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猝不及防被叫住的小厮身子一僵,满脸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这次他没直接去瞧席间少年的表情,而是小心翼翼颤着眼皮窥了一眼身旁的矜贵少女,惶窘地等着少女的命令。

    开什么玩笑,钰桉公主金枝玉叶,脾气确是不好了点,这怎可胡来,他不要命了还真去寻面首。

    宋玥渺倒并未像小厮想的那般暴怒,她垂着的手改为负在身后,微眯圆眸去看席间醉得不像话的少年,似乎在判断他是真醉还是假醉。

    可越是不说话,气氛便越是凝重。

    自从小厮推开门后,席间美人瞧见来人虽不是折磨人的大腹便便的贵官,可她们若提前知道陆俞等的人是宋玥渺,她们是死也不会来。

    美人们早在看清来人的霎那,眼疾手快地拉上不经意之间滑落的纱裙,个个跪在羊毛毯上抖如筛糠。

    尤其是听到席间那人要替钰桉公主寻面首,她们又是伏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外人虽传钰桉公主奢靡无度,其实也不尽然。

    她平日里来凤祥阁是喜欢听听小曲儿瞧瞧席间讨贵客的新奇花样儿,起初还真有公子哥以为她与他们并无区别。

    一次席间,一个会来事儿的公子哥特地亲自去挑了几个容貌俊美的面首想着来讨钰桉公主欢心,哪知面首方走近,钰桉公主她便冷了脸。

    但他们却都认为公主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就开了几句玩笑说要给她送回府上去,让她好生享用一番。

    那公子哥还没说完呢,钰桉公主就猛然从席间起身,快步上前将人好生痛揍了一顿,那天夜里那间雅间里不时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和求饶声正是那位公子的。

    哪知有好事之徒以为那间雅间只有钰桉公主和面首们......

    于是

    钰桉公主的名声从那天夜里就更臭了几分,奇怪的是钰桉公主并未直接管那些谣言,而是第二日只是找上她们家的掌柜不知说了什么。

    反正从那以后只要钰桉公主入雅间,除了客人其余人需得到屏风后奏乐唱曲起舞,外头的风言风语仿佛得了依靠似的传得愈发离谱,可钰桉公主从未管过。

    “去寻一桶冰来。”

    半晌,少女冰冷的声音从小厮头上传来,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足以让边儿上的小厮心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怕钰桉公主一个恼怒连他也一块儿收拾。

    脊背弯如弯弓的小厮得了命令,忙低头应遵命,也顾不上抬袖擦汗,脚底抹油似地逃离现场。

    不消片刻,小厮沉重的喘息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就在走廊口响起,小厮提着冰桶的手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冰压得,粗糙的指间变得青紫。

    宋玥渺轻瞥了一眼,抬起玉指从发间随意拿出一镶珠金钗,待小厮站定在她身旁时伸至他的面前。

    “将她们也散了,今夜赏银五倍给,剩下的你晓得该如何处理。”

    小厮眼珠子如磁石被金钗牢牢吸住,他先是将自己的手狠狠擦了擦,这才敢双手接过身前少女递来的金钗。

    少女的意思很明显,今夜屋内乐姬无需陪客,若有问起就是在伺候她,今夜雅间之事不得透漏一词。

    “遵命。”

    小厮眼疾手快将金钗塞入胸口的布袋中,他用力招手面色惶急,唤还跪在地上的乐姬们。

    “愣着干嘛,赶紧的。”

    乐姬们个个都是人精,早在听到少女的声音后就明白她是何意思了,都等着小厮唤她们出去。

    笑话,凤祥阁里的乐姬个个都是嘴严的,等在雅间的主子们谁不是非富即贵,她们只不过是京中一小小浮萍,有几条命能让她们张嘴?

    待人如游鱼从雅间散开后,宋玥渺提起冰桶缓缓走入雅间,小厮识趣地替她关上门,便也跟着乐姬们逃开。

    走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雅间内也归于平静。

    昏黄的烛光打在少年线条清晰的面庞上,他还有些晕乎,只觉眼皮千般重万般沉,如何都睁不开。

    恍然间似乎瞧见一貌若仙娥的娇俏女子朝他走来,他不可置信地晃晃脑袋,怎么仙娥的美面与那阎王爷的重到一块儿去了?

    倏然,“哗——”的一声,那仙娥一把擒住自己的脖子摁向一个冒着寒气的地方里。

    陆俞被宋玥渺用力摁向冰桶,冰块碰撞间涌出不少冰水。

    他只觉自己仿佛身坠冰窖,寒意从头顶传来,他打了个寒颤,心如盛怒,用了十成的力去寻那只作恶的手。

    宋玥渺瞧他大掌袭来,松手起身避开,陆俞就脱了力栽倒在地。

    “你......”

    陆俞趴在地上,一把擦过脸上的水珠正欲开口呵斥眼前人,哪知眼前一对金丝暗绣锦鞋赫然出现他面前。

    是个女子。

    还能这般对他的,除了宋玥渺还能有谁?

    陆俞清醒过来,倏然起身,心中不免心惊肉跳起来,方才自己说了什么糊涂话也一并涌入脑中,他面色怵然,咽着口水。

    “我不过征战个小半年,你就这般行事放荡?”

    宋玥渺觑了少年一眼,拍拍锦裙悠悠坐上雕花玫瑰椅,玉指轻敲桌面。

    陆俞搓搓双手,一面观察起宋玥渺的神情,也跟着走到圆桌旁,毕恭毕敬地给面前面色淡然的少女倒茶。

    “老大回京这般久都未曾找我,我这不是刚收到桂花糕,高兴嘛。想着此次又是来凤祥阁,就唤了几个乐姬想着喝点小酒顺带摆脱外头的怀疑,谁曾想......”

    少女挑眉向上望了面色尴尬的陆俞一眼,合着她离开这小半年这小崽子的酒量还是这般差?

    “哼,”她发出一声冷笑,接过茶盏,另一手执起茶盖慢慢拂去茶沫子,也不去接陆俞的话。

    倘若以后还是这般行事,宋玥渺便是有个三头六臂也难保他周全。

    陆俞眼瞧着只是撇茶沫未曾饮下一口茶水的少女,心里一咯噔,“噗通—”一声跪下,以绣带高束的马尾随着脑袋的垂下像极了认错的小狗,无措又惶恐。

    少年细长的眸这次可不敢窥面前人,而是盯着那对锦鞋。

    “老大,我......”

    少女这次不撇茶沫子了,而是轻轻吹起茶水,对身旁少年的动作置若罔闻。

    “可晓得唐舜辰近日与哪家公子走得近?”

    好一会儿,宋玥渺才肯小酌一口掌中茶,侧过面去望垂下脑袋的少年。

    得了回应的少年顺着梯子往上爬,眉目笑意盈盈地起身坐上玫瑰椅,仿佛方才跪着认错的人不是自己。

    “与齐家小公爷、萧家二子望来甚是密切,好几次都邀我一块儿去打马球比武。”

    齐家和萧家?

    国公府和太书院的也站队了?

    宋玥渺沉沉放下青玉瓷盏,弯眉在不觉间紧蹙,在心中细细盘算。

    齐家乃开国元老,齐国公虽官职不高可在朝中也是有几分声望,重要的是他的门生众多。

    萧家虽不是什么名贵世家,可那萧老确是太书院的一把手,得他差不多也是手握太书院了。

    二皇子的生母萧贵妃是个心思缜密、傲气惯了不肯弯腰的主,齐家向来自诩清流,她是如何将齐家拉入阵营?

    萧贵妃如今颇得皇恩,这么久不立储君也有可能是皇帝更属意二皇子,否则大概率就立长了。

    不对,若是二皇子不至如此行事,他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素日在宫宴上也最是瞧不起宋玥渺,认为她的这些军功不过是抢的,怎么可能为了逼她这个徒有名声没有实权的公主站队而出此下策?

    莫非,齐家......

    “你认为齐家会不会下场?”

    宋玥渺有下半年未回京,这段时间恶补过京中之前发生的事,却未必比在京中肆意作乐的陆俞清楚。

    陆俞早在宋玥渺沉思的时候就掏出丝帕擦拭湿发,他倒是未曾想到这一层面,擦拭的手缓缓垂下,面色凝重地分析了好一阵。

    “我瞧着应当是下了,而且站的是皇后那边的。”

    大皇子敦厚纯良,平常连路过的蚂蚁都要避开让路,他若是要坐上夺储的棋桌肯定是皇后逼着上去的。

    “从何见得?”

    宋玥渺心觉诡异,皇后怎么可能不知晓她的处境,为何要大费周章逼她站队?

    皇后就不怕皇上察觉此事,震怒之下将她母家也处置了么?

    “前段时间一些言官在朝堂上趁着你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就逼着皇上立长,照例还是被皇上绕了回去。那夜我去鹊思阁分明瞧见了其中一个言官与一男人一同进了暗道,后来我依照那男人佩戴的香囊让人去察,虽未查出什么。但在一次马球比赛中我瞧见齐小公爷的丝帕与那香囊的图纹有些相似,我让人小心去查,结果发现两处丝线用的都是齐夫人让人特调的。”

    齐家从始至此就未出过声,若不是陆俞心细还真发现不了,萧贵妃和二皇子是将皇后和大皇子逼到何种境界,竟激得皇后下这番险棋?

    “太子可有异常?”

    宋玥渺仍觉这其中有什么是她未曾察觉的,这事奇怪得出奇,皇后一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究竟为何如此?

    陆俞被宋玥渺的问题问得怔了怔,他也跟着拧眉想了好一番宋玥渺的问题,半晌后仍是迷茫地摇头。

    “不知,太子还是与你出征前一样,整日不是跟皇后找来的夫子相处就是习武射箭,与二皇子不同的是鲜有时间出来参加我们这些玩乐比赛。”

    这就更怪了,就算大皇子再纯良,若是他母后要求他去争储,他也断然不会拒绝。

    皇后母家权势不小,却苦于俞渐衰微,这种时候皇后肯定是要通过这些玩乐比赛让大皇子多结交些盟友,好壮大自己的阵营,又怎会如往常加重他的课业呢?

    立储就意味着天子的龙椅离他更近了几分,他是个爱民如子的人,平日里最是不喜二皇子奢淫的生活作风,每每瞧见了都要好生规劝几分,又怎可放心将储君的位置拱手让人?

    “老大唤我来,我还以为是要我调查你从塞外带来的美人呢。”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