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郭友成是打算让郭恬带着郭艺萱出去转转，出了这个小插曲后便作罢，小姑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又重新开心了起来。
郭友成和徐曼在厨房亲自准备年夜饭，郭艺萱看一会儿电视便要跑去厨房看看他们或是偷吃几口什么，每回都乐呵呵地跑回来。
郭恬原本每次回来话就不多，现下更觉索然。
她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忽然无端想起自己像郭艺萱这个年纪的时候。
在郭恬的印象里，父母从她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忙，大多数时候家里都只有他们其中一个，甚至有时候两个人都不在，上下学都是家里的阿姨接送。
那个时候，她还是期待一些特殊的日子的，譬如春节或者她的生日，因为爸爸妈妈答应过她，会回家陪她一起过。
可最终这些难得的团聚总以吵架告终，小时候的郭恬不懂，只是每一次都从期待开心到失望，然后慢慢习惯，慢慢讨厌节日、讨厌生日。
一直到长大之后郭恬才慢慢明白，他们两个各自忙于自己的事业，长期缺少陪伴，争吵之后又没有时间沟通解决，最后不欢而散的结局是必然。
郭恬小时候觉得自己是能把爸爸妈妈联系在一起的纽带，后来回忆起来才发觉，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说是负担才比较准确。
于是郭恬的父母不久后便分了居，几年后终于离婚，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便不需要再为了什么，被迫在某些特别的日子被绑定在一起。
而现在，郭友成有了新的家庭，事业也越来越稳定，各地跑的频率也直线降低，想必会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里。
郭恬抬头看了一眼笑弯了眼的郭艺萱。
她比自己幸运，郭恬想。
手机屏幕亮了亮，是许晗的消息。
郭恬刚才就跟许晗断断续续地聊了会儿天，结果对方忽然消失了一会儿，十几分钟之后才回郭恬消息，说是自己刚才被亲戚叫去了，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好不容易才脱身。
许晗的消息飞快地往外弹，跟郭恬全方位地吐槽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
说了好半天终于吐槽够了，随即话锋一转，话题忽然绕到了郭恬身上。
言午日含：你呢？他们没欺负你吧？
郭恬看着她发来的消息，盯着输入框的光标看了一会儿，回复了一个“没有”。
言午日含：那就好
言午日含：你不去你妈妈那里的话，打算在你爸那儿住几天？
郭恬没有立刻回复，抬头瞥了一眼又踩着拖鞋往厨房跑的郭艺萱，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郭友成和徐曼都逗得哈哈大笑。
一颗糖：不想住
一颗糖：我吃完饭就回去
言午日含：？
言午日含：没发生什么事儿吧？
一颗糖：没有
一颗糖：就是觉得还是一个人比较自在
言午日含：那也行
言午日含：哎
言午日含：要是我家离你近一点就好了，能叫你来陪我TT
郭恬莞尔，发送过去一个抚摸的表情。
郭艺萱往厨房一趟一趟钻，才刚过六点便缠着妈妈说饿了，于是郭友成和徐曼便满足她的要求，早早开了饭。
天色逐渐暗下来，郭艺萱胃口不大，不多久便吃饱了，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想下楼去玩仙女棒。
“外面冷，衣服穿好。”
郭艺萱跟徐曼撒娇试图讨价还价，结果失败，只要乖乖穿上妈妈要求的厚羽绒服，再戴上手套帽子。
“爸爸也一起去！”郭艺萱拉好拉链，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一顿饭下来存在感都极低的郭恬，眨眨眼睛又说道，“还有姐姐。”
“好，一起去。”郭友成笑眯眯地点头。
准备出门的时候，郭恬穿好衣服，想了想还是背上了包。
一出门，风透过围巾灌进脖子，郭恬眯了眯眼睛，打了个寒战。
冬夜的冷风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吹得人更加清醒，郭恬把手揣进口袋，站在原地，抬眸看着不远处兴奋地往前跑的郭艺萱，徐曼在后面跟着，笑着喊她慢一些。
小区里没什么人，每个路灯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大部分人家都在窗户上贴了窗花，年味十足。
手指碰到放在口袋里的东西，郭恬转头，出声喊郭友成：“爸。”
正举着手机拍照的郭友成转过头，见郭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他。
“我有点儿不舒服，就先回去了，您陪阿姨和萱萱好好玩，麻烦您帮我给她们打个招呼，顺便把红包给萱萱。”
郭友成皱起眉，关心了郭恬几句，不远处传来郭艺萱喊他的声音，小姑娘拿着点燃的仙女棒，玩得好不开心。
“萱萱喊您呢，您快去吧。”郭恬偏了偏头，“那我就先走了，爸，新年快乐。”
这个时间走在目之所及只有郭恬自己，连车也几乎没有，一个人走在街上倒是轻松，郭恬点开打车软件试了试，这个点不太容易打车。
郭恬在原地漫无目的地站了一会儿，才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决定多走一段去坐地铁。
刷卡进了地铁站，站台也都是空荡荡的，郭恬下楼梯的时候刚错过了一辆车，便放慢了步子，在门口站定等下一辆。
从小区离开的时候她完全没有什么留恋，只是一路上都不怎么见人，能聊天的朋友多半也和家人在一起，她不想打扰，心下难免有些难以描述的空。
发了一会儿呆，郭恬摸出手机翻了翻朋友圈，随手往下滑，满是几乎能溢出屏幕的新年快乐氛围。
手指一顿，郭恬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格格不入的一条上——
Shzh：谁家好人除夕一觉睡到八点啊……
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
郭恬勾唇笑了笑，给他点了个赞，然后便收到了他的消息。
灰白小狗带着消息跳到了最上面，郭恬点开，沈照问她在干什么，不等郭恬回答，然后又问她现在方不方便接电话。
方便的，她想。
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郭恬直接拨过去一个语音电话作为回复。
对面几乎是立刻接起，传来了带着满满笑意的好听男声：“除夕快乐。”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郭恬也弯唇笑起来：“除夕快乐。”
“我看到你朋友圈了。”她说，“你真的刚醒啊？”
“对啊。”沈照半真半假地长叹一口气，“我本来是定了个闹钟的，结果忘了开声音，又没人叫我，结果一觉睡到刚才，饿醒了。”
郭恬笑了：“怎么会没人叫你啊？”
沈照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男生的声音才响起：“我在学校，寝室就我一个人。”
郭恬一愣：“你在学校过年？你一个人？”
“对，本来是想去参加下午学校除夕的活动的，现在的话……”沈照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年夜饭。”
郭恬没接话，沈照主动把问题抛回给了她：“你呢？在家？”
“刚才在。”郭恬如实回答，“不过现在我出来了。”
地铁站台上四下无人，广播的声音便尤其明显，沈照听到了郭恬这边的背景音，一愣。
“你在地铁里？”
“对。”郭恬应道，“现在准备回去。”
生怕沈照误解她的意思，郭恬又迅速补充：“回我租的房子。”
沈照那边安静下来，过了几秒他才开口：“你……也一个人？”
“嗯。”
“郭恬。”他喊她的名字。
“嗯？”
“你吃饭了吗？”
“吃了，我刚吃完。”
又是一段沉默，郭恬走进地铁车厢里，把耳机音量调大了一些，听见对面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那……你吃饱了吗？”
沈照的声音有些迟疑，提问的内容也让郭恬愣了愣：“什么？”
沈照清了一下嗓子，决定不再绕弯子：“这个时间，学校的年夜饭我估计是赶不上了，你介不介意稍微晚一点回去，先跟我去个地方，再陪我吃一点？”
郭恬想了想，顺着他的邀约问道：“去哪？”
沈照笑了：“你这算是答应了？”
郭恬也笑：“嗯。”
“让我稍微卖个关子。”沈照那边又响起细碎的背景音，听起来像他在收拾东西，“如果可以的话，你从地铁出来之后发个定位给我，等我一下，我过来找你？”
挂断通话，郭恬放松地靠着，大脑放空，放纵思绪无意识无目的地神游。
之前听说沈照周末和假期都不回家的时候，也有猜想过他或许是和家里关系不好，这样说起来的话，他俩这也能算得上是……同病相怜？
深吸了一口气，地铁到站停靠，郭恬的身体随着惯性晃了晃。
大概是今天见到了郭艺萱，郭恬忽然很没来由地想起，她刚认识沈照的时候，他也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喊她。
只是小姑娘和大帅哥还是不能相提并论，郭恬盯着车厢墙上的广告看了一会儿，低头点开微信里许晗的对话框，打字。
一颗糖：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言午日含：？
一颗糖：沈照好像已经有很久没叫我姐姐了
言午日含：？？？？？