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怕是要变天了......”
少女低声喃喃，曲起的芊指猛然一敲手背，镜中圆眸慢慢恢复生机，取而代之的是浓重担忧与戒备。
芷婳呼吸也急促起来，若说她一开始还未猜透眼前挚友的变化，现在依着这番话心里也明白得一清二楚了。
“那可如何是好，届时渺渺要站哪队？”
宋玥渺不疾不徐摇头，幅度虽缓却带着十分的坚决，既然已经猜到那人的猜想就绝不可能让人牵着鼻子走，把自己的命放到别人手中实在不可取。
“哪队都不站，用不了几日那人或许就会带着梨花木漆盒来将军府。”
现在最重要的是做第二手准备，要如何做才能绕过此事不被拉下马才是至关重要。
......
马车内，温热的风将窗帘顶开，好让一抹夕阳斜射入内，攀上少女白皙的面庞。
有些刺眼。
宋玥渺端坐于椅子上，阖眸头向后靠车壁，杨柳眉微颤，睫羽在脸皮打下一片阴影，花唇紧抿可见少女此刻是被光线扰了清梦。
醇霞心中直道纳闷，小姐今日怎的不对账本了？
顾不及这么多，她赶忙起身，轻手轻脚地摁住空中飞舞的窗帘，生怕少女睡得不安稳。
哪知少女压根没睡，听到醇霞的动静后，她启唇吩咐：“今夜去给陆家送桂花糕。”
醇霞身影僵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背靠车壁阖眸的少女，少女此刻面色并未有何变化，醇霞最熟悉不过宋玥渺，她面上越是滴水不漏看起来无事便越是有可能发生大事。
也难怪漱玉楼的要送桃花烙，平日很少瞧见漱玉楼的亲自上门。
东西大概率已然落入人家手里，不然她那四弟何至于起了杀心，找个人泄愤罢了。
宋玥渺柳眉轻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撩起眼帘。
“去城外军营吧，有几日未去了。”
这话倒是不假，宋玥渺平日不是下了朝便是用过晚膳后去一趟军营亲自操练，自从马车撞上李家那事起她忙于处理手头的事，也就没去军营。
醇霞伸出脑袋吩咐车夫掉头，埋怨地觑了稳稳端坐于上头翻看账本的少女一眼。
“小姐不是都回京中了么，晚几日再去军营不成么。一日就这么几个时辰，小姐不是泡军营里就是钻账本去。”
别人家的小姐平日不是跑去云绣阁看钗裙就是去马场打马球，纵是家风管束再严的贵女一日里也总有个玩乐的时候。
自家小姐自从拿了账本后，不是跑到外头酒楼躲开东院那群人去看账本，就是跑军营里提枪练剑的。
醇霞不是不明白自家小姐缘何从小到大总是过得如履薄冰，她只是想着，现在好不容易过得比先前舒坦，为何不放松些，偶尔释放释放天性也好，总憋着可不行。
小姐毕竟还是个少女，怎能终日心事重重，偶尔开朗些也不妨事。
“少抱怨，待会我去了军营，你便派棠梨坊的掌柜亲自给陆家送桂花糕去。”
笔尖在少女一双柔荑的掌控下于空气中转了一个圈，然后结结实实地落在醇霞的脑门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印子。
“唔！”醇霞慌忙抬起双手捂住脑门，吃痛地叫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下。
......
“啪————”
“我是真不行了，将军饶命！”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擂台上响起，那是一个男人摔倒在地的声音，而后响起的是男人不住的求饶声和周围道道吸气声。
少女逆着光手持利剑站在男人身前，滴滴汗水毫无章法地顺着利落的下颚线和白皙的脖颈淌下，她微眯圆眸，眸中似乎还含着几分笑意，一对柳眉高高扬起。
身上的练武服也被汗水打湿，少女的玲珑曲线无处可避，而后，花唇轻启。
“这便不行了，若当真上了战场你该如何全身而退？”
倒地不起的男人扶着被打疼的胳膊起身，心却道战场上哪来这么多武功犹如将军的人？
小宋将军最擅用剑，她的打法从来不像营中任何一个将军那般，有蛮力又有技巧，他们虽在那些将军手下讨不着好却也不至于连人家真正的意图都猜不到。
宋玥渺自小跟着众名师，虽没蛮力身段却轻如燕，打法诡异叫人猜不透，看似打的是这处实则打的却是另一处，狠就狠在她喜欢挑最不易恢复的地方打，而且你根本不晓得她是怎么打的。
今儿你不觉疼只觉被打得累了，明儿起床时能让你龇牙咧嘴喊疼一整天。
“下一个。”
一道娇娇女音从擂台上发出，台下众人却分明觉那是一道凉风抚过，他们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夕阳渐沉，最后一道昏黄的丝线被暗紫色薄纱取而代之，将人牢牢笼在其下。
“锵——”
利刃相撞声叫停了今日下午的操练，擂台下的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刀剑屏住呼吸凑到擂台旁。
少女面对的利刃挡着的不止是另一道利刃，还是利刃后那对坚毅的双眸。
操练了一个下午，宋玥渺似乎看起来已然有些立体不支，她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抵挡住迎面的利刃，然而打颤的小腿肚和没了章法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她。
少年显然也发现了她的不寻常，他眸中闪过一丝快意，腕上用尽全力朝面前那道利刃压去。
陡然，少女靴尖一转，身子猛然向旁倾去，面前倾尽力气的少年霎时间收不回力往地倒去，一手仍不死心地朝少女肩头袭去。
少女一手接过朝她袭来的大掌，另一脚则轻抬朝少年唯一站稳的小腿勾去，柔荑反手一折，眉目俊逸的咬紧牙关满面不甘的少年被少女含着笑反手扣押在地上。
台下响起阵阵欢呼声，昭示着今日操练已到尾声。
被宋玥渺扣押在地上的少年正是姜帆，他直到小腿被勾去时才反应过来宋玥渺的诡计，原来一开始的步步紧逼和看似没力气的咬牙坚持都是诱饵。
诱导他因为眼前人力气耗尽已到强弩之末，诱导他放下警惕，每每出剑都用上□□成的力气，为的就是耗尽他的力气。
其实只要当时他沉下心来就能发现宋玥渺并未强弩之末，她躲掉他的一招一式时看似软绵实则是机警又敏锐。
试问，哪一个没了力气的人能做出这般招式？
赌的不过是他的赌徒心态罢了，他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自然会杀红了眼顾不得其他。
姜帆想到这层，输得心服口服，他大掌一松，掌中利剑掉落在地。
“将军好武功，末将输的心服口服。”
宋玥渺轻蹙柳眉，圆眸含笑，歪着脑袋去瞧被扣在地上的少年。
“输了便输了，又不是不能赢回来，作何丢剑？”
言罢，少女一双柔荑改扭为拉，一把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弯腰去拾起地上的剑递给面前的少年。
“诺，沙场上只有它能陪你到最后，对你忠心不二，下次可别再轻易丢剑了。一个连剑都守不住的将士如何守卫一方百姓？”
少年眸中含着某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不似男女间的情爱，更似对强者的崇拜，这其中似乎还掺杂着其他，不过宋玥渺并未去深究。
“多谢将军教诲！”
......
“小姐今日可有受伤？”
醇霞一面手握丝帕细心地给宋玥渺擦拭面上和脖上的汗水，一面担忧地东望西瞧。
“未曾，不过你确实该担心担心营中那群小崽子。”
明日睡醒可有他们喊的。
宋玥渺不以为然地摇摇脑袋，伸出胳膊去拿醇霞刚沏好的茶，一口饮下险些没喷出来。
“你这糊涂鬼，怎的是热茶？”
醇霞闻言无奈地瞧着宋玥渺叹了口气，伸手接过茶盏，小口吹起茶水。
“小姐可是忘了，这几日小姐是要来葵水的。”
少女身子一僵，面色尴尬地接过醇霞吹得温热德茶盏，她倒是忘了这茬。
......
“待会去给黎大人传话，说我今夜有事儿不能与他用膳。”
一对玉足踏入浴桶，仍不忘扭头吩咐醇霞。
醇霞应了声好，便方才手中的按摩油，转过身出去传话。
不消片刻，少女一袭桂黄暗花海棠织锦裙，墨发尽数披在脑后，待醇霞一把一把擦拭。
“今日盘个交心髻，再将先前皇后娘娘御赐的簪子和钗子找出来戴上。”
醇霞擦拭的动作一顿，随机应是，小姐这般高调出席不太像是要与陆家公子议事的模样，可又为何要她派棠梨坊的掌柜亲自去给陆家送桂花糕，难道不是有要事商议的信号么？
醇霞只觉自己愈发猜不透自家小姐的心思了，不过小姐如何都好，只要她能平安如意，自己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的。
......
月色方浓，一辆宝马香车缓缓停在凤祥阁前，织金暗绣纹车帘被先跳下马车的婢女撩开。
少女悠悠从里边踱步而出，交心髻间插入金螭虎钗就足以将来人的身份道出，金銮凤眼绿翡翠步摇随着少女身子的摆动轻抚粉嫩香腮，弯弯细眉下的圆眸似笑非笑，花唇勾出一道小小弧度。
来人纷纷避开，毕恭毕敬地行礼站在一旁待少女。
虽说玄玉国并没有明文规定百姓除去祭祀大礼、天子登基和天子出行外需得行礼，可架不住宋玥渺在京中的名声实在恶劣，百姓瞧见她就心声恐惧。
再加之这个阎王爷虽入了军营可也确实为玄玉国打下不少胜仗，百姓对她可谓是又崇拜又畏惧。
宋玥渺款步移入凤祥阁，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入一等雅间。
方推开雅间大门就听得阵阵丝竹声与媚笑声，宋玥渺站定在门前，眸色深深望向席间左拥右抱的少年。
少年怕是在她没来时就开始饮上酒，此刻一双细长眸半睁不睁地顺着光线望向来人，眼尾更是红润得不像话，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喝着喝着就将美人们的胭脂用上了。
“来人，去寻几个身子健朗长得白净俊逸的面首来好生伺候钰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