舟笑着回道，坐回驾驶位上从门侧抽出纸巾，递给兰汀一张，自己也拿起来慢条斯理地擦嘴。
兰汀感觉耳朵发烫，宋胥舟唇边的温热还停留在自己指尖，她转移话题道，“这周比赛很累吧，感觉你瘦了。”
“赛场的东西不好吃，”宋胥舟的语气很淡，没有什么抱怨的意思，倒有点无奈，“之前队里有自己的厨师，后来被举报了。”
兰汀对游戏战队间恩怨不甚了解，只是对宋胥舟的状态感到担心，“我听赵秦说，你们比赛强度很大，不吃饭怎么行……”
宋胥舟若有所思地点头，“嗯，主要除了比赛的事情，还有别的要操心。”
兰汀顺口问道，“什么？”
说完就意识过来对方指的是自己。
宋胥舟认真地看她，
“这周狗仔跟拍了你许多照片，已经处理掉了，抱歉把你卷进来。”
兰汀哑然，她听赵秦提起过，有关那晚的帖子已经删除，舆论也没有再引向自己。她以为是互联网上信息光速迭代，大家已经自然而然转移了注意力。
没想到是宋胥舟在刻意维护。
至于这个“卷进来”。
兰汀在脑中琢磨这三个字。
明明从一开始宋胥舟就在帮她，后面被狗仔和名声带来的负面影响，宋胥舟却说的好像是他的不对。
兰汀有些彷徨。
还是说，宋胥舟指的是，自己被舆论当成了他的“女朋友”，所以“卷进来”？
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兰汀只当是字面意思，诚恳回道，
“谢谢你，我家现在的状况，如果再有负面舆论可能……”
“没事。”
宋胥舟头靠回椅背上，语气又没了正形，有些含混不清的笑意，“不过你的照片都很好看，回头可以让公关发给你。”
兰汀跟着打趣，“你钱花的挺值得。”
宋胥舟低笑，没有再回话，他转头用手背挡着打了个哈欠，就势看着窗外，合上眼闭目养神。
私人地库没有外人打扰，窗内窗外都静。
兰汀看着宋胥舟的侧脸，依然是压不住的疲惫，本就棱角分明的下颌，现在的折线更深，甚至有些消瘦的意味。
想起赵秦说过Daybreak接下来紧锣密鼓的赛程，兰汀咬了咬牙，
“如果……这边的事情解决了，你的食欲会好一点吗？”
“嗯？”
宋胥舟撩起眼皮，眉梢微挑看兰汀，慵懒声音里说不清的暧昧。
兰汀被他漂亮的桃花眼看得脸红，像被橘子树的叶子划过脊背，一阵酥麻的痒意。
她张张嘴，看着对方半响，只是轻咳一声，心虚道，“咳……没什么。”
搬去你家之类的话，要怎么说得出口。
宋胥舟却没有要放过她，“事情解决了，会有些胃口。”
他说这话时气音虚浮，配上本是英气现下憔悴的面容，让兰汀不自觉地有些心软。
兰汀心一横，索性一气说完。
“把你名下的一间房产出租给我吧，我会按照市场价给你支付租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前风挡玻璃，像是非要在清透干净中找到污渍般认真，装模作样地寻找着。
好像刚才自己没有说话。
“好。”
宋胥舟回答地很干脆，应声启动了车子。
炫目大灯瞬间扫清黑暗，猛烈的光线反射让兰汀眯起眼睛，视线没法继续在前风挡玻璃上流连，只好侧过头。
正对上宋胥舟的手。
对方修长的手指正在操作屏幕，分明骨节在强光下辟出小块阴影，冷白皮肤像古希腊的大理石雕般，精致又有力量的美感。
兰汀从没见过谁的手这么好看。
像是躲在对方的手后就不会被看见般，兰汀看得有点出神。
直到脑门被人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下次给你点豉汁凤爪？”
宋胥舟打趣，把手机递过来。
“输一下地址，米线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